《(红楼同人)[红楼]第一萌兔子》作者:青鸟的麦穗 文案: 宝玉八岁时,一睡觉便变成小兔子,出现在姑苏黛玉前,陪着她捕蝴蝶,监督着她吃饭...... 十六岁时,身体健康父亲高升的黛玉进宫选秀,遇到了琴瑟和鸣的良人,但小兔子却丢了。 为了吃口嫩笋尖,小兔子一头撞进了小太子元辰的怀里。 博闻qiáng记、谋略超群的太子殿下,少年老成的不像十六岁。在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的软绵小兔子面前,第一次露出了少年该有的笑容。 有一天,小兔子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公子。长相清纯,却懒得要命,看到又丑又老的夫子就睡觉。 那,就请个貌美有趣的帝师来为你授课吧。 嗯,本太子也来帮你补课吧。 多年后,年轻的皇帝对艳冠天下的新中探花朗笑道:“第一次见你,朕心里便想,嗯,这只小兔子,我是见过的。” 探花朗丢去一个眼神:这话,你说了不下五次。 CP:差生清纯貌美懒宝玉*优秀生霸道专情小太子元辰 ************************************** 小天使最美,小天使最靓,小天使......chuī一波彩虹屁,只想求个收藏,转个1080度的圈鞠躬感谢,么么哒!!! 内容标签: 红楼梦 豪门世家 甜文 慡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贾宝玉、元辰 ┃ 配角:红楼众人、王公权贵 ┃ 其它:重生、打脸、红楼 第1章 这只小兔子,我是见过 黛玉在三月微熏的chūn风中,被过路的一片小杨花呛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小女孩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吐到了面前的草丛里。 紫色的香珠草轻轻摇动,银白色的光闪过,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兔子跳出来,瞪着一双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看着还在咳嗽的小女孩,满眼关切。 “姑娘,瞧,这是谁家的小兔子,好漂亮啊。”丫头走上前,惊喜地叫道。 黛玉停下咳嗽,跟小兔子对视片刻,抱起它,笑道:“这只小兔子,我曾见过的。” 小白兔便红了眼睛,眼泪噼里啪啦地流个不停,打湿了小女孩手中那方白色的丝帕。 一旁的丫头笑道:“姑娘可是玩笑了,您又何曾见过它,您常年咳嗽,屋里不养这些小毛东西的。” 黛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它,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像是旧相识的,今日只做远别重逢,未为不可。” 温柔的小手带着江南三月润湿的凉意,轻轻地撸着光滑的兔子毛,小兔子陶醉地闭上大眼眼,熏熏欲睡。 头顶小美人咳嗽了一声,小兔子从温柔乡里瞬间清醒,它睁开迷离的大眼睛,瞧见不远处的石凳上有盅茶,一个跳跃从黛玉怀中下来,飞快地向前方跑去。 “小兔子跑了,紫蝉,快拦住它。”黛玉急得搓着小手手,站起来,着急地朝丫头们喊道。 小兔子回头,看到脸上长着麻子的丫头扑过来,吓得也顾不上去拿茶了,蹭地一下,窜上了石凳旁高大的芙蓉树,躲在粉色的花朵后面,只露出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黛玉。 “嘻嘻,它好像只认姑娘一人呢,瞧,那巴巴的小眼神。”丫头很机灵 ,眼神一接触,便看出这只小兔子,是个只看脸的小东西。 林黛玉终于站起来,走到芙蓉树下,伸着两只小手,看向小兔子,小兔子哧溜滑下,欲拒还迎地在小女孩手中挣扎了两下,便从了,温顺地被黛玉抱在了臂弯里。 一个上午,花园里飘dàng着林姑娘开心的笑声,小兔子一蹦一跳地和她捕着蝴蝶,让这位弱柳扶风的小美人跑得细汗淋漓,面色绯红,娇喘吁吁,色如chūn花。 小兔子便盯着林姑娘的脸,痴了。 “宝玉,宝玉,快醒醒,该起来读书了。”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宝玉睁开眼睛,对上一张皎如明月的脸。 “那位神仙似的妹妹呢?”宝玉坐着不动,黑黑的大眼睛里一片迷茫。 “可又胡说了不是,快起来,我教你读《诗经》”元chūn从身后小丫头端的铜盆里取了帕子,轻轻地替玉琢般的弟弟擦了脸,又帮他穿戴好,拉着他来到书房。 但宝玉还在恍惚着,难不成,刚才自己是做了一个梦吗,还在梦中变成了小兔子? 跟着元chūn刚念了一道诗,发怔的小孩便被丫头端上来的紫笋尖吸引住了,伸手接过盘子就吃,还取了最嫩的喂给长姐。 元chūn看着粉嫩的小人儿,胖胖的小手捏着笋尖往自己嘴里塞着,本要训斥又不好好读书的话,就被这突然塞过来的清甜嫩笋尖堵了回去。 “姐姐,我们去园子里捕蝴蝶吧,有一种黑翅膀红眼睛的,最是漂亮。”宝玉把最后一根笋尖塞到姐姐嘴巴里,拉着她的手晃着,看到这位长姐还是很有定力地摇着头,就贴了上来,抱着她的胳膊就撒娇。 元chūn被他晃得无法,那双水濛濛的黑眼睛又极具冲击力,软糯的“姐姐”像蜜糖似地从那张淡粉的小嘴里连珠地发she出,便又一次违心地点点头。 七岁的迎chūn在树下学棋,六岁的探chūn在凉亭里学书法,宝玉一到书房就懒得喘气都费劲,但要跟妹妹们玩,那立马生龙活虎,淘气地像一只小猴子。 他经过树下时,把迎chūn的棋盘掀了,欢快道:“下什么劳什子的棋,走,捕蝴蝶去。” 走至凉亭时,又把探chūn的墨打翻了,不悦道:“好好的女孩家,弄这些臭墨做什么,走,捕蝴蝶去。” 迎chūn和探chūn便笑骂着,跟上来,丫头们嬷嬷们忙着给自己家小主子准备捕蝶网。 温润的风,带着丝丝桃花的香甜,宝玉乱窜了半天,也没找到在那个神仙似的妹妹园子里见到的黑蝴蝶,便耷拉着脑袋,一屁股坐在桃花树下的长木凳上。 李贵献宝似地捧着的一只绿头的蝴蝶过来,宝玉瞥了一眼,哪里比得上梦中的蝴蝶漂亮,觉得无趣,倒头便睡。 正在数着黑蝴蝶数量的黛玉,一抬头不见了小兔子,急得快哭起来,贾敏忙哄着说小兔子回家吃饭了,让羸弱的女儿多吃饭,小兔子一高兴便会回来的。 也许是和小兔子跑累了,黛玉饭量大增,不只喝了一小碗紫米粥,更是一下子吃完六只蟹huáng包,喜地贾敏饭后吩咐全府上下帮着找那只居功至伟的小兔子。 直至太阳西斜,小兔子才突然出现在快要哭了的黛玉面前,两只小短腿抓起一只黑蝴蝶,噘着小嘴chuī它的翅膀。 “这小兔子,还会戏弄蝴蝶,还真是个风情种子。”贾敏走过来,伸手在小兔子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小兔子抬头看了她一眼,竟然有点脸红,捧着蝴蝶,朝黛玉的脚边挪了挪。 黑蝴蝶被chuī得花容凌乱,趁着小兔子闪神的空,猛地一展翅膀,飞走了。 小兔子拼命地追着黑蝴蝶,黛玉拼命地追着小兔子。 “嘻嘻,瞧他脸上的桃花,跟哥哥的脸一个颜色呢。”女孩悦耳的笑声响起,宝玉睁开眼睛,鼻间环绕着花的清香,他眨巴着大眼睛,迷离地坐起来,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脑门。 刚才又睡着了,又在梦中变成小兔子去跟那个神仙似的的妹妹玩了半天? “嘻嘻,没捕到蝴蝶就偷懒睡觉不说,还恼了,羞不羞?”迎chūn和探chūn刮着鼻子,调皮地在面前伸着舌头嘲笑道。 “别闹了,祖母叫我们吃饭呢,今晚炖了火腿肘子,宝玉最爱吃的。”元chūn走过来,端着长姐的派头和慈爱。 刚到院子,便响起大老爷贾赦的高门大嗓:“老太太还莫要瞧不上刑氏,这药还不是多亏了人娘家太医院里有关系瓷实的人,这可是千金难求的东西,就是我走的太子那条路子,到现在都还没见信。” 贾母大概与这位长子八字一合,一见面不是火光四she,便是冷嘲热讽,此刻见大儿子又在明着编排自己偏心,便黑着脸斥道:“你做为大哥,为你敏妹子求药,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怎么听着,还要我向你那位医馆出身的夫人跪下谢恩不成?” 有什么东西重重拍下的声音,绸帘一掀,大老爷怒气冲冲地走出来,迎chūn怯生生地叫了声“爹爹。” 贾赦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背着手便踱出了院子。 “都机灵着点,别惹祖母生气,听到没?”元chūn伸手挨个在弟弟妹妹脑门上轻轻戳了一下,带头掀帘走进去,欢快地笑着:“祖母,瞧宝玉他们给您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宝玉迎chūn探chūn忙伸出小手,捧着绿头的红头的蝴蝶献了上去,脸上绽着想被选中的期待。 “哎,还是我的孙子孙女乖,嗯,都不错,宝玉这只绿头的最好看,像个癞□□,哈哈哈。”粉嫩的孙子辈不但给贾母带来了视觉上的愉悦享受,这种天真的讨好心态也让人非常舒服,贾母的慈母心瞬间爆棚,刚才不肖子带来的郁闷一扫而空。她接过宝玉手中的蝴蝶,小心地放到玻璃瓶里,又忙着给他夹肘子肉,连带着也让迎chūn探chūn吃。 宝玉吃着软烂的肘子肉,眼睛却打量着高几上那个绿色的小瓶子,终于在净完手后,走过去拿在手里瞧着,抬头问:“祖母,这是做什么的?” “哎呀,我的乖乖,这可不能玩的,这是我费了好大劲才托人求来的药,给你姑妈家的妹妹吃的,治顽疾的。”贾母走过来,从宝玉手中小心地接过小绿瓶,重新放下。 “姑妈家的妹妹怎么了?”宝玉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着,脸上一片怜悯,他最听不得女孩生病了。 “哎,你那个妹妹叫黛玉,生下来就是个药罐子,咳症很厉害,是个不长命的相,我求了两年,才求到了京城内科圣手白太医的这丸药,改日便让人带到姑苏去。”贾母叹口气,想到女儿信中的焦灼和无奈,心里便沉重不已。 “这个妹妹,我见过的。”贾宝玉想到梦里那位与祖母面目相似的夫人,就是叫那个神仙似的妹妹黛玉的,心下称奇,自已竟然梦到的是姑母家。 “可又是胡说了,你妹妹自生下来,就没踏出林府一步,你这惫懒的东西,可是怎么见到的?”贾母哭笑不得地在宝玉头上摸了一把,假意训道。 “我在梦里见到的,妹妹咳得,确实很厉害,这个药要快送去的好。”宝玉着急道。 “又在胡说,哪有做这种梦的?弟弟,这可急不得,得找到靠谱的实诚人稍带,又是骑马,又是换舟的,少不了一两个月呢。”元chūn坐过来,笑着为弟弟解惑。 宝玉想到那林妹妹跑几步便要咳上一阵的可怜样子,心下一阵阵地疼,这要等上一两个月,那还了得,于是,想到自己那个奇怪的梦,便在临睡前把那个小瓶攒在手里,才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推一下4月29号开的接档新文: 书名:《古董老公太难撩》 文案:林茜出身豪门,试水娱乐圈两年便登顶影后,风光无限。 一朝车祸,穿到一本都市灵异小说,变成小pào灰一个,被赶出家门,穷困撩倒,还从小便被当男孩养...... 更惨的是,看上的男人,情况好像比她还不如,断了腿,废在家,还得罪了原书男主,被他的各路异能小弟天天来找碴。 林茜拳打脚踢,把大小能收服自己麾下,又拼命接戏赚钱,养自己,更想养那个禁欲系男人。 被qiáng行做了小白脸直了弯弯了又直的隐形大佬很无辜:“我很壕,比有矿还壕,是有片仙山那种壕。” 满地打滚求收藏! 第2章 梦到大观园 黛玉坐在小榻上垂泪,帕子已经换了三块了,面前的乌jī桃花粥一口也没喝,脚上还带着在花园中找小兔子时沾上的紫珠草叶子。 小兔子追蝴蝶到了湖边便消失不见,她在花园里一直找到暮色四合才让母亲qiáng抱了回来,想到那只会给自己递帕子会端茶的小兔子,她的眼泪又如永不gān涸的泉水,唰地再一次汹涌而下。 “让所有家丁,打着灯笼找,还不快去。紫蝉,把这粥再去热热。”贾敏绞着帕子,满脸愁容。 一直到温热的粥再次端上,管家那边也没回话,贾敏正要派人去请林如海,虽然也不见得管用,但总归女儿对父亲的话还是听上一听的。 “啊,小兔子,你去哪儿了?让我可好找。”女儿欢快的声音响起,一道绿影一闪,平日里一坐半天便不动的小女儿,以她目蹬口呆的速度跑下榻,又飞快地跑回来,怀里多了那只小兔子。 “小兔子回来了,该高兴才是,怎么又哭上了?”贾敏也非常高兴,端起那碗粥,笑着递过来。 “母亲,让我跟小兔子玩一会嘛。”黛玉撸着光滑的兔子毛,朝贾敏撒娇道。 但正在闭着眼一脸陶醉的小兔子,闻言却嘭地从她怀里跳下来,抱着小短腿,朝那碗粥小脑袋一歪。 “瞧,小兔子也让你先吃饭,不吃完,它是不会跟你玩的。”贾敏心花怒放,这小兔子,还真是有灵性。 于是,黛玉在一人一兔的监视下,以比平日里快两倍的速度,喝光了那碗粥。 小兔子又跳到小几前,用两只小短腿端来一杯温水,递到小女孩手里。 “瞧瞧,你们这些丫头,还不如一只小兔子机灵,姑娘身子一直不见好,肯定是你们端茶递水地不及时。”贾敏正借机训斥站在一边被兔子比下去的丫头们,歪头间一瞥,吓了一跳,那只灵气十足的兔子竟然捧着一个小瓶子,正朝女儿嘴里塞,她上前夺下一看,更是吃惊,连声叫着“快请老爷。” 小兔子不悦地看着她,心想这妈怎么当的,不快点给女儿吃下药,不是少受点罪吗?小妹妹也没表现出对吃药的排斥,你喊老爷做什么。 很快,林如海便来了,探花朗风姿卓卓,仪表不俗。 “舅兄在京城当真关系活泛,这么快便求来药了?”林如海一搭眼,便看清了妻子手中的小绿瓶,惊喜道。 “不是你舅兄,是小兔子。”贾敏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小兔子?这又是哪位仁兄的rǔ名?”林如海接过小绿瓶,仔细看着,瞅了眼高兴傻了的妻子,笑着问。 “父亲,是这只小兔子带来的药,不是仁兄。”黛玉也笑了,抱着小兔子站起来,走到林如海面前。 小兔子那双水濛濛的大眼睛便和探花朗那双清雅的眼睛在半空中相撞,对视着。 真真是好人才! 兔子和探花朗同时想到。 “不行,这药如此珍贵,即便是一等一的权贵之家也不定能求得,这只小兔子怎么会有,如若是真的,那肯定是它偷的,如海,这如何是好?”贾敏以自己管理林府的眼界,很快便为这件怪异的事情做了定论。 林如海望着小兔子黑宝石般的大眼睛,那看过来的眸色中只有纯真和懵懂,若冠上偷这个字,还真有点亵渎的意思。 “父亲,小兔子才不会偷呢,它突然出现,又带来了这丸珍稀的药,肯定是天上的灵物,谁稀罕京城那劳什子的药了,我就吃小兔子带来的。”黛玉也被贾敏那个偷字激怒了,小兔子红了眼眶眼泪汪汪的样子,让小女孩瞬间战斗力炸裂,喊起来中气十足,完全不是平日里小弱猫似的样,倒像是一只为兄弟出头的小老虎。 贾敏惊了,林如海瞧着这只气质不俗的兔子,心里的天平迅速倒像了女儿的说辞。 “夫人多想了,这只兔子颇具仙姿,也许是怜我儿受苦,月亮上的仙子派她的玉兔来为我儿送药。” 小兔子停止了流泪,对探花朗的圆场很满意,朝他微微点头。 贾敏立刻双手合十,对着月亮喃喃念了半刻佛号。 小兔子这个急啊,蹭地跳下来,从她手中夺过药,递到黛玉手里,还用小短腿托着她的手往嘴边送。 黛玉笑着把药吃了下去,顿觉自喉咙向下至肺,一片清凉,如浑身燥热多汗的人浸到一方清泉里,不但洗去了满身的热汗,好像还带走了身体内的诸多浊物,整个人越发清灵起来,周身舒畅。 看到女儿服下药后,整整两刻才轻轻咳出一声,贾敏大喜,吩咐丫头仆妇们摆香案,她要隆重祭拜那位月宫仙子。 花梨木的供桌,乌檀木的筷子,香障木的香炉,皆是初次使用,对这位善心的美丽仙子,贾敏和林如海表达了最衷心的感谢,夫妻二人率贾府三百多口子,在中庭,满面肃穆地对着月亮三拜九叩。 香烟袅袅,小兔子在黛玉的怀中被熏得昏昏欲睡,突然在一片烟雾缭绕中,一个身形婀娜的女子朝它招着手,那回眸一笑,当真是倾国倾城。 小兔子便失了魂,从黛玉怀里跳下来,跟着那个女子向前走。 “咦?敕造荣国府?这不是我家吗,怎么又回来了?”小兔子不想回家,刚想转身回去,前面响起女孩们清脆的笑声,它忙转回调了一半的身子,蹦跳着进了大门。 “大观园?我家啥时候修了个园子?”顺着笑声往前走的小兔子,看到面前的牌匾,皱了皱小眉头,刚低声咕哝完,便见几个女孩笑着朝前急急走去,还说着什么去海棠诗社。 小兔子看了长得好看的人身上便清慡,此时几个女孩遥遥观去,皆美丽非常,身上便一阵轻快,纵身一跳,也跟在后面到了一个亭子。 哇!看到亭子里的美人们,小兔子激动地跳到一块大湖石上,捂住了嘴。 这些女孩,有的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有的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有的凤眼柳眉,体格风骚,有的姣花照水,弱柳扶风。还有一个公子,长得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长身玉立,犹如chūn花秋月,少年们嬉笑俏骂,作诗赋对,好不热闹。 嗯,这个小公子,长得还是不错的,配得上能陪在这些美人身边,小兔子托着腮,客观地评价道。 一阵风chuī过,画面一转,眼前便只剩了一个温柔美人,穿着单薄的旧衣,抱着头蹲在炕边,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揪着她的头发使劲揣她的肚子,美人只知道蹲在那哭。 小兔子气得,刚想捡块石头打那个男的,画面又一转,病弱的美人躺在榻上,流着泪焚着诗稿,另一边,平静的公子领着凤冠霞帔的美人入dòng房。 小兔子懵懂地看着这三个人,一时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心里闷得慌,这个公子,入什么dòng房,跟那些姐妹们在一起做诗玩耍,多好。 正遗憾间,画面又一转,园内一片破败,窗户上贴着封条,被打的美人死了,病美人死了,那个公子出家了...... 没来由地,小兔子眼睛一热,眼泪便流出来了,它只觉得头疼地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从那块湖石上掉了下来。 “小兔子,小兔子,你怎么了?”清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身后传来脚步声,小兔子睁开眼,发现黛玉走过来,温柔地抱起自己,低声问:“小兔子,你这是带着我到了什么地方?” 于是,面前又出现了几个女孩一个公子做诗取乐的热闹,然后,一个女孩被男人打,一个女孩焚诗稿,一个女孩嫁给了公子,再然后,两个女孩死了,公子出家了,园子被封了...... “小兔子,你听到他们的谈话了吗,那个咳嗽的女子,跟我一样,也叫黛玉,那个公子,好像叫宝玉,咦,怎么跟我那二舅舅家的表哥重名?还有迎chūn,探chūn,这不都是母亲曾经说过的舅舅家的女孩吗?”黛玉抱着小兔子,像看戏似地看完了整场,心有七窍的她才开始琢磨从风中传来的只言片语。 “醒醒,黛玉,怎么坐在这里就睡了,快回屋,夜里凉,别再咳嗽了。”贾敏摇了摇突然坐在香案旁睡熟的女儿,爱怜道。 黛玉醒了,小兔子也醒了,一人一兔相互望着,同时搓了搓了眼睛,满满地不甘置信。 “母亲,我那个二舅家的表哥是不是叫宝玉的?还有两个叫迎chūn和探chūn的姐姐?”黛玉被嬷嬷抱起前,问贾敏。 “是呀,你那个表哥衔玉而生,是你外祖母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物,听说很顽劣,不喜读书,只跟姐妹们在一起厮混。”贾敏狐疑地看了眼黛玉,对这位名声在外的小侄子,评价不太高。 小兔子便低了头,眼眶又红了。 “咦,你怎么会突然提起他来了?我儿。”贾敏正指挥着丫头仆们收拾着香案,突然想到什么,停下,看向黛玉。 “我刚才梦到他了,他家败了,他不想着保护姐妹们,自己却出家了,可真是个惫懒的人物。”黛玉对那位与自己重名的姐姐很同情,迷糊中好像听到她临死还在叫着宝玉这个名子,所以对那位表哥也就没什么好印象。 小兔子便哭了,还赌气地从黛玉怀里挣扎下来,抱着桌子腿哭得肚子一鼓一鼓的。 第3章 药不是我拿的,药是我 第二天宝玉醒来,想起梦中黛玉叫出的名字,便在早饭的时候细细打量了下迎chūn和探chūn,发现小女孩虽然没长开,但眉眼间与梦中的女子还真有些神似,又在镜子中打量了自己半天,更加郁闷地认定,自己再长几年,还真会是那位公子的模样。 而黛玉骂自己是个惫懒的人物,这让他伤心欲绝,一恼之下,喊了李贵准备东西去学堂,他要学出个人样来,可不能让那个神仙似的妹妹笑话了,老爷已经说过几次让自己开蒙了,都是老太太护着才没去。 宝玉掀开帘子,一阵冷风chuī进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在这chūn寒料峭的三月,可真让人觉得冷啊。 他又退回来,天不做美,要不明天再奋发吧。 于是,他又窝回碧纱厨里,跟小丫头们玩了半天的绕红绳,直到玩累了,才沉沉睡去。 黛玉醒来时不见了小兔子,又急得在流眼泪。 贾敏现在会开解了很多,她一本正经地劝道:“我儿啊,那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小兔子,它可是月宫里的玉兔,要在嫦娥仙子那里当值的,得空了才会来找你玩,要知足,不然惹怒了仙子,她一气之下把小兔子关起来,那可就永远见不到哟。” 黛玉用丝帕擦着眼泪,把正吃的一碗燕窝粥推到一边。 “我儿,若你不好好吃饭,即便仙子让它来,小兔子也是不会来的,你忘了上次它让你喝粥的生气样子了?玉兔是不喜欢不好好吃饭的小孩的。”贾敏把碗端过来,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她就知道女儿听到这话肯定会吃的。 果然,黛玉在擦gān了第四块帕子后,大口大口地把燕窝粥喝完了,并中气十足地喊道:“再来六个枣泥山药包。” 贾敏喜滋滋地走到中庭,看了眼正当中空的太阳,约摸着月亮现在的位置,便朝西面虔诚地拜了拜。 房内传出小女孩兴奋的喊叫:“啊啊啊,小兔子。” 贾敏便又拜了拜,心想这月亮仙子可真灵,刚拜完,就给小兔子放了假。 贾宝玉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内一片嘈杂,他坐起来,发现那位庶出的弟弟贾环正瞪着小眼睛张着大嘴巴嚎呢。 “我没拿,呜呜呜,我没拿那瓶绿药。” 贾母气得一拍桌子,怒喝道:“小蹄子养的贱胎,你没拿怎么知道那是瓶绿药的,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可真真是随了你那个狐媚子姨娘,快说,放哪了,jiāo出来。” “我没拿 ,呜呜呜,我看到它是绿色的了,我没拿。” “就是你拿了,快jiāo出来,来人,去搜赵姨娘的院子。” “我没拿,呜呜呜,我没拿。” 贾宝玉下了chuáng,走到贾母身边,摇着她的手,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认真地说:“祖母,那药,是我拿的。” “又在胡说了,你怎么可能拿那些玩意儿,脸怎么这么白,快躺下去,别累着。”贾母伸手,捏了把孙子白嫩的脸颊,爱怜道。 “祖母,我拿的。” “不是你拿的,快躺着去。” “祖母,真地是我拿的。” “怎么可能,我的小心肝儿,你看祖母生气,是不是又在逗我,快去躺着去,这个乐子可一点都不好笑,我的小祖宗哟。” 贾环急了,在一边愤愤道:“老太太,哥哥说他拿了,你不信,我说我没拿,你也不信,你偏心。” “我呸你个贱胚子,我都不信,公平得很,怎么就偏心了?瞧你这幅贼眉鼠目的样,跪得离我远点。”贾母嫌弃地挥了挥手,眼也不看贾环,只朝他那个方向啐了一口。 “真地是我拿的。”看到贾母抵死不信的样子,宝玉有点着急地大喊道。 “弟弟,不可胡说,你天天在祖母的屋子里,就是拿了,还能放到哪去,快别说了,惹祖母生气。”元chūn看到宝玉一脸认真的样子,看出他不是在逗乐祖母,只怕是又睡魔怔了,忙出口想喝醒他。 “我拿去给姑母家的林妹妹吃了,对不起祖母,是我心急了,我应该先和您吱一声的。”宝玉低下头,很乖巧地认罪。 屋内有片刻的寂静,然后,随着贾母那洪亮的大笑,一屋子人笑得前仰后合,女孩们更是笑得弯着腰捂着肚子。 跪得膝盖发酸的贾环看了眼笑得开怀的一屋子女人,一脸愤然。 据实jiāo待争取祖母宽大处理的贾宝玉也看得一脸懵。 “我儿可是又胡说了,姑苏离这里上千里,就是骑快马,坐大船,也得月余,这才一天的功夫,你就把药送到姑母那里去了,可真是奇了,难不成你是那神仙,能腾云驾雾,一日千里不成?”王夫人也被自己儿子逗笑了,想到是小孩子在费劲地讨老太太欢心,便有点心疼,走过来把宝玉搂到怀里,对贾母说道:“这孩子,虽顽劣,对老太太,却是真真的孺幕之情啊。” 老太太接过丫头递上的帕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泪,非常认同地点着头,一把把宝贝孙子从他娘怀里撕出来,摁在心口处便心肝肉的叫个不停。 去查赵姨娘院子的婆子们回来了,乐滋滋地举着一盒玫瑰绡,朝贾母邀功道:“老太太,这是您房里的,我们去的时候,那赵姨娘正打开了,准备用呢,被我们抓个正着。” 贾母一把夺过那盒玫瑰绡,狠狠地摔到贾环面前,气道:“这个都偷,可真是出息了。”看着满脸看戏的婆子,又吼道:“谁让你查这个了,药呢?” 婆子们面面相觑,头摇得像拔làng鼓:“回老太太,都翻了,没见着,也许让那个赵姨娘吃了。” “放你娘老子的大臭屁,赵姨娘那个狐媚子,就是叫上一晚上也不带咳上一声的,她会吃这个?快去,陪着两位太太,仔细再去审一遍,看是不是让她给卖了。”贾母一拍桌子,吓得王夫人和刑夫人一个哆嗦。 贾环:“我没拿。” 贾宝玉:“我拿的。” 贾母气哼哼道:“这年头,做贼地倒喊着没拿,亲孙子为了祖母高兴,硬说自己拿的,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一会,赵姨娘嗲里嗲气的声音传进来,贾母眉头一皱,不悦地瞅了眼两个低眉顺目的儿媳妇,问:“不是让你们到她那里审吧,怎么带这个狐媚子到我屋里来,是要气死我吗?” “老太太啊,您可要讲理啊,环儿只是为了给我过生辰,才从您这儿拿盒玫瑰绡啊,小孩子不懂事,您就念在他一片孝心上,放了他吧。”赵姨娘一头闯进来,正面对上一眼难尽看向她的自家儿子。 “再说一遍你没拿啊?”贾母冷冷地盯着贾环,语气嘲讽,这对母子,都不用别人怎么审,自己就露出口风,可真是胸大无脑的贱货。 “环儿说他没拿啊?那他就没拿,这盒玫瑰绡,肯定是他捡的,或是老爷让他送的,是吧,环儿?”赵姨娘转了转眼珠子,竭力地在人面前表现出她的机灵,朝儿子挤眉弄眼地问道。 贾环更加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头也无力地垂下。 “老爷出外差都走了三天了,不是还从你屋走的吗?忘了?”王夫人扯起一个冷笑,悠悠道。 “啊,对对,还是太太心善。那就是捡的啦,老太太别生气,您要是不舍的,再要回去便是,用得着三番两次地打发婆子们来抢嘛?”赵姨娘朝这位越来越爱理佛的太太拱拱身,轻描淡写地笑道。 “我抢你个狐媚子骚玩意儿啊,那盒玫瑰绡拿去给傻大姐擦腚我都不会让你擦脸,怎么着,迷惑政儿天天往你房里钻不够,làng蹄子伸到我这儿了?说,那瓶药弄哪去了?jiāo不出来,信不信我发卖了你,别以为生了个儿子就无法无天了,奴才就奴才,大不了环哥儿放在太太那里教养着,比你可好了不止多少倍,什么玩意儿。”贾母声落茶杯落,带着一道滚烫的水线,直直飞向赵姨娘。 “娘。”贾环扑了上来,想推开赵姨娘,但因为跪太久了,身子一歪,仅仅抱住了她的小腿,那杯热茶,不偏不倚,正好倒在他的胳膊上。 毕竟是名义上的儿子,王夫人木着张脸,张罗着替贾环上药,一边赵姨娘哭天呛地地,就是不承认自己院里有那瓶药。 “祖母,真的是我拿的,别生气了,林妹妹已经吃了药,好多了。”贾宝玉看着一屋子的人仰马翻,着急在晃着贾母的手。 “老太太,就是宝玉拿的,他都承认了,您还不信。环哥根本就没承认,您倒怨他,都是孙子,您可真是偏心。”赵姨娘一听来了劲,站起来又瞪起了眼。 “你可真是乱咬人,宝玉拿的,他是怎么送到姑苏的,难不成他会飞吗?”元chūn瞥了她一眼,对这个活成众人眼中的笑话,却给自己母亲带来不少空房泪的女人,着实生气,是以也顾不上大小姐的身份,破例地白了她一句。 “那谁知道,他不是有通灵宝玉吗,本就不是常人,说不定是那块玉帮着送去的也说不定。”赵姨娘脑回路简单,目标明确,只要找出顶锅王,自家儿子便清白了。 “姨娘说的对。”宝玉怔怔地望了一圈屋子里的人,竟然觉得只有这个最蠢笨的赵姨娘猜得还有点靠谱。 第4章 那串木珠子 “是吧,宝玉都说对了,老太太,您就别只盯着环儿了。”赵姨娘信心倍增,自己都差点信了自己的环儿从来没来老太太屋拿过东西。 “对你老娘个屁,宝玉也是你叫的,小孩哄我的话,你听不出个好赖啊,滚出去,别在这里晒你跟屁股一样滑的脑子烦我。”贾母又一拍桌子,吓得小丫头们忙连推带搡地把赵姨娘弄了出去。 “给我查,盯紧她那个院子,就那个眼皮子浅显的玩意,肯定会忍不住拿出来卖的。可怜我那小外孙女,又要等上几天喽。”贾母黑着脸,看到贾环还坐在小榻上,又喝了一声:“以后环哥儿就不用来问安了,回去歇着吧。” 两个嬷嬷忙抱了又要哭的贾环出去了。 但这一等便是一个月,直到接到姑奶奶的家书,贾母这才称奇道:“还真是得到药了,宝玉还真梦得挺准的,不过这玉兔赠药什么的,我等后宅的妇人们信信也就罢了,连那探花朗的女婿竟然也是这说辞?” 宝玉听到,人来疯地上前凑,一幅大冤得报的样子说:“就是吧祖母,那玉兔是我变的,药也是我送去的,林妹妹现在能吃能跑呢。” 贾母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啐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做个梦还说得过去,还变成小兔子,来,变呀,今儿个咱也来个鱼头炖兔子肉吃吃。” “我睡着了就会变的,不信你们晚上瞧瞧。”宝玉有点着急,跳脚道。 “嘻嘻,你白天也经常在花园里睡着,桃花都落了一脸,嘴里咬着花儿还在笑呢,也没见你变成兔子啊。”探chūn凑上来,年龄不大,小嘴巴巴的。 贾母便熊孩子混孩子地笑骂起来,真得吩咐小厨房做那道野鱼头炖兔子肉,瘆地宝玉对那道菜连看都不敢看。 对黛玉家,他也有点不太敢见那位姑母了,随着林妹妹身体的好转,贾敏对月焚香的频率越来越高,宝玉进入那座大观园的次数越来越多。 每次都要和黛玉把那景像看上一遍,几个女孩一个公子做诗取乐的热闹,然后,一个女孩被男人打,一个女孩焚诗稿,一个女孩嫁给了公子,再然后,两个女孩死了,公子出家了,园子被封了...... 无限循环。 做为一个喜欢看美景美人,吃美食爱红尘的浑人,宝玉是不相信自己会出家的,但黛玉却对自己的印象越发的不好了,从不顾家到不负责任,再到负心汉,最后到了无能的玩意儿,这位表哥在黛玉的心中,随着看一次那位重名的病黛玉死一回,印象差上一回,最后,就连母亲偶而提到这个名字,小美人都要皱着眉头,啐上一小口。 “那个惫懒的可真是心狠,竟然瞥下痴情他的病孤女自个儿成亲,你说他太坏了是不是,小兔子?”黛玉撸着滑顺的兔子毛,亲热地问。 小兔子便红了眼眶,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流。 “小兔子别哭了,犯不着为那种人气成这样。走,咱们再去爬假山去,我藏了一个好宝贝呢,这次你肯定找不到的。”黛玉心疼地摸着兔子头,站起身朝花园走去。 小兔子却兴致缺缺,到约定的时间,黛玉寻到藏宝的地方,也没见小兔子的影子,平日可是机灵得很,从没失手过。 “哎,小兔子越来越忙了,求仙女姐姐多给它放假啊。”新月东升,黛玉双手合十,虔诚地拜着。 宝玉是在学堂里睡着的,拖了一个多月,天气也变得暖洋洋的,实在找不出任何不上学的理由了,这才在贾政的耳提面命下,带着四个小厮并四个仆从来到府外的私塾,仪式过后,老先生正式开始讲学。 数次入那个凄惨的梦,听着林黛玉惫懒花心的评价,贾宝玉不是没想过要奋起,要好好做学问,也考上个探花,振兴贾府,一辈子罩着那些花儿似的姐姐妹妹们。 所以他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自己从鲜花闺房中拔/出来,开了蒙,入了学。 但一对上贾代儒那沟壑纵横的老树皮脸,他眼珠子便像烫着了似的,只那一眼,即便睡了整整一个上午,也没缓过来。 放学后,一进大门,便碰上满眼期待的贾政,正站在那里等着考究自己今日所学。 宝玉头皮一阵发炸,他低着头,走到贾政面前,低低地叫了声:“老爷”后,便哑了火。 “今日学的什么?背给我听。”一看到宝玉心虚的样子,贾政便来了气,摸着一把颇得好评的漂亮胡子,不悦道。 宝玉瞪着一双乌黑的眸子,怔怔地发着呆。 李贵凑过来,小声提醒道:“爷,我在外面听到你们读关关雎鸠什么的,快点背啊。” 贾政一听却火了,把手从漂亮胡子上拿下,指着宝玉便骂道:“惫懒的玩意儿,大蛇抽抽成蚯蚓了,这《诗经》,三岁上你姐姐便教你了,现在开了蒙,入了学,竟然不会了?” 想着在梦里被黛玉骂惫懒的玩意儿,醒着被自己爹爹也如此骂,难道自己真的是个天生懒骨的东西?又想到那些令人心痛的梦,宝玉便无措地哭起来。 “他才八岁,你还要怎样好,谁能在三岁时便能背《诗经》?是你还是你那个姨娘生的玩意儿?怎么,还要摸小鞭,来,先打为娘,再把你那高门大户的太太打死,好把那个狐媚子扶正了是吧?”救驾的贾母带领着一众仆妇丫头,一把搂过哭泣的宝玉,指着贾政的鼻子便骂。 “母亲言重了,儿子只是对宝玉严加管教,将来好光宗耀祖,断不会存了故意的心思,母亲如此说,让儿无地自容。”贾政虽拱着手,低眉顺目的,但贾母却敏锐地从这恭敬的话中,听到了一丝只有在大儿子身上才出现的叛逆。 贾母突然很伤心,这个打小便被评为类祖的小儿子,小时候为自己在公婆面前是挣足了面子的,不像大儿子那样桀骜不训。该读书的年纪便读书,该找女人的年纪还在读书,jiāo的朋友也都是诗书子弟,听话地娶了王家贵女,夫妻俩举案齐眉,年纪轻轻地便像中老年夫妻那样平淡如水的活着。 但就是这个循规蹈矩的乖儿子,一遇上那个轻浮张扬的赵姨娘,却突然发起了少年狂,与那个下贱的女人缠绵闺房,描眉画唇,过起了蜜里调油的少年夫妻生活,曾经的考取状元朗的志向也没了,除了在五品的任上碌碌无为,便是在书房里与清客们茶话长谈,回到内院,便一头钻进赵姨娘的小院里。 贾母看着小儿子虽已人到中年,但却越发清俊的玉面,这儿子,何止类祖,与他父亲,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此刻瞧着儿子微蹙的眉头,泪水便流了下来,哽咽道:“你竟然还记得光宗耀祖?自打那个贱货进了屋,你十年不曾想起了吧,可真是有出息,这会子却把这四个字压到一个八岁孩子身上,好,好啊。” 贾政红着脸,扑通跪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帮着叔父打理府内事务的贾琏走过来,瞅了眼跪着的贾政,转身朝贾母回禀道:“老太太,北静王府来了贴子,明儿个小世子生辰,让老爷带着宝玉去玩呢。” 贾母哼了一声,握着宝玉的手扬长而去,贾政跪在那里也不敢动,直到王夫人听说了,亲自去请了老太太的原谅,才起来,当晚,便歇到了书房。 北静王府的老王妃是宝玉的姑祖母,论起来,他与这位过生辰的北静王世子水溶还是表兄弟的关系,这位水溶世子,又是极投宝玉脾气的,十二岁的少年宛如画上的神仙人物,对长得好看的人,不论男女,宝玉都极愿意结jiāo。 当今皇上非常高寿,是以排行老二的太子都已经五十多岁了还没登基,做为太/子/党的股肱之臣,这位贵人也很给面子,不但亲自来了,还赏了这位北静王的掌上明珠诺gān宝贝。 大人们在前堂高谈阔论,两个小孩便躲到园子里玩,水溶做为王府世子,也不喜那些济世救民的文章,只醉心于诗词和音律,到花园敞厅落坐后,他便从腰间取下白玉箫,兴致勃勃地为宝玉chuī了一曲半生不熟的《广陵散》 见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听得入了迷,水溶大喜,把太子赏他的宝贝悉数倒在地上,紧着宝玉挑捡。 宝玉在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雕刻里翻看了半天,模样虽件件华贵,却一件也没能看到心里去,一抬头,看到水溶手腕上戴的一串紫檀木珠倒圆润可爱,还散发着暗香,便指着笑道:“就这件,还算入眼,世子哥哥可舍得送我?” “怪不得是衔玉而生的宝贝,你眼可真毒。这串珠子是皇上在我出生时赏的,每年用不同的花香熏着,整整十二年,昨儿个刚拿出来戴上,就被你瞧上了,来送给你,戴着睡觉,可有安神平燥的功效。”水溶把地上的宝贝用脚踢在一边,小心地把珠子摘下,套在宝玉的手腕上。 宝玉听得如此珍贵,本不想要,但听得能安神平燥,便想到那黛玉妹妹经常夜起,不利保养,便闭了嘴,笑着收下了。 第5章 贵女也愁嫁 饭毕回府后,宝玉早早地歇下,手腕上带着那串檀木珠子。 已有淡星闪烁,黛玉还坐在湖边的桃花树下练琴,今儿个师傅不知从哪里得到半篇《广陵散》,本来是没准备教给小女孩的,只自己忍不住弹了两遍,没想到这黛玉实在是心有九窍玲珑心,坐在一边便听会了,此刻,正在痴痴地练着。 小兔子出现在琴边半天了,黛玉还是没看到,这让小兔子感到倍受冷落,以往小女孩都是尖叫着抱起自己的。 它赌气似的蹲在琴下,眼眶发红地瞧着黛玉弹琴。 当小女孩弹到第七遍的时候,小兔子便听出点味道来了,这个曲子,不是上午世子哥哥在王府花园里chuī的那首吗? 世子哥哥chuī得半生不熟的,这林妹妹也弹得生涩无比,小兔子看黛玉还想弹第八遍的样子,实在受不了了,捂着耳朵从琴下钻出来,气呼呼地跳到琴弦上,小短腿叉着小胖腰,想咬人。 “咦,小兔子,你来了。怎么手腕上还带着珠子?好好闻啊,是送给我的吗?” 黛玉被打断,有点遗憾地收手,伸手从兔子腿上往下扒拉那串珠子。 有点矜持好不好,我说过送你了吗?小兔子来了脾气,把戴着珠子的小短腿藏到背后,不给。 “求求你了,小兔子,这串珠子我一见便觉得喜欢,你肯定是送给我的是不是?别逗我了,来,我还给你准备了糖腌紫笋尖,你最爱吃了。”黛玉转身,提过早准备好的jīng致小篮子,从里面端出一盘嫩嫩的笋芽。 小兔子看到她竟然对自己的口味记得如此清楚,立马便原谅了她,从手腕上摘下珠子,还小心地帮她戴好,才跳下来津津有味地吃着紫笋尖。 正吃得起劲,突然发现小美人眼神不大对劲,小兔子狐疑地抬头,正对上黛玉含羞带怯的粉面。 “小兔子,有些心事我也不好跟母亲她们讲的,也不是一个世家小姐该有的心思,我能和你讲讲吗?” 小兔子一脸懵地看着她,点点头,还不忘往嘴里塞着笋尖。 “小兔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费心地学琴吗?我有时在想啊,若等我长大了,遇到一位才高八斗的夫君,若他邀我月下琴瑟和鸣,而我却弹不出一支流畅的曲子,那得多令人伤心。你说是不是小兔子?哎,瞧你的样子,大概也还没有心仪的男兔子吧?”黛玉说到这里,也不知是想到什么,一腔女儿的莫名愁肠烟消云散,看着小兔子一脸怔怔的样子便咯咯笑起来。 小兔子在听到心仪的男兔子时直接发了呆,这神仙似的妹妹,出口可真不是俗语,这么久了,你竟然不知道我就是一只男兔子? 但笑过之后,黛玉又去弹她的第八遍琴了,小兔子吃完笋尖,百无聊赖,此时的宝玉已经入睡,他不醒自己也回不去,只好蜷缩在黛玉脚下,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贾敏看到小小的女儿和小小的兔子这么勤奋,一感动又摆出香案,对月焚拜,于是,小兔子又不情不愿地出现到了那个叫大观园的地方,一遍遍地看着几个女孩一个公子做诗取乐的热闹,然后,一个女孩被男人打,一个女孩焚诗稿,一个女孩嫁给了公子,再然后,两个女孩死了,公子出家了,园子被封了...... 最后,弹琴累睡了的黛玉也走进来,站在一边悠悠说道:“瞧见没,若不好好学琴,将来资质平平的,嫁给那个叫宝玉的惫懒玩意儿,一辈子就算完了。” 焚完香拜完月神的贾敏走过来,把睡着的小女儿和小兔子晃醒了,洗漱更衣后才让嬷嬷们带着去睡下。 如此,随着黛玉越来越痴迷于练琴和读书,宝玉也越发地不爱到她的园子里去,但没办法,自己只要一睡着,便会变成兔子出现在她面前,那位姑母还时不时的出来焚个香,bī着自己一遍遍地看那大观园的景。 他有时为了不去听黛玉那磨耳朵的生涩琴声,晚上故意抓着小丫头姐妹们玩到半夜才睡,虽然变成兔子到林府时黛玉已经练完琴睡下,但第二天去学堂时却又瞌睡不止,一旦睡着,便又到了黛玉的园子,小美人越发无趣,到十二岁的时候,竟然也不大陪着它抓蝴蝶了,而是央求姑丈请了一个叫贾雨村的魁梧先生讲书。 小兔子这个气啊,做宝玉时在学堂听得就够烦了,来这里还要继续听这个臭男人天南海北地胡chuī,还有这个雨村饿láng似的看过来的目光中,总让小兔子有种他随时会把自己烤了吃的错觉。 嗯,这个臭男人,比贾代儒那个老树皮脸还惹人讨厌。 于是,宝玉只好恢复了自己的作息,晚上日落西山便睡,听黛玉弹琴总比对着那个贾雨村要好。 元chūn姐姐已过及笄,做为京城贵族圈有名的贵女,元月元日出生的元chūn和那些个喜鹊饶梁的丞相千金周姑娘们是不敢许人的,贵女嘛,只能贵人才可娶,她们几个今年本来是要入东宫待选的,但开chūn的一个爆炸性的大事件,却把此事置在很尴尬的境地。 在皇上的光环笼罩了大半辈子的太子殿下,在得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后,竟然生出了此生还不知能坐上那把龙椅的感叹,这可不是在心里,而是在举樽对月的时候,听到的一众太监宫女,不知有多少双来自父皇和兄弟们的眼睛。 于是,做为正统谪子,身后不但拥有王公贵族的qiáng力支持,其母家更是掌着皇朝过半的兵权,这让年过古稀的老皇帝闻到了bī宫的丝丝寒意,于是,凭着开僵辟土的雷霆决绝,老皇帝果断出击,一夜之间,太子bào毙,掌兵权的母家舅公涉嫌谋反,诛连九族,抄家杀头流放,屹立不倒的百年大族,倾刻之间成了皇朝人不敢提的隐晦。 而老皇帝对余下几位皇子的沉默,让王公贵族们更是无的放矢,□□整日惶惶,胆小的直接辞官归老还乡,胆大的继续豪赌,把码押在了除太子外最尊贵的其他皇子身上。 朝堂的大地震,也引发了荣国府的尖锐对立,贾赦原先是坚定的□□,太子倒了,那就投向和太子一母同胞的六皇子,他母后虽过逝,但却是老皇帝唯一的正宫,他本人也得老皇帝的宠爱,为人又八面玲珑,与世家公子从小便打为一片的。 贾政却不如此认为,倒不是他有多大的格局,之所以和兄长持不同意见,完全是因为性格中的谨小慎微,皇位未jiāo接之前,他不想再有任何的差池。 贾母虽然出身候府小姐,又在荣国府做了多年的管家媳妇,但眼界还是局限在后宅,她反对的原因很简单,那个六皇子,对女人可比对江山有兴趣的多,只要是美人,无论脏的臭的,都会收到他的王府,元chūn嫁过去,根本打不过那些个出身低贱的狐媚子。 要站队的上位者没定下,王侯公族们又不敢上门提亲,元chūn的婚事便被拖了下来,直到四年后,皇位终于有了着落。 老皇帝终于想明白了,逊位给最不可能上位的四皇子,自己躲到太和大宫养花种菜去了。 众臣大跌眼镜,这位四皇子,不说年龄已过五十,性格也平,以前的皇宫大宴上,就连世家公子,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但很快便有小道消息传来,说这位之所以能凳大宝,完全是托了他小儿子的福,那位养在太上皇跟前的小皇子,听说很得太上皇的独宠,长得不但极其类祖,更是博闻qiáng记,谋略超群。 很快,这个消息便得到有力的佐证,新皇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册封这位小皇子为太子,随新皇一起太和殿听政。 贾赦直接蔫了,这位新皇,年轻时候自己作为太子的急先锋,没少找过人家的麻烦,这可好了,当初那个被抽了耳光都只知道捂脸哭的小怂货,竟然蛇飞升成龙,做了天下,这哪还有自己这个荣国公的活路? “孽障,平日就跟着那位太过嚣张,现在知道害怕了?喝酒打人有什么用,还不快跟你弟弟商量着把元丫头的生辰递上去,新皇登基,哪有不广开后宫的?” 贾赦便如得到救星般,为了抬高弟弟家的地位,还自愿搬到东院,让贾政入住荣禧堂,主理荣国府,为元chūn的入宫做好后盾。 自古嫦娥爱少年,元chūn也不例外,但从小尊贵的八字便让她明白,自己能服侍的人,只有那位天子,即便他是个快五十岁的老头,于是也顾不上督导宝玉的功课了,天天投入到练习宫内礼仪的繁忙中。 林府内却一片喜汽洋洋,做皇子时曾经有过一次江南巡盐经历的新皇,对当时与自己共事的探花朗印象极为深刻,林如海做为一个才气卓绝的清贵公子,在那共事的三个月中,是从骨子里对自己尊敬的,这让新皇念念不忘,登基第一天,便提了林如海的官,令他携家眷上京,并亲自手书一封,让他的爱女参加此次选秀,并再三声明,一定为贵女公子在后辈子侄中指婚一个最优秀的,让他安心来京。 贾敏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五十多岁的皇帝就好,于是,全家忙活了十来天,雇了几艘大船,浩浩dàngdàng便出发了。 第6章 初进荣国府,呵~~~ 对这位官运亨通的乘龙快婿,贾母安排了超规格的接待,并特意提点宝玉,要着盛装见一见姑母家的独生女儿黛玉。 十五岁的黛玉虽依是身形袅娜,蹙烟眉,含情目,但却没了那两魇之愁,娇袭之病,静坐那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清柳拂风,看得贾母连呼宝玉出来相见。 宝玉正恹恹地坐在后花园里钓鱼,鱼竿上也没有钩子,两眼无神地盯着湖面,想着昨晚在大船上时黛玉对自己的又一番编排,一点以真身相见的意愿也没有了。 听到小厮们的呼叫,他朝粗大的柳树上靠了靠,把鱼竿扔了,蜷起双腿,把自己缩在一丛杜鹃花丛旁。 但新来的茗烟却挺贼,吮着鼻子便跑过来,大喊道:“二爷,老远就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了,快,老太太让你去见娇客呢。” “哪来的香味,二爷我又没用香粉,你属狗的吗?藏这么严实都让你找到了?”宝玉很不慡,与其去受小美人的白眼,还不如躺在这里晒晒懒太阳。 但第二拔来找的人又到了,琏二哥哥刚娶的嫂子凤姐竟然亲自来了,这让宝玉有点不好意思,忙拱着手从地上爬起来回到荣禧堂。 探花朗还是一幅清雅的样子,看到自己时和气地笑笑,朝贾政赞道:“内侄好人物。” 宝玉对这位经常在月下捧书朗诵的姑夫很有好感,听到他的夸奖,便笑着走过去,非常周正地行礼 。 “哎呀我的宝贝侄儿,长得真真是一表人才,瞧这粉面朱唇的,竟比那女孩还要漂亮呢。”旁边的贾敏却一把搂过宝玉,跟她母亲一个姿势地把他摁在心口叫着。 宝玉呼吸滞了滞,姑母这对月焚了八年的香,搞得身上也有股子佛香味,这总让宝玉想起做为兔子时见到的那些不好的幻境,便借行礼之机,不动声色地从她怀里退出来。 “还不快见过你妹妹。”贾母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身边坐着林黛玉。 “这个妹妹,我是见过的。”宝玉看着黛玉,脑子一片空白,便把实话说了出来。 黛玉想起在小兔子的梦中他出家的样子,不由得抿嘴一乐:“这就是那位带玉的表哥啊,果真不俗呢。” 宝玉自然知道她在暗讽什么,不由恼了,扯下脖子上的玉便摔了出去,流着眼泪道:“什么破玉,家里的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如今来了位神仙似的的妹妹也没有,我还要它做甚。” “这小祖宗哎,你发哪门子疯,你妹妹原是有玉的,因身子弱怕禁不起,你姑母才不让她带的,好宝贝,快带上。”贾母说着,还朝自己女儿使着眼色,让她打个配合。 “是呢,你妹妹从来不喜欢玉的,瞧她身上,就手腕上带了一串木珠子,好侄儿,快带上,别让祖母着急啊。”贾敏瞬间领会,还拉起黛玉,举着她的手腕给宝玉看。 宝玉看到那串自己送的木珠,虽然是做为小兔子时送的,但黛玉毕竟也是有心,家里那么多首饰不带,单带着它,说明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便破涕为笑,拱手向黛玉施礼告罪。 黛玉在心里翻了几个大白眼,这么大的人了,说发疯就发疯,怪不得家道一落便出家了,还真是个一拍脑门就做决定的轻浮人。 家宴上,林如海大受欢迎,贾政对这个才华横溢的妹夫向来亲厚,贾赦侧对这个妹夫看人的道行另眼相看,想自己浸yín京城王公权贵圈这么多年,眼光竟然不如这个只呆在地方上的文弱公子毒辣,在皇上潜龙那么深的情况下,还能开了天眼并刻意jiāo好。这种置奇货而居的手段,可是他们这些世家老爷们最引以为傲的本事。 当初若不是自己的祖父父亲在年轻时便跟随着太上皇闯天下,现在哪来的荣宁国府?贾赦看着谈吐风雅的林如海,再看看那边神仙似的林姑娘,觉得一个红得发紫的京城权贵在自己的见证下很快便要崛起。 晚上休息时,没想到小兔子又来了,黛玉大喜,玉兔就是灵物,不论自己搬到哪里,它都能找来,便亲热地抱起它聊天:“今儿个见到那个惫懒的人了,果真是金玉其外,却败絮其中,任性得很,这么大了,还被外祖母当小孩子般宠着,如何能撑起荣国府这诺大的家业来,真替舅母伤心,生了这么个混世魔王,咦,小兔子,你做什么?” 正编排宝玉起劲的黛玉低头,发现小兔子红着眼,使劲地拉扯着自己手腕上的木珠子,还用一支小短腿指着自己的鼻子。 黛玉笑了,撸了一把兔子毛,宽慰道:“知道,这是你送的,我很喜欢,没看这几年我一直带着吗?” 小兔子怔了怔,耷拉着小脑袋,一幅受了天大的委曲似的。 第二天,小兔子早早地便不见了,黛玉这几年也习惯了它的来去无踪,便随着母亲到外祖母这里用早饭,那位惫懒的表哥倒出人意料,神清色慡地从外面走进来,说是练了一个时辰的剑,又读了两个时辰的书,说话的时候还有点显摆地看着自己,满脸都是求夸奖的表情。 真是浮浅,黛玉慢吞吞地用着燕窝粥,瞧见表哥那边有盘糖腌紫笋尖,想到小兔子爱吃,想一会它大概还会来,心下便思量着呆会让丫头们留下,好让它吃。 但那位表哥却在自己明明瞧了好几眼的情况下,还不管不顾地,三下五下把那盘紫笋尖吞进了肚子,黛玉不由得眉头紧蹙,更加看他不对付,就连他约着去捕蝴蝶都推说身子乏拒绝了。 不一会,门外有嘈杂声,有小厮飞跑过来禀报姨太太到了,王夫人惊喜道:“前几日接到信说才出发没几天,路上可真顺,还以为要再过两日的。” 正要起身回自己府邸的林如海夫妇只得又一起迎出来。 “叨扰老太太姨丈了,本想先去收拾西边的宅子,姑娘非得要来这找姐妹们玩几天,来,宝钗,见过众位长辈。”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走上来,皮肤白皙,面如满月,嘴角挂着得体的笑,一一见过众人。 “你姑母家的林妹妹也在这,正好见一见的。”王夫人拉着薛宝钗的手,亲热地说道。 薛蟠长得憨憨的,一路上也听说了林如海连升三级,已是官至二品大员,身为皇商,虽不上进,也是耳濡目染地知道,自己家的生意,最要紧地便是处理好与上面当官的关系,于是便想向林如海亲近。 但长得好又有才华的人,jiāo友是很挑剔的,不说薛蟠长相一般,就这言谈举止,俗人一个,怎么入得了探花朗的眼,林如海草草应付几句,便向众人告辞,打理新府邸去了,等弄好了再来接贾敏母女。 见到宝钗的时候,不但宝玉吃了一惊,林黛玉也吓了一跳,梦中那个蒙着红纱的新娘子,看身段举止,可不就是面前这位吗? 黛玉便促狭地看了宝玉一眼,眼里的意味很明显,瞧,你媳妇来了。 宝玉心下一阵烦闷,身边元chūn迎上去,亲热地执起宝钗的手说道:“妹妹可来了,听说你也在此次选秀名册上,咱们一起进宫,也好有个照应。” 宝玉便还给黛玉一个促狭眼,瞧,人家可是奔着皇妃去的,你误会了。 黛玉有点奇怪,这个表哥,虽然在梦里留给人的印象实在太差,自己先入为主地便把他往坏处想,此时见这人虽然任性,但对自己的心思好像一猜便中,心下暗自忖度,难道他脖子上的宝玉,真能通灵? 但少男少女很快便打成一片了,迎chūn的棋已经学得能一个人坐那半天左手右手互搏,探chūn的字也是神采飞扬,颇具男子雄风,黛玉的《广陵散》即便不用她家的古琴,也能弹得高山仰止,最小的惜chūn也学了画画,还专门为诸位姐姐画了几幅观音像。 唯有宝玉,什么都会,什么也不jīng通。在学堂时睡觉,偶尔能听点文章,在黛玉家听她弹琴做诗,也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地学会了点,剑也刚开始练,遇上刮风下雨老祖宗还怕淋坏了不让去,是以,论文论武,他都是个半吊子货。 中间休息的时候,看见黛玉瞧着迎chūn发呆,宝玉便明白她又想起那个梦了。 宝玉叹了口气,他其实也想过办法的,前几年,他一直刻意地引着这位佛性的二姐姐学会教训人,但无论他恶作剧地抢走她心爱的白玉棋子,还是使上小丫头跟她顶嘴,这位姑娘就一句话:“随你们吧。” 宝玉甚至有次拿着小花枝塞到她的手里,不打他就不吃饭,在饿了两顿后,这位二姑娘终于手发颤地举起了花枝。 宝玉一阵兴奋,噘好了屁股咧嘴等着,好久也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抬身一看,人家二姑娘正拿着花枝替自己抚平裤子上的褶子呢。 还有一次,他找来一只特别丑的小狗,是那种丑到看着就想揍的小皮狗,他和探chūn都打了,就连元chūn,也鄙夷地揣了小狗一脚,但二姑娘不但没打,还蹲下抱着那满脸疮的狗头哭道:“你们别打了,它好可怜,你们打我吧。” “别担心,二姐姐就那个脾气,到时给她找个好婆家就好了。”听到这句自己在心里想说的话,黛玉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对上面前人黑漆漆的眸子。 第7章 女孩公敌 “妹妹,我在梦里见过你的。”见黛玉震惊地看着自己,宝玉又出言解释。 但这句对他来说的大实话,却引来了所有女孩的侧目,不但黛玉气呼呼地转身走掉,就连一直宠着自己的元chūn姐姐,也走过来语气严厉地训斥道:“宝玉,林妹妹是参选之人,不可出言孟làng。” 宝玉这才想到自己言语的确不妥,黛玉是不知道那只小兔子就是自己变的。这总共没见过两面的男子说出在梦里相见的话,确是大大的唐突,他一着急,脑子更是一片混乱,急急地追了两步,大喊道:“妹妹不要生气,你的那只小兔子,是我变的。” 黛玉停下,转头瞧着他,一脸的嘲讽:“变啊,你现在变个小兔子我看看啊。” 元chūn走上来劝道:“妹妹不必生气,宝玉小时候做过一个梦,见到一只小兔子给你送药,是以这些年一直记在心上,时时说些懵话出来,不必放在心上。” 黛玉便笑道:“这就是了,药的事昨晚我听外祖母说起过,确实是因缘际会,表哥能在梦中看见,也是那通灵宝玉的缘故,以后可别再出此言了,白白让人家看了笑话。” “不是的,妹妹,我还看到了那位宝钗姐姐嫁了个和尚,迎chūn姐姐被人打,还有更可怕的,你咳血死掉了。”宝玉急了,口不择言地便把那个堵在心口八年的梦说了出来。 园子里一片寂静。 咳血死掉的林妹妹蹙着柳烟眉狠狠地朝他啐着,嫁了和尚的宝姐姐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印象良好的表弟,不明白这玉树临风的公子为什么初次见面不但咒自己,还有骂天家的动机。 只有迎chūn二姑娘淡定,她平静地放下左手中的棋子,抬头问:“谁又打我?”没得到回答,右手又拿起另一颜色的棋子,笑道:“随他吧。” “弟弟,你是魔怔了吗?你在说什么,林妹妹和宝妹妹都是皇家参加选秀之人,命格富贵着,怎么会是你梦见的情境?是不是累了,来人,护着你们二爷回去歇着。”元chūn从宝钗的神色,便猜到了她的担心,当机立断,把反常的弟弟送离这个是非地。 宝玉愤懑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倒头便睡。 黛玉又惊又气,虽然在幻境里见过多次病美人咳血死掉,开始只是同情,并未在意,直到十四五岁长开了,照镜子时惊得差点咳血,若自己的脸色再惨白点,瘦削点,可不就是梦中那个焚诗死掉的美人吗? 这几年,这个梦差点成了她的心病,对那个园子,还有那个园子所在地荣国府,她都能避则避,若不顾虑母亲实在眷恋外祖母,她才不会在这里多呆半刻。 现在好了,多年的心事被人在光天化日下说出,那个混帐东西,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通灵宝玉能入别人的梦境吗,就这么恶毒地揭别人的伤疤,着实可恨。 走到自己客居的院子后,看到那只垂着脑袋的小兔子,黛玉气炸了的情绪才稍稍缓解,她爱怜地抱起小兔子,撸着毛温柔地问:“小兔子,可是为没吃到那盘紫笋尖在伤心?” 小兔子抬起头,有点感动地看着他,飞快地摇了摇头。 “哎,还不是那个惫懒的东西,他竟然也知道我们去过的幻境,还说你是他变的,小兔子,我问你,你是那么个又懒又任性,都比舅母高了但心性上还没断奶的负心汉吗?”黛玉一幅替兔子打抱不平地问。 小兔子皱巴着小脸,乌黑的大眼睛挣扎了好久,终于在黛玉眼睛里qiáng烈的“你不是你不是”的暗示中摇了摇头。 不想让小美人伤心,那就只有自己伤心了,小兔子摇完头,耳边还响着黛玉一口一个负心汉,毒舌汉的骂声,它垂头丧气地缩到墙角,两只小短腿抱着头,无声地流泪。 黛玉终于骂解了气,吩咐丫头去厨房取紫笋尖,刚转身,却发现小兔子不见了。 宝玉醒了,他呼地坐起来,耳边还响着刚才在黛玉那里听到的骂声,林妹妹呀,你空有七窍玲珑心,怎么就想不明白小兔子就是我呢。 接下来的几天,宝玉一直躲在外面,既然咒了人家又是咳血死,又是嫁和尚的,除了那位鸟把屎拉到头上都要笑上一笑的二姐姐,那两位姐姐和妹妹看起来可没那么轻易地原谅自己。 外面也没几个知心的好友,水溶表哥又奉旨巡关了,新皇上任,便把那曾经追随太子的四王撸了爵,袭给他们的世子,小年轻人脉少,好使唤,上朝时也不用给他们准备与群臣不一样的紫绛木椅子,这让自信心不太足的新皇顺眼又顺气。 而平时那些跟在自己后头的贾氏子弟,没出两天,便被薛蟠用银子紧紧团结在他周围,这些家境清寒的旁枝侧翼,每天打扮得清衣新帽的,就为了得到这位财大气粗的爷一个青眼,薛蟠随手抛出的一把银子,都够他们家半年的伙食费了。 薛大爷更是舒坦得不得了,在家里妈妈总骂他目不识丁,妹妹嘴慈,但也委婉地劝诫自己多读书,商道官道上的朋友虽然可以在一起大口喝酒吃肉,但眼里的鄙视却是毫不掩饰的,直白就连自己这个白丁都能感觉到。 但在这书香四溢之地,簪缨诗书子弟之前,天天被诵扬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说得薛大爷自己都差点信以为真了,天天儿地把价值不菲的古扇摇得风生水起,一时高兴极了,便捏着俊俏的小子弟下巴唱着“一个蚊子哼哼哼,两只苍蝇嗡嗡嗡.......” 宝玉听得想吐。 没过几天,林如海便接走了贾敏母女,自打有了嫁和尚的惊人谶语说出后,宝钗见了宝玉便要饶着走,生怕在入宫前再让他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 根本就没有梦中与众姐妹们在什么海棠诗社玩笑作乐的场景好不好,迎chūn天天坐在树下自己跟自己下棋,探chūn除了练书法,就是把丫头们当兵练,元chūn姐姐也没空理自己,和宝钗关在屋里没日没夜地练着宫廷礼仪。 院子里来的宫里嬷嬷太监越来越勤,宝玉看得心烦,就躲到花园的湖边垂钓,也不放勾子,就戴着草帽,披着蓑衣,像个悠然自得的山间渔翁。 一日正午,太阳暖洋洋的,晒得宝玉昏昏沉沉的,头一歪,便靠在那棵大柳树上睡着了。 黛玉正要坐了轿子往宫里走,脚下突然白光一闪,小兔子昂着头,迷迷瞪瞪地抬头看着她。 “啊,小兔子,你来了,要在宫里住一个月才开选呢,你陪我好不好?”黛玉很兴奋,第一次离开父母,除了那把古琴,与自己相处最久的,可不就是这只小兔子了吗? 小兔子百无聊赖地点了点头,皇宫?应该是个有很多好吃的地方吧? 黛玉住的地方是个有着很多房间的宫殿,因太上皇年龄过了六十后便不再选秀,所以到现在皇朝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如此大的活动了,一下子住进这么多秀女,这座叫储秀宫的殿便显得有点乱。 于是,黛玉和元chūn及那几个身上有吉兆的姑娘,便被挪到了昭阳宫,虽与储秀宫挨着,但这是以前皇子们多的时候,开学堂的地方,宽敞地很。 住进来的都是候门贵女,有着相同的圈子和话题,她们在习完礼仪之后,相互做东请着茶点,探讨着京城时下流行的服饰和胭脂水粉。 这些,黛玉便有些插不上话,在府里,她从不做女红,也不在意那些香粉,自己的唇即便不用膏子,比那些擦了几层玫瑰膏的女孩还要粉嫩水润。贾敏为了好养活,也是就着她的性子来,想弹琴便学琴,想读书便读书,夫君家是书香门第,她从没按小门小户的标准来培养女儿。 入不了圈,黛玉也不qiáng入,白日里便坐在屋里看书,晚上便对着月色弹琴。 直到有一天,一道清越的箫声从墙外传来,与古琴配合默契地合奏完了那道《广陵散》 一连几天,那道箫声每到月上柳梢,便如约而至,在越来越契合的琴箫合鸣里,黛玉听出了几份知已的情意来,终是在第七天的时候,红着脸对小兔子道:“要不,你帮我去看看他是谁好吗?” 小兔子在第一天听到箫声时便知道了是谁,七八年才练成的一首曲子,若弹不好,那还叫才冠京华的水溶? 它神色复杂地看着黛玉手腕上的珠子,再瞧瞧小美人面如桃花的脸,颓废地在地上一躺,伤心地虽生犹死。 但事情还是以它不可控制的速度发展着,好好的月夜,竟然乌云突至,大雨说下就下,怕知已情人淋着的小美人终于拿着油纸伞冲了出去。 然后,她瞧着长身玉立的公子,呆了。 长身玉立的公子瞧着她手腕上的紫檀木珠子,呆了。 林姑娘在爱情上做了个勇士,她迅速地传了帛书给自己的父亲,上面写了三个字“北静王。” 探花朗在女儿的爱情上也变得英勇无前,亲自求见了皇帝,很老道地叙了半天的江南情,顺妥地请了赐婚的旨。 听着快要倒背如流的曲子,小兔子终于受不了了,它一跃而起,冲出了殿门。 第8章 太和大宫的紫孙尖,太 小兔子顺着香味,来到小厨房,却只剩些贵人们吃过的菜,它吸吸鼻子,皱着小眉头冲出来。 远处隐隐有紫笋的清甜,回去夹在两人中间也难受,小兔子便撒开脚丫子,跑了快两刻钟,才来到一个辽阔的所在。 它刚跳上墙头,一列长长的队伍也逶迤而来,紫色的琉璃灯流光溢彩,宫女环佩叮当,侍卫刀剑林立。 好大的排场,这是什么地方? 墙下紫笋的甜味更浓烈地传来,小兔子也顾不上瞧那豪华的排场了,纵身一跃,跳到了那大片的紫竹林海。 温润的空气带着微微的凉意,让小兔子感到全身说不出的舒畅,它迅速用小短腿刨了一大堆嫩笋出来,盘腿坐下,剥一根吃一根,越吃越好吃,心想这要是有人给自己剥好就更好了。 下一刻,一棵剥好的嫩笋尖便递到了自己面前,小兔子小粉嘴巴嘿嘿一乐,这还真是个好地方,想什么就来什么,小短腿一伸,接过那根笋便塞到嘴巴里,吃得津津有味,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层香甜。 吃到第六根的时候,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小兔子一个哆嗦,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顺着笋尖向上,看到一双细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向上,是锈着淡金边的黑缎衣袖,再然后,便跌进了一双带着点点笑意的深遂眸子里。 视线在空中jiāo汇片刻,兔子伸出那双小短腿,抢过那手中最后一根紫笋尖后,纵身一跳。 然后,目的地不是自己设定的墙头,而是一个温度的怀抱。 小兔子抵死不从,在这人怀中拱来拱去,想要逃出生天,但那双带着温热的手却开始温柔的撸毛,低沉的声音在月夜中响起:“小兔子,你不要害怕,这里的紫笋尖都让你吃,明天我还给你剥,好不好?” 嗯,这里有这么大一片紫竹林,这人听起来也不错,想想林姑娘这回子也顾不上理自己,小兔子在听完他话后,象征性地又挣扎了两下,便从了,乖顺地窝在这个特别温暖的怀里,随他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屋子。 石块垒的灶台,码得整齐的木柴,红泥小炉上沽沽开着的小酒壶,散着香气的烤野兔。 烤野兔?小兔子在看清那只红里透着黑的同类时,眼框一下子便红了,也顾不上嫩笋尖了,从那个怀里嘭地跳下来,就要往外跑。 但连门都没碰着,自己的小短腿便又落在那双温热的手里,头顶上的声音笑道:“爷爷,你的晚膳吓着我的小兔子了。” 烤野兔后闪出一张颇有威严的脸来,上下打量了小兔子一圈,哈哈大笑道:“这里可真是风水宝地,小家伙们争先恐后地往我的锅里跳,你这只,嗯,不舍得吃,瞧这洁白顺滑的毛,说是天上的玉兔,都有人信,哟,大眼睛还流泪了,有灵性。辰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是送给爷爷解闷的吗?” “爷爷,这只小兔子,可不能送给你,它能穿越这层层宫禁,处处暗机来到我身边,当真是有缘,对了,它爱吃紫笋尖,以后您就别跟它抢了。”头顶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有点少年的调皮 。 威严的老者粗衣打扮,闻言也不恼,哈哈大笑道:“还从没见你护过东西,就依你,来,给你这条兔子腿,趁热吃。” 怀中的小兔子便开始瑟瑟发抖,元辰安抚地撸了几把毛,对他爷爷说:“爷爷,还有,以后也不准吃兔子肉,小家伙害怕。” “呵,你小子,有了兔子忘了爷爷,白疼了。”老者悻悻地把兔子腿收回去,黑着脸道。 “爷爷,您可真冤枉我了,瞧,您心心念念的东西,孙儿可是费了好大劲才帮您弄来。”元辰托住小兔子的屁股,腾出一支手来,从腰间摘下一个锦袋,递到老者手里。 一阵幽香传来,老者望着掌心上那顆淡huáng的珠子,唏嘘道:“蛟人泪,辰儿费了不少的周折吧?” 元辰坐到桌前,撸着兔子毛,笑道:“只要爷爷得偿所愿,辰儿若不是暗卫一事需亲自jiāo接,就是去一趟北僵,也是应当的。” 老者把玩着珠子,慨叹道:“所有的子孙中,只有辰儿能与我jiāo心,那些人老送什么美人珠宝,有什么用,我喜欢吗?连自己的父亲都搞不懂,如何搞懂这个天下?” 小兔子听到天下两字,不由得兔躯一震,听说太上皇隐居太和大宫中,当今太子也叫元辰,难不成,这聊起天来像兄弟俩的祖孙俩,竟是这个皇朝最让人敬畏的两人不成? 它又打量了一圈虽宽敞却实在简朴到原始的屋子,这老龙和幼龙,竟然潜渊如此之深? 农妇打扮的夫人走进来,手里捧着一瓶玫瑰露,笑着递给元辰道:“这是今日刚弄好的,辰儿留着送美人吧。” 元辰起身接过,拱身道:“谢老太妃娘娘。” 小兔子又惊得兔躯一震,乌溜溜的大眼睛不甘置信地看向那位夫人:风韵犹存的美貌,半旧的粗布麻衣,鞋子上还沾着huáng泥....... 小兔子眼眶一阵发热,这个太上皇,自己穿得像个粗野猎户也就罢了,竟然让这样的美人过得如此粗陋,当真可恨。 “哟,这小兔子漂亮,辰儿最是孝顺,知道老身爱吃兔子肉,特意捉来送我的?”老夫人挑眉,两眼放光。 美貌的夫人立马变成了死鱼眼珠子,小兔子瞪着她那双突然变得浑浊的眸子,身子往元辰怀是缩了缩,两条小短腿死死地拽着他的衣领。 “凤妃可别吓它了,辰儿可是第一次有这么喜欢的小东西,宝贝着呢。”太上皇抬眼瞅了老夫人一眼,顺手把两个白薯放到了炉子上烤着。 元辰低头,看了眼瑟瑟发抖的小兔子,笑着向太上皇老太妃告辞,回到自己的屋。 这间屋子比太上皇的还大,也更空旷,那屋还有个红泥小炉,木柴和野味,好歹有点生活气息,这里除了一张乌檀木的大chuáng,一架长得有点过份的书架,其余的地方,空空如也,连把小木凳都没有。 小兔子瞅了眼chuáng上那半旧的棉布被,在元辰把它放下后,很留恋地抓着他的衣襟,用头在那绸缎的衣服上使劲蹭了蹭。 元辰看着小兔子挂在自己身上,还扭头嫌弃地瞅着那chuáng粗布被,笑着撸了把那光滑如缎的兔子毛,笑道:“确实不大相配。” 房梁上黑影一闪,一人跳下,跪到元辰面前,口里喊着“殿下。” “嗯,吩咐两个人,去把辰元殿那套新供的云锦被取来。”元辰没抬头,撸着兔子毛,声音低沉。 又有黑影一闪,里间内闪出一个人,跪下禀道:“殿下,水已备好,请沐浴更衣。” 听到这位殿下要沐浴,小兔子很机灵地松开抓他衣襟的小腿,识大体地跳到chuáng上,也不坐下,就站在那chuáng棉被上。 元辰弯腰,抓过它的小短腿,指着上面的泥点子笑道:“这么爱gān净,不洗洗?” 一个腾空,下一刻,便重新回到那个温暖的怀抱,元辰抱着它来到里间,伸手朝大木桶里试了试,蹙眉道:“凉了,再加热点。” 暗卫抬头,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惊讶,这位殿下,不是喜欢水越凉越好吗,有时还来个冰水澡什么的,但这种疑惑仅是电花火石间,腿早已习惯性地站起,飞快地取来热水。 元辰把小兔子放进木桶里,一人高的水让兔子有点怂,自己现在可是只小兔子,一个làng花就能淹死的,于是,它四腿张开,身体瘫着,尽量使自己的体型最大化,僵硬着肌肉别让自己沉下去。 一只手托上了后背,元辰从那双惶惶的黑眸子里看出了它的紧张,便伸出另一只手,仔细地用水帮它梳理着兔子毛,极尽温柔。 小兔子犹如做了一场销魂的按摩,那不轻不重的力度比美人的小手还令人舒坦。 这可是它做兔子以来活得最体面的一次,在林妹妹那里,小美人虽然也抱在怀里,也撸兔子毛,但从来没给自己洗过澡,有时玩疯了还往自己身上甩泥巴。 小兔子陶醉地闭上了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快乐地颤动着,小兔脸红扑扑的,洗到最后,还张开粉色的小嘴巴,餍足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身体接触云朵一样柔弱无骨的丝滑,小兔子感觉自己恍若躺在了天上,正想睁开眼看看身上盖的似有若无的东西是什么,鼻间却传来一阵沁人心脾的甜香。 元辰拿着那瓶玫瑰露,先倒到自己掌心里,慢慢揉温热了,才轻轻地涂到小兔子脸上,身上....... 小兔子在花香中神魂巅倒,面色绯红,刚要忍不住地吟呻出声。 “哈,听说取来云锦被,我还以为你开窍了召幸哪个美人,原来是为了这只兔子,喂,那兔子,你若不变成个大美人以身报恩,可对不住我这孙儿的怜香惜玉之情那。”粗门大嗓突然响起,身着葛衣的太上皇一挑帘子便进来了,完全没顾及孙子的隐私。 小兔子感到身体突然从云端直坠而下,它猛地睁开眼睛,一眼迷离地瞪着这位豪客。 “它若能变成大美人,我就立为太子妃。”元辰也没瞧他爷爷,眼睛还落在兔子那双水意朦胧的黑眼睛上,转身走向里间沐浴去了。 小兔子清醒了,它惊恐地瞧着这脑dòng大开的太上皇,扭身抓了被子便蒙住了头。 第9章 清山的殿下太霸气 “我回来了,太上皇,今儿个又为你猎到了一头红狐,要不要.......”帘子又一掀,一个红衣猎装美人走进来,身后还背着一个藤制箭筒 ,一进门,杀意十足的眼睛便落到了那只从被子里探出的小脑袋身上。 “雪灵兔?太上皇好眼光,选的这太和大宫真是天秀钟敏之地,这几个月猎到的动物都不带重样的,如今,就连这稀世珍品雪灵兔都跑来了,哈哈哈~”红衣美人身形利落,几步走到chuáng前,伸手便把小兔子拎着耳朵拽出来,灼热的目光滑过它身体的每一寸地方。 “嗯,年龄尚小,适宜红烧,太上皇,咱们可是有口福了。”红衣美人瞧着兔子的小胖身子,又瞧瞧那两条肥嫩的小短腿,眼睛里闪着发现珍馐美味的狂喜。 “烈昭仪不亏是将门虎女,竟然识得雪灵兔。这太和大宫方圆几百里,原就是皇家猎场,深山灵泉无数,能孕育出这等灵物,也说得过去。”太上皇虽老,但说话中气十足,看向这些年轻些妃子的眼神,也是宠溺得很。 太上皇,您的妃子哪是什么美人,简直就是一群专跟兔子不对付的吃货嘛,小兔子心下编排着,四下估量着形势,元辰还在里间沐浴,太上皇一幅看戏的样子,烈昭仪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着,两现放着绿光,就差一把刀把自己大卸八块了。 小兔子立马感到了危机,它也顾不上这里格外香甜的嫩笋尖和轻软得犹如无物的云锦被了,趁着美人和太上皇两目相视的片刻,拼尽全力,拱起身子,猛地一跃,从昭仪手里挣脱出来,没命地朝来路跑去。 刚冲到宫门口,随着身后一声“抓住它。”几道黑影从高墙上跳下,如鬼影一样,飞快地朝自己bī近。 小兔子回头瞅了瞅,红衣美人背着箭筒正急驰而来,这前堵后追,小兔子焦急之下,身子一扭,又跳进了那片紫竹林。 快要破土而出的嫩笋隐隐的清香扑鼻而来,但小兔子却顾不上了,它飞快地向前跑着,只觉得耳边的风鼓鼓作响,chuī得两只兔子耳朵笔直向后,身后那些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更加清晰地传来,小兔子跑得快要抽搐了,在钻出紫竹林后,看到对面一座高耸的大山,想也没想,便纵身一跃,跳过面前的深涧,闯到了山里。 山路越来越崎岖陡峭,脚下的小尖石子也多起来,小兔子的脚有好几几次被扎破,但它不敢停,烈美人背后那发着寒光的箭,看起来可比这小石子可怕多了。 小兔子边跑边哭,别说做宝玉时在侯府里养尊处优的,就是睡着后变成了小兔子,也一直在林姑娘身边,做为一个闺阁女子,林姑娘几乎没出过她家园子,而那遍地是紫珠草的园子,从来都是软软的,哪有这些扎人的小石子。 身后的喊声越来越远,但小兔子身上却一阵比一阵地发冷,做为一个兔子形体的存在,它拥有极敏感的危险预知性,旁边山体草丛中悉悉索索的动静,还有那来自四面八方的发着幽绿光芒的yīn冷眼睛,让它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不同于烈美人那种威胁,此刻,这些眼睛后面,可能是正在拱紧的身子,下一刻,它们便会向自己发起冲击。 小兔子全身血液几近凝固,它全身颤抖着,在无任何方向突围的情况下,它认命地闭上了黑黑的大眼睛,也不知为什么,在最后的时刻,它竟然闻到了自己身上那玫瑰露的清香。 好醇正的玫瑰露啊。 但腥的臭的味道随着几声嘶吼转瞬而至,玫瑰露的清香再也闻不到丝许,小兔子眼角流出一滴泪,心下悲哀地感叹:“此生不能死在花前月下,却被这些肮脏玩意吃掉,当真是无趣之极。” 但随后,便响起了野shòu愤懑的低吼声,锋利的铁箭破空而至,小兔子睁开眼,看到面前一头野猪脑袋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箭,身子一个空翻,笨拙的身子便要向自己砸过来。 小兔子被它一头的铁箭惊着了,眼瞅着那野猪的大脏身子就要压过来,它才尖叫着抱住了脑袋,心想这没被吃掉,倒要被压死了。 下一刻,预想中的臭味没来,身体却突然一轻,清咧的青松香味环绕周身,小兔子睁开眼睛,对上一个水迹还未gān的胸膛。 “辰儿,这雪灵兔是罕见的灵物,所有的动物无不想食之,快放开,它会引来更多的大虫,给殿下带来危险。”烈美人走上来,蹙眉看着远处一片片的绿光,担忧道。 元辰没看她,瞥了眼远处,抬手冷冷地吩咐道:“来者,杀无赦。” 黑压压的人群拱腿上前,箭上弓,刀上鞘,火把在风中烧得噼啪作响。 “为了这么只小东西,把山上的动物们都she光,这会不会太过了?你皇爷爷会.......”烈昭仪看到还在向这涌的外调侍卫,担心的方向立马调了个,这个架式,是要清山的节奏啊,自己好不容易找到这么点子乐趣,以后还怎么玩? 但话刚说到一半,太子殿下那冷咧的眼神锐利地she过来,冻得她一阵恍忽,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太上皇狩猎的情景,这种带着杀意的目光,她懂。 鼻间传来漫天的血腥味,烈美人却闭紧了嘴巴,没敢再多说半个字,身边的太子殿下却不打算放过,他转头,声音冷地如同这漫天乱窜的铁箭:“小兔子,是被你吓跑的?” 烈美人一愣,大概没想到平日里对自己客气疏离的太子殿下,会因为一只小兔子突然对自己发难。她转头,语气也有点不悦道:“太子殿下,这种雪灵兔只会出现在灵气充沛的地方,这太和大宫虽然地下有活水,山中有灵泉,但终归是凡俗之地,即便你把所有的动物都she光,所有的灵株都留给它一个,也不可能留住它,这小东西,终生都走在寻觅更加充沛的灵气的路上。” 元辰却无视了她的长篇大论,只是语气更加平静地又问了一遍:“小兔子,是被你吓跑的?” “不是,我吓它做什么,这么小,红烧都不够一盘的,还不够你皇爷爷塞牙缝呢。”烈美人绽出一个略尴尬的笑,迅速瞥了小兔子一眼,抬头挺胸,把大靠山太上皇抬出来。 大屠杀很快结束,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腥气,黑衣人在大批的侍卫赶来后便隐到黑暗里去了。 侍卫统领派了一拔人去处理那些láng的尸体,率着余下大部跑上来,跪倒在元辰面前,连声呼着“救驾来迟,请求重罚。”的话。 良久,元辰的声音才低低地响起,与跟他爷爷说话完全不同,声音还透着少年的清脆,但故意压低的声调和冷得让人瞬间能清醒的语气,还是非常有震慑力的。 “明暗两统领,看清我怀中的小兔子了吗?若让它从太和大宫中跑出,所有人提头来见。” 烈昭仪立在晚间的风中,呆呆地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走远,脑中突然浮现出太上皇那次宴后归宫的感叹来。 由于废太子那说不得的谋反心态,太上皇与皇子皇孙间便无形中多了层出不穷的试探和反试探,一番下来,对余下几个儿子或圆滑或胆小的认定中,太上皇就有了放弃这一代的念头,他把目光投向了更远处。 于是,众皇孙心知肚明的考核大宴开始了,那些个成年皇孙中不乏有皎皎者,文能出口成章,武能搭弓she箭,从小养成的皇家仪态也是端得厉害,天家的风姿一个比一个会展示。 太上皇的喜好被摸了个透,平日里惯用的物件,相似的东西在那一晚几近收到了半屋子,但宴至尾声,一个仅有十二岁的小皇子却凭空出世,用近乎惊世骇俗的方式,赢得了太上皇的青睐,并一步步的,让这位太上皇重新规划,把皇朝的未来锁定到这位小孩子身上,并为他的成长和权力的掌控提供了足够的缓冲时间,他把那位平庸的宁王扶上大统,条件便是立他的小儿子元辰为太子。 至于那晚上发生的事,太上皇最后狡黠地说道:“我故意的,让我身边那些极得宠的小太监去无礼地骚扰皇孙们,呵,那些成年的皇孙,要么笑笑无视掉,要么用珠宝讨好他们,自以为优雅得体,哪里有半点的天家之气?只有那个小孩子,在太监的手摸上他的腰时,如rǔ虎下山,拳打脚踢,把那个太监揍得半月没下了chuáng,你想想,那可是我身边最得宠的大太监啊,这王者霸气,可不是在坐上那个龙椅后皇袍加持才显出来,而是天生的。苍天对我元氏不薄啊,今四下未平,当有霸气之人才能继续开僵扩土,守成之主是坐不稳江山的。” “可真是王者霸气!”烈美人回忆起往事,又转头瞅瞅堆成小山似的猎物们,喃喃道。 小兔子被元辰抱着,直接傻掉了。它看了眼蜿蜒曲折如长长游龙的侍卫队伍,想了半天才明白,这小太子,是把自己软禁了吗? 但随后,它便得意地笑了,这可由不得你,即便现在逃不出去,待宝玉睡醒了,自己照样会白光一闪,消失不见的。 它可不愿意再呆在这了,这个元辰,开始时看起来那么温柔的一人,还给自己投喂紫笋尖,但皇家就是皇家,说翻脸就翻脸,瞧他对山上那些动物的态度,小兔子就能狐死兔悲地猜到自己的结局。 不是被侍卫们she杀了,就是被太上皇那几位馋嘴的妃子们偷偷红烧了。 第10章 好不容易养大的美人被 回到元辰的屋后,小兔子经过一晚上的生死逃命,又惊又累,元辰刚沐浴后的胸又特别温暖清香,大眼睛迷离着,就要昏昏欲睡。 但它低估了太上皇这位老人家的jīng力,已是子时,帘子却还是被狂野地掀开,太上皇人未至,高门大嗓却已响起: “辰儿,瞧我给你拿什么来了,这可是咱元家的灵气源泉,雪灵兔不是喜欢灵气吗?这宝贝,以后就放你屋了。” 淡淡的光晕在眼前一圈圈dàng开,屋里的气息变得令人舒畅无比,好像那片紫竹林中快要破土而出的嫩笋,让人感到澎湃的生机和活力。 小兔子瞬间清醒,心想这是什么宝贝,它睁开大眼睛,太上皇笑眯眯的,两手抱着一个粗粝的大玉玦,大块上面还有一块小的,都是一样的粗糙,表面还坑坑洼洼的,像是从山里开采出来未经打磨的样子。 小兔子别过了头,不说别的,就自己打娘胎里带出那块,晶莹圆润,晚上还发着淡绿色的光晕,怎么看也比这皇家之物高贵上许多。 太上皇穿着一身葛衣,抱着那块粗面大饼似的玉玦,还挺配。 元辰却非常感动,拱身行礼后,才恭敬地把玉玦迎到了自己的chuáng头,又把那块像小石头样的大玉珠用白色的锦绳穿了,轻轻地系到了小兔子的脖子上。 宝玉醒得很早,他猛地坐起来,感觉到脖子上有温润的东西,低头一看,那块白色粗糙的大玉珠真地挂在胸前。 宝玉没大看上这个颜值不太高的小东西,便摘下来放在枕头低下,外头丫头们听到动静,过来服侍他穿戴衣服,还笑着打趣道:“这天气越发暖和,二爷却更加懒了,昨儿个直接在湖边睡到太阳落山,还是李贵他们几个把您背回来的,怎么也叫不醒,接着又睡了,老祖宗还以为你病了,亲自来看了好几趟。” 宝玉还在恍惚着,为梦中太和大宫那惊魂一夜感到不可思议,李贵站到门口,回禀北静王来了,正在前厅喝茶。 “世兄可好?瞧着气色不太平,可是夜里又和丫头们疯玩过了?”水溶chūn风满面,打趣着宝玉,还特意抬了抬左手腕。 宝玉打一进门便看到了他手腕上的紫檀木珠子,此刻见他显摆,故意没看那只还举在空中的手腕子,只淡淡地见了礼,坐下喝茶。 但水溶心中的喜悦快要撑破胸膛了,他必须要找个人分享一下,于是,又把手腕子凑过来,两眼chūn光地看着宝玉。 “手怎么了?奏箫累着了?”宝玉想着这货和黛玉小美人在月下手指翻飞chuī奏曲子的样子,故意揶挪道。 水溶很有耐心,飞着多情目,朝木珠子上瞟了好几眼。 宝玉瞧着那串珠子,黛玉曾经带了八年,日夜不离,即便不是自己,那也是和小兔子的情谊,如今,有了良人,回头就把兔子的心思送了出去,心下闷闷,也不吭声,只是怔怔地瞧着。 “呆了吧?我刚开始看到的时候,也是惊着了,这串珠子,全天下仅此一个,自那年你把它弄丢了,我还惋惜了好长时间,没想到,却是林家小姐得到了,听说还是玉兔送去的,这可不是天赐良缘吗?”水溶把戴着木珠子的手腕子在宝玉面前晃着,得意极了。 “她为什么送给你?”宝玉被那串珠子闪得眼疼,忙别过头,抿口茶,意兴阑珊地问。 水溶也看向他,一幅过来人看懵懂小儿的优越感,嗤笑道:“世兄这话说的,她不送给我,难不成还送给你?”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优越感又提升了点,接着道:“不过这更加不可能,林家小姐对世兄这位表兄的印象,可不是怎么好呢。” 宝玉猛地转头,狠狠地盯着水溶,心下愤懑,就像自己耗尽jīng力养大的一只珍珠,被人抢了去,还反过来说养珠的蚌不好,还有没有天理了。 想起自己做小兔子那八年,比大夫还为林妹妹的病左右奔走,像个老妈子似的地和贾敏一左一右bī着小女孩吃饭,捂着耳朵陪她一遍一遍地练那首《广陵散》 现在,当初病弱的小女孩已是健康活泼的大美人,当初生涩难听的曲子也弹得行去流水,但在月下听美人弹最动听曲子的,却是水溶这个没付出一个汗珠子的人,就连象征黛玉心里有他的木珠子,此刻也戴在了这个臭男人手上。 “放心,我不是来算当年失珠之憾的,相反,我是来谢恩的,若不是当年你把它弄丢了,哪来这天作之合的好姻缘?世兄,别这样瞪着我,我有薄礼送上,哈哈哈。”水溶看着宝玉想凌迟他的眼神,若放在往日,即便是好朋友,也会觉得僭越,但今日不同,自己这满腔的烈火浓情,就是那道目光再含上二百斤冰碴子,他也不觉得被冒犯。 宝玉像个含辛茹苦把女儿抚养大的老丈人一样,理所当然收下了水溶送上的千年老参,却没留他饭。 第11章 小兔子去哪了? “妹夫这次目光差了些,以外甥女的神采,封个贵妃绰绰有余,怎么就选了北静王呢,咱那位老王爷姑丈可是刚被撸了爵,收了兵权,召回京城等死呢。”作陪的贾赦眯着眼,心下叹息着林如海说到底还是书生浅见,不如他们这些京城权贵眼光老辣。 “妹夫是性情中人,他此次出手相救北静王府,外甥女嫁过去,体面得很。”贾政想到林如海和妹子贾敏对独生女黛玉的宠爱,心下暗暗自亏不如。 宝玉看着一脸算计的伯父和小心谨慎的父亲,没来由地烦恼,他告罪出来,到了湖边,拿起那根没有勾子的鱼竿开始钓鱼,不一会,便无聊地睡了过去。 小兔子又出现在黛玉面前,小美人正拿着一把扇子痴痴地笑,看到突然出现的小兔子,吓得啊啊地叫着,娇嗔道:“小兔子,你怎么来了,吓我一跳。” 小兔子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小美人娇嗔完后,继续对着扇子发着花痴,良久后,看到小兔子红着眼眶盯着自己的手腕看,像是想到什么,站起来笑盈盈地施了一礼,说道:“小女子谢谢玉兔仙人的大媒之恩,你也看不上二舅家那个惫懒的表兄,才把那串木珠子拿来送给我的吧?” 小兔子听得心碎成了八瓣,转头悲伤地望着天,感叹着天要下雨美人要嫁人的无助与凄凉。 轰隆隆的雷声响过,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下来,小兔子伤心欲绝地跳进了黛玉家新修整好的院子,瞪着大眼睛面朝苍天,让冰凉的雨落进眼里,引起生疼一片。 “二爷,二爷,下雨了,您怎么又睡着了。”茗烟在耳边大声聒噪着,宝玉睁开眼,一把打掉他手里的油纸伞,没好气道:“爷乐意,要你管。” 宝玉继续淋着雨,惬意地看着小鱼在湖面上chuī着白泡泡。 好景不长,一小会,第二批第三批劝说者又来了,拿着花折伞的袭人,带着外夷进贡洋雨衣的鸳鸯,抱着蓑衣的李贵,撑着荷叶的扶农....... 宝玉败兴地站起来,朝袭人鸳鸯歉意地说声“让姐姐们受累了。”就从李贵手里接过蓑衣,披在身上回到贾母的院子。 太和大宫也在下雨,元辰正带领侍卫全身湿辘辘地走在那道山上,一个山dòng一个沟坎地找着凭空消失的小兔子。 元辰因为要听朝的缘故,每日起得很早,但今早一醒来,怀中空了,眼前黑影一闪,暗卫从房梁上跳下,磕头道:“殿下,我等特来领罪,小兔子消失不见,是我二人看管不利。” “它去哪了?”元辰坐在那,看着小兔子躺的地方,满脸的不愿相信。 “就在殿下醒来前片刻,只见白光一闪,那小兔子便不见了。”暗卫搓了搓一双差点被惊瞎的眼睛,声音还在为马上要搬家的脑袋打着颤。 “即是如此,不怨你们,集合人手去找吧。”元辰手放在小兔子躺过的地方,喃喃道。 但直到下了朝,元辰再次来到太和大宫,钻遍了花田竹林的侍卫们也没发现一点踪迹,天空响起炸雷,chūn雨转瞬却至,望着远方那片迷蒙的大山,元辰心里感到丝丝不妙,山深不知许,那天的清理不可能gān净,小兔子,不会又调皮入了那险境吧? 想到那晚小小的一只在野猪面前发着抖的可怜样,元辰午膳也顾不上用,立马带人上了山。 太上皇大口吃着手里的兔子腿,招呼着他的诸位布衣荆钗的后宫:“趁辰儿未回之前,快点吃,这是最后一顿,以后,这里再也不做兔子肉了。” 烈美人瞥瞥嘴,不以为然道:“太上皇,辰儿也太过了吧,我们又不吃他那只小兔子了,他倒要来管我们吃不吃兔子肉,还讲不讲理了?” 凤老妃细嚼慢咽着兔子肉,白了她一眼道:“辰儿可是储君,平日里对太上皇和我们又是极孝顺的,就这一个小要求,我们作为长辈,难道还跟孩子置气不成?” 烈美人瞅着她眼角能夹死蚊子的鱼尾纹,向一边靠了靠,她可不想与那“长辈”两个字扯上什么联系,无趣得很。 “哈哈哈,真是女人家,这里不能吃,就不能到别地方吃去?烈昭仪,明日便去山上猎几只野兔,就地架火烤熟,幕天席地地喝酒吃肉,岂不更加快活?”太上皇撕下一小块兔子腿肉塞到这位最年轻的小美人嘴里,一把揽过亲了一口。 烈美人便在太上皇雄风犹存的怀抱中羞涩地笑了。 第12章 共浴 宝玉回到屋内沐浴了,换好衣服咳嗽了两声,贾母便慌得把他摁到被窝里,吩咐着熏点huáng香别得了风寒。 屋内暖香缭绕,屋外雨打芭蕉,宝玉把枕头底下那块白王珠子拿出来,在手里把玩了一会,便睡着了。 太和山上,大雨磅礴,有人骑马飞驰而来,扑通跪倒在元辰面前,激动道:“殿下,小,小兔子,回来了。” 落汤jī似的元辰走进屋子,看到小兔子还躺在昨晚那个地方,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自己,好像从来都没离开过。 小兔子看到无辰时,也很惊讶,不说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满身泥汤的láng狈,对自己在梦中出现在他这里,而不是黛玉身边也感到怪异不已,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最后把目光定在小短腿里握着的那块白色大玉珠上。 “下这么大的雨,你跑哪去了,可有淋着?”元辰头发上眼睫毛上还滴着水,却在关心着全身清慡gān燥无比的小兔子。 小兔子有点同情他,想自己一个普通的候门公子,在这雨天都是熏着暖香听着芭蕉雨睡个懒觉的,这当朝的太子殿下,却还要在大雨中奔波,还以为所有人跟他一样,当真是可怜。 想着这人虽然yīn晴不定,但好歹也喂过自己紫笋尖,帮自己洗过澡擦过玫瑰露,心下便有点不忍,它用小短腿掀开被子,从那柔软的云锦被里跳下来,蹦跳着走向里间。 元辰跟过来,看到小兔子用那两只肥胖的小短腿,正费劲地提了水桶往大木桶里倒着。 小兔子使出吃奶的劲才拖着水桶走了两步,只好放下,求助似的地把目光投向门口。 它搓了搓眼睛,自己没看错吧,那个在下属面前总是冷着一张脸,就是在自己面前也仅是微笑的太子殿下,此刻,就站在那里,开心地笑着,深邃眸子里好像撒满了漫天的星辰。 有黑影进来,把提着的热水倒进大木桶里,恭敬地朝元辰行礼请他沐浴。 “好,去拿瓶玫瑰露来。”元辰眉眼带笑,语气轻松地吩咐着,自个把湿衣服脱了,从那人手里接过玫瑰露的瓶子,尽数倒进大木桶里,然后,抱起呆呆看着他的小兔子,扑通跳进了大木桶里。 小兔子全身僵硬。 即便做为宝玉,沐浴时丫头小厮无数,但都是在周围侍侯着,十六年来,大木桶里,都是任他一个逍遥扑腾。 如今,虽然是只兔子,但感官没有消失,少年蓬勃跳动的胸膛就在耳边,清甜的玫瑰香气随着水蒸汽氤氲了木桶上方的空气,低沉沙哑的声音喃喃地响着“小兔子,小兔子。” 小兔子打了个激灵,在彻底迷离前,它拱起身子,决绝地离开了这个会让兔血沸腾的怀抱,两只小短腿扒拉着桶另一边,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看向元辰。 元辰也看着它,想着上次自己撸毛时小兔子全身的娇软,与现在这幅贞洁烈妇的神情大为不同,仔细一想,便明白了,笑着说:“小兔子,你能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应是灵力十足的,我上次说你若变成个美人便要立为太子妃的话,不是玩笑,是真的。” 小兔子表情更别扭了,它拼命地摇着头。 “我明白了,你是说男女授首不亲是吗?好,以后未经你同意,我绝不在你面前脱光衣服便是。”元辰恍然大悟地点着头,拉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踏出大木桶。 这个太子殿下,还有那个林妹妹,看着都是极聪明伶俐之人,为什么就看不出自己是只男兔子呢。 “我先帮你洗。”元辰笑着拉过小兔子,手温柔地撸上兔子毛。 小兔子转了转大眼睛,为了防止再误会下去,它羞/耻地转过身子,张/开/双腿浮在水面上。 元辰还是笑着梳理着它肚子上的兔子毛,小兔子着急地伸高一只小腿,搭在了另一条小短腿上。 这个大幅度的动作吸引了元辰的注意,他的目光一接触到某个地方,便呆住了,转头,不甘置信地对上小兔子如释重负的眼睛。 小兔子心里很轻松,它用小短腿划着水,快乐地在大木桶里游着,真好,大木桶又是自己一个人的天下了,天大地大任我逍遥。 扑通,还没逍遥两圈的小兔子被溅了一脸的水,它回头,看着那个重新跳进来的太子殿下,霸道地占去了大半个木桶。小兔子看向他的目光中,便带着满满的不高兴。 “都是男的,还计较什么?”元辰一把搂过小兔子,不顾它拼命地摇头,伸手便去撸它背上的毛。 小兔子抵死不从,小太子死不撒手,一人一兔把个大木桶搞得水光四she,热汽腾腾。 直到闹够了,元辰才恢复了正经模样,温柔地撸着兔子毛,低声说道:“你是男的更好,我就把你当弟弟疼,好吗小兔子?” 太子殿下的亲弟弟,这是抱上了多粗的金大腿啊,小兔子虽然做贵公子时也不愿参加那些臭男人间的高谈阔论,但就是被贾政摁着去见客的一时片刻里,也能听明白靠山的重要性,有时它自己也想,若没有握有兵权的舅家,qiáng力宠溺的祖母,亲密无间的北静王府世子水溶,他在荣国府,还能得到如此的尊宠吗? 答案瞬间便至,因为他从窗外看到了那个缩头缩脑的庶弟贾环,天天奔波在怎么偷弄点钱去外面维持体面的不体面路上。 它朝着元辰,愉快地点了点头,但点完头,却发现也没什么鸟用,这位太子殿下认做的弟弟,可是小兔子,不是荣国府的那个宝玉。 外面传来小太监喊殿议时间到了的话,元辰抱着兔子从木桶里跳出来,弄gān净,穿好衣服走出了门。 外面雨还没停,一掀帘子,冷风扑面而来,小兔子打了个喷嚏,心里编排着这位太子殿下,您一个人劳心劳力也就罢了,qiáng拉着别人做什么。 温暖的气息很快传来,一双温热的大手伸出,把小兔子摁进了怀里。 耳边传来太监们数次的清道声,整齐壮阔的脚步声走了好久才停下,那双手又伸进来,把它的脑袋从怀里撕出来,浓浓的龙涎香味扑面而来,小兔子受不了,又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 “见过父皇。”随着元辰的拱身,小兔子终于看清了那浓浓龙涎香味的来源地。 着皇袍的男子五十开外,身形瘦削,双目无神,眼下还带着一层厚厚的黑眼圈,有点散的目光落在小兔子身上后闪了闪,笑道:“怪不得你兴师动众地找,果然是只灵物。” 元辰好像笑了笑,手温柔地撸着兔子毛,在皇上的授意下坐了下来。 “辰儿,父皇理了这一个月的政,jīng神越发地不济,前儿的奏折至今也还没批完,要不,你也别光听政了,帮朕理政吧,反正这江山迟早也要jiāo到你手里,早学着打理也好。朕只掌兵权就行,宫内的侍卫,还是你来统领。”皇帝声音暗弱,中气还不如他八十多的父亲太上皇。 “父皇如此说,儿臣自当为父皇分忧,等父皇身体好转,再jiāo回来就是。”元辰欠身,施礼道。 “无妨,父皇时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一会,你舅舅来,咱们正好商量一下。”皇帝的话刚说完,外边小太监便高声唱喏:“忠顺王爷到。” 年过半百的忠顺王爷走进来,这是新皇唯一的心腹,几个月前还是一个入不得大殿的无权无势的伯爵,只因妹子嫁了四皇子,自己也不得不上了这艘要什么没什么的破船,一个人即当心腹又当幕僚地辅佐着四皇子别让人家欺rǔ得太过份了。 也是自己那个有男儿之风的妹子争气,在四十高龄时,竟喜得麟儿,小皇子越长越类祖,终于在那场皇孙一辈考核大宴上,一鸣惊人,入了当时老皇帝的眼,直上青天,连带着自己那位平庸地自己都没大瞧上的姐夫坐了皇位,好在这位姐夫虽才华平平,但却是个有恩必报,有仇更要报的主,一上位,便赐了自己忠顺王爷的一等王爵,让自己那个差点在边缘化中消失的一族,一飞冲天,成为皇朝第一尊贵大族,一时之间,来巴结的官员不计其数。 但,那些当年从来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四王八公,现在也照样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这让他很不慡,在对上皇帝姐夫那双急切想打脸当年欺rǔ之人的目光中,他便当仁不让地站出来,积极地出谋划策,天天琢磨着先杀哪只jī来骇那一群猴才好。 元辰起身迎接他的舅舅,而自进宫门就昂着头的忠顺王爷,也乖顺地对着这个半大小子行着君臣礼,比对那位身着皇袍的姐夫还恭敬。 殿中有片刻的沉默。 皇帝再平庸,也知道自己是在公报私仇,对上太子那双能看透一切的深邃眸子,便有点慌神,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心腹。 第13章 听了个大秘密 太上皇晚饭后照例走进来,背着手站在屋子中央,元辰站在他面前,祖孙俩像穷得弄不起板凳的样子,就站在那里聊天。 “你父皇要弄那些王公权贵,虽然是出于私愤,不过那些人家也确实该整理了,你不必过多gān预,让他弄,到时你需要的时候,再出面给个恩典,恢复稍许的荣耀,他们便可以再次感恩戴德地为你效命。”太上皇虽语气漫不经心,但看向窗外雨的目光中却大有睥睨天下之势。 “祖父说得对,那这次贾府要当那只骇猴的jī了。”元辰也看向窗外的雨,眼神冷咧,语气轻描淡写。 啪,刚才没掉下的碗,此刻摔在地上,碎成八瓣。 “没事,小兔子,不就是一只玉碗吗,皇爷爷还说它与这里极不相配,本来也是想摔了的。”元辰抱起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兔子,撸着毛地安慰。 太上皇瞅了眼孙子,这可是几百年的古物,卖了都能在京城买座大宅子,我送给谁不好,非要摔了它? 但太上皇懂孙子想讨好小兔子的心,做为一个即便带着美人们住进这荒芜的太和大宫,也能让美人甘之若贻的惯会风月手段的男人,太上皇笑着点头,为孙子第一次的进击助攻。 看到小兔子伏在元辰怀里不动,太上皇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挑眉道:“贾家?代化的子孙们?怎么会选他家?” 元辰爱怜地抚摸着明显是让自己qiáng行镇定的小兔子,无论怎么弄,那双兔子耳朵却直直的立着,似乎在努力地听着什么东西。 又在想紫竹林的嫩笋了吗?可真是个馋嘴的小东西。元辰笑笑,才回太上皇道:“是他家,听说那个贾赦当年为了给隐太子出头,曾打过我父皇耳光。按父皇的个性,必是不能放过的。” 太上皇从窗外收回目光,痛惜道:“想代化随我征伐半生,可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没成想子孙这么嚣张不成器,可恨。” “爷爷有吩咐?”元辰看着太上皇若有所思的又在追忆过去,心下一片了然,忙问。 太上皇瞅了眼孙子带着笑意的眸子,知道他已经看明白,哼了一声,没接话。 “不过还是要那贾赦吃个大教训的,一是平息父皇怒火,二是那些人也太不上调,据暗卫来报,明日那贾赦贾珍会设局,要弄死一个有婚约的美人未婚夫,再拿银钱摆平,相必父皇那边已做好准备,拿下他是势在必得,只怕最轻也是撸爵抄家的下场。”元辰撸着兔子毛,平静地说着,好像就只是在这无聊的雨夜,聊着闲天而已。 但小兔子脑海中却一遍遍地浮现出大观园那些在秋风中萧索的封条。 门外有人禀报,说有外夷贡上来的珍稀动物,皇上让送给太上皇养在太和大宫把玩。 “珍稀?走,辰儿,去看看。”太上皇背着手走向院子,元辰抱着小兔子跟在后面。 小兔子一点看珍稀的心情也没有,只在心里念叨着宝玉快快醒来。 几个硕大的huáng金笼子矗立在院子里,旁边站着伺喂它们的人。 一只满脸丧气的国字脸狐狸,一匹纯黑色草原马,一头斑点小猎豹,一头高大的白色骆驼。 “这几头小畜牲,哪里稀奇了?”太上皇想到烈昭仪猎到的那头红狐,怎么看也比这头丧着脸生无可恋样的丑狐狸要漂亮上百倍。 几只动物立马便不满地叫起来,在太上皇和元辰听来,也就是哼哼几声罢了,但小兔子却猛地从元辰怀里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几只动物。 “什么,这个老头谁呀?竟然说我这草原千里月光驰不稀奇?老眼昏花了吧?”那头黑色的草原马说着与中原一点也不一样的蒙古语,但小兔子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它的话。 “姐姐太客气了,那老不死的,瞎了他的狗眼,竟没看到我身上的斑点凑成了江山二字吗,可见是个注定与江山无缘的死老太监,瞧他穿的,也有可能只是个打扫马棚的死老头子。”斑点豹说得是高丽语。 “还是那个王子好看,那双深邃的眸子好多情,比我们沙漠里的王子还要漂亮呢。”白色骆驼说得是波西米亚语。 “大家稍安勿燥,做为南亚地带的狐王,我才不在乎这个卑微老头的看法,倒是王子怀中抱的那只小兔子,好像能听懂咱们说话的样子。”国字脸狐狸声音低沉,很威严,说得是南亚诸国语。 小兔子被外夷动物们狂野的语言惊呆了,它同情地看了眼粗布葛衣的太上皇,老头还在那里嘲笑着人家臧地狐王那种苦瓜脸。 “说中原是礼仪之邦的骗子不得好死。”国字脸狐王脸上丧得如同置身于坟场,语气却保持着威严和平静。 “狐王先生不必动气,那个死老太监都玩不了女人了,大概是心理不太健康,小兔子,你能听懂我们的话是吧,麻烦给张破布盖一盖啊,我等在本国内都是一等一的灵宠,到了这里,竟然连晚饭都没吃上,还光着身子在这淋雨,哎,可真是礼仪之邦哟......”白骆驼是脾气最柔顺的一个,眼睛看向小兔子,轻声细语中也藏着绵针。 小兔子没想到自己竟然做了人和动物间的翻译,它正处在有了情报却送不出去的烦恼中,本不欲管这些闲事的,但看到几只动物在雨中淋得很láng狈,心下不忍,便转头,伸出小短腿拉了拉元辰的衣襟,见他看过来,便指指那些动物,又指指天上的雨。 “来人,把它们先移进花棚,取食物喂一喂。”元辰立刻懂了小兔子的意思,抬头看了眼那四只动物,沉声吩咐道。 “天啊,王子殿下声音好好听哟,低沉悦耳又磁性,天哪,我要爱上他了。”草原马前腿跪下,大眼睛里含着仰慕的泪水。 “瞧王子殿下的身材,宽肩窄腰的,若能做他的女人,得有多大的艳福,啦啦啦。”花点豹张着小口,眼神迷离,流着口水。 “迷人,太迷人,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我们沙漠的天空,深邃、高远、辽阔的沙海上布满星星。”白骆驼眯着眼睛,前腿一软,也扑通跪下。 “哼,好歹还算识礼,但御下却极为不严,身边的老太监都可以与之并肩而立,不像王。”藏地狐王哭丧着脸,不屑道。 元辰抱着小兔子往回走,心下想着,好歹也是外夷的国宝级灵宠,怎么眼泪鼻涕口水的,一点也不讲究,哪比得上自己的小兔子可爱? 小兔子一点也睡不着,他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屋顶,学着贾敏的样子念着佛号,祈祷宝玉快点醒了,好给贾赦大老爷报信。 但事与愿违,不但宝玉一晚上没醒,第二天早上直到元辰下了早朝,宝玉也还未醒,小兔子抱着小短腿坐在被窝里,伤心地哭泣。 “怎么了?小兔子,可是为了那几只外夷来的宠灵?放心,我不会喜欢它们的。”元辰吩咐人把牛奶紫笋汤端上来,但小兔子连看没看,还在那里抽抽搭搭。 元辰急了,朝屋顶冷声问:“我走的时候,可有人来过?” 黑影一闪,暗卫跪在元辰面前回道:“殿下,没任何人来过,小兔子一晚上没睡,早晨起来就一直在哭。” 元辰看着小兔子一耸一耸的小脑袋,心疼地不得了,他走过来抱起它,温柔地撸着它背上的毛。 想到此时荣国府的大老爷大概是去酒楼的路上了,他们做局害人家良女的未婚夫,殊不知人家皇上做了个更大的局在等着他,等着荣国府呢。 这些臭男人倒是罪有应得,但那些花儿似的的姐姐妹妹们该怎么办?小兔子越想越无助悲凉,元辰又在头顶温柔地唤着小兔子,这让它更情难自已,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水汽朦胧的大眼睛如同黑宝石一样,晶莹的大泪滴点连成串,连绵不断,元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兔子,心碎了。 头顶突然没了声音,抚摸着自己后背的手也停了下来,小兔子停下哭泣,正要回头看时,背上有温热的液体落下,烫得它小兔躯一颤。 小兔子抬起头,对上那双流着泪的眸子。 “小兔子,我明白了,是我这里灵气不够,你想走,却又舍不得我,是吗?”元辰声音哽咽,满含深情。 小兔子瞪着他,觉得这位太子殿下的眼泪白流了,于是伸出小短腿,咧开嘴巴笑着去帮他擦眼泪。 “不要离开我,小兔子,我会为你寻找更有灵气的宝物,别走,好吗?”元辰一把摁住那小短腿,眼神灼灼。 小兔子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在星光灿烂的夜空,远方燃起了绚丽的烟火。 小兔子突然很想宽慰他的心,于是,它伸出前腿,把脖子上挂的大白玉珠子拿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让他放心,以后睡觉它都会带着这个玉珠子,不会离开他,每晚都会来这的。 绚丽的烟火立马沸腾了那片夜空,元辰兴奋地站起来,从chuáng头取过那个小磨盘似的的大玉玦,在小兔子的目瞪口呆中,把它放了上去。 他是以为自己在暗示这和玉珠子同体连珠的玉玦有灵气吗? 大玉玦光晕突然变qiáng,坐在中央的小兔子感到一阵困意袭来,小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元辰伸手,想抱过小兔子,但手刚接触到它,一阵浓烈的困意突袭而至,太子殿下两手搂着小兔子,也沉沉睡去。 第14章 把你从汹涌澎湃的女人 元辰走入了一片白光里,他正好奇太和大宫怎么会有这么个地方,前面有个影子在飞快地跳跃着,他急步上前,看到竟然是小兔子。 “小兔子,你要去哪里,那块大玉玦的灵气还不够吗?别走。”元辰看着小兔子在前面狂奔,心下着急,边跟着跑边大喊着。 但小兔子却不理他,只一个劲地朝前跑。 元辰不想失去小兔子,也紧紧跟着它跑,出了宫门,穿过翰林路,走过花枝巷,最后,小兔子一头闯进了一个府邸。 元辰抬头一看,朱红的大门气势雄伟,上匾五个鎏金大字“敕造荣国府”想着是公侯之家,直接闯进去不太妥当,正要递上名折,一摸腰带,才想起自己是从不带这些东西的,都是总管公公们帮着拿的。眼瞧着小兔子跑得要转弯不见,也顾不上许多,背着手便挺胸跨了进来。 奇怪的是,门口那六个小厮站在那里,连看也没看自己一眼。 这么目中无人,看来确实欠收拾啊。 白光在迎客墙处一闪,小兔子拐进了中院,元辰快步跟上,丫头仆妇多了起来,想着这是到了人家内院,元辰一阵不好意思,但那些丫头仆妇们却在那嘻嘻哈哈的,自己一个陌生男子闯进来,她们竟然视而不见。 小兔子冲进了一个屋子,元辰跟了上去。 一个俏丽的丫头端着水盆走出来,怒气冲冲地呵斥门口的小丫头们:“都是死人啊,二爷发着高烧,到现在都没醒,你们还不快去禀明老太太太太,都怵在这里做什么?”说着便把手中的铜盆猛地一扬。 一盆水当头而下,元辰大怒,抽出腰中宝剑便砍了过去,没见血光,更没见这个嚣张的丫头脑袋搬家,她还站在那,叉腰指着自己的方向大骂:“还傻站在那做什么,快进来给二爷更衣。” 哪来的二爷,竟然敢劳烦本太子给更衣?元辰冷着脸,持剑走进屋子,眼前白光一闪,小兔子跳到chuáng上消失不见,一个少年公子猛地坐起来,大喊道:“快,去拦住大老爷,别让他去抢女人。” 元辰懵在了原地。 面前的公子眉如墨画,眼含秋波,眉梢千种风韵,眼角万段情思,虽衣衫凌乱,但chūn花秋月之姿倒更是别具风情。 元辰呆呆地看着几个漂亮的丫头帮他穿好衣服,然后急急地跑出门,急急地打听着大老爷的去向...... 元辰站在原地没动,良久,他才低头,瞅了眼自己一盆水浇下却还是gān净清慡的衣服,宝剑砍下却还完好无损的丫头,这,是个梦,自己原来是入了小兔子的梦。 他转身,急速向皇宫走去。 贼机灵的茗烟终于打听到了贾赦的去处,但还是很难为情地支吾着不肯说出来。 “快点说呀,晚了就要出大事了,会出人命的。”宝玉急得跳脚。 “二爷,我若说了,您去了那种地方,我倒是真要没了小命的。”茗烟转着眼珠子,挠着头。 “行了行了,我不会叫人说出去是你带我去的,行不行?来,这个金手镯,也赏给你。”宝玉知道这个茗烟是贼jīng的主,办事虽厉害,却是极会算计的。 茗烟接过金手镯,放在口里咬了咬,才笑着拱手道:“来,听雨楼,二爷请。” 直到来到听雨楼门口,宝玉才真正弄明白自己到底来了个什么地方。 打着大朱红的口唇,倚在门框上嗑瓜子的老女人,看到四个小厮簇拥着的小公子,眼睛一亮,扭着腰肢甩着帕子便走上来。 宝玉后退一步,李贵和扶农上前,像左右护法似的地抬着胳膊做出守卫姿势。 “哟,小公子皮还挺嫩,害羞了?”老女人停下,拿帕子捂着觜,吃吃地笑着。 宝玉别过眼,他真想不明白伯父他们为什么爱来这些地方,瞧这个老女人,跟这里雅致的竹楼还真不太相配。 他不想跟这个俗气的女人说话,于是抬头,冲二楼那个敞开的窗户大喊道:“大老爷,祖母喊你回家,有急事相商。” 窗户嘭地一声撞开,贾赦怒容满面的脸露出来,看着宝玉,斥道:“别在外面大吼小叫的,失了体面,你先上来。”说完窗户又嘭地一声关上了。 宝玉无法,只得鼓起勇气走进听雨楼,想再好好劝劝这位大老爷,若不是关系重大,他才懒得管这些臭男人这些破事。 刚走进大厅,眼前一花,从二楼涌下一群花红柳绿,尖叫着冲下,如同五万只野蜂子,嗡嗡叫着,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劣质的香粉味冲击着鼻腔,宝玉连打着几个喷嚏,心中疑惑着,原以为这世上的女孩子都是清慡无比如山泉流水的,却没想到竟还有如此浊的臭的酸的,当真是可恨。 “你们都放开,这可是我见过的第一漂亮的小公子,快跟了我吧,我不要你的钱,如何?” “呸,你这把年纪了,胸脯子耷拉着,屁股子都洼了,倒贴人家小公子都不要,来,瞧我,若跟了我,人家不但不要钱,还把体已钱都送给你,如何?” “跟我跟我跟我~~~”几万只野峰子同时吼道。 宝玉眼花缭乱,耳朵嗡嗡作响,差点聋了。 他一步步地倒退着,女人们一步步地前bī着,眼瞅着就要被燥动的野蜂子们吃掉...... “住手。”随着一声冷咧的呵斥,眼前银光一闪,手持长剑的少年长身玉立,如俊美的武神下凡,挡在了宝玉和众女人中间。 外面整齐的脚步声响起,着鲜明铠甲的兵士涌进来,在女人们面前排成一堵钢铁长墙。 九城司命奉忠顺王爷之命按着时辰来听雨楼拿人,刚拐个弯,便看到道路两旁长长的侍卫长龙,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这忠顺王爷不是拿人家的命捉弄着玩吗?这派头,还拿什么人,自己倒是要被人拿了去的。 他悄悄地挥手,本想在楼里那位贵人未发现前溜了,但黑甲的侍卫统领却走上来,一本正经地拱手道:“司命大人请放心执行公务,我这主子去北静王府,路过此地听见喧哗,顺便过来查看的。” 司命连忙拱手还礼,带着他的兵战战兢兢地走进听雨楼正厅,一瞧见那身淡金云纹的储君服饰,膝盖一软,扑通跪倒。 “起来吧。”元辰在他喊出殿下前出声阻止,他可不想在这小道消息的风口地留下来此一游的足迹。 久经官场的九城司命自然明白了上位者的意图,他一挥手,让自己手下上去拿人,又转头对着那一群吓懵了的青楼女子道:“这位侍卫统领大人听见此处喧哗路过,你等不可对外声张。” 一群女人惨白着脸,小jī吃米似的地点着头。 宫内的侍卫统领,好大的官啊,好俊的人才啊,不知有没有娶妾的打算呢? 贾赦黑着脸走下来,那几个落魄官家子弟则没那么幸运,是被司命大人带来的兵押下来的。 “大人,我等来喝个茶也不行啊?犯哪条国法了?”贾赦因宝玉的打扰,坏事还没来得及做,此时硬气地很。 “噢,是荣国公。您老人家可真是好兴致,自己家几百亩地的园子,布局陈设可比这听雨楼雅致,还跑到这里来喝茶啊?”九城司命刚上任,是忠顺王爷以前的门人,现在是对付四王八公老牌权贵的急先锋。 曾经做过当年隐太子此类角色的贾赦当然明白他,这是开始找茬了吗?他瞥了眼站在侍卫统领身后的宝玉,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危机解除的女人们立马又恢复了天性,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先来个清纯如谪仙的小公子不说,这后来的侍卫统领也太有男性魅力了,瞧那立体俊美的侧颜,张力十足的腰,自己在这几年了,见过的男人不是胖就是丑,哪有如此仙人之姿的。 听到越发放dàng的嘻嘻声,元辰宵了九城司命一眼,手刚微微一抬。 九城司命便如他肚子里的虫子,立马高声喊道:“把这些女人赶回二楼屋子。” 香中混着臭的女人离开了,油头滑舌的九城司命带着他的人也离开了,空气稍稍恢复了清凉,宝玉呼出一口气,抬眼想悄悄打量一下元辰。 但那双眸子立马便察觉到了,他转身,深邃的清咧的眼光里不含任何东西,定定地看着宝玉。 宝玉的目光在触上那道视线后没超过三秒便败下阵来,他有点心虚,这位太子殿下,他对他很熟了,但他对自己,却是第一次见吧。 “你叫什么名字?”平静的声音传来,一如他在宫内跟不相gān的人说话一个语气。 “我叫贾宝玉,父贾政,祖父贾代善。”宝玉拱手,向元辰行礼。 对面一大阵没有声音,宝玉心下正在惴惴,但又不敢抬头,正猜测着这位太子殿下是怎么回事,在宫里,可是个极果断利索的人,无论吩咐下属还是召见臣子,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最美,小天使最靓,小天使......chuī一波彩虹屁,只想求个收藏,转个1080度的圈鞠躬感谢,么么哒!!!. 第15章 又挨打了! 良久,平静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你年龄还小,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来人,护送荣国府的公子回去。” 这老气横秋的语气,虽然气氛极为庄重,但宝玉竟然有点想笑,太子殿下,您看起来也比我大不了几个月吧? 但他还是一脸肃穆地谢了恩,在八个身高体健的侍卫护卫下,回到了荣国府。 刚进大门,贾政的小厮早已等在那里,二话不说直接把他带到了书房。 贾政丧着脸,贾赦拍着桌子大声叫骂着,看到宝玉进来,冷笑道:“弟弟当真是洁身自好的当朝标率,不但自己不去那些腌脏的地方,儿子这会子也管起老子来了,还给官兵通风报信,可真是出息了啊。” 看到贾赦差点玩完了贾府,还在那振振有词的不要脸劲,宝玉也是有脾气的,他抬头插胸,浩然正气道:“大老爷这就不对了,你身有爵位,已是妻妾成群,何必还要费尽心机地去夺人家有夫之妇,没来得让那些人抓住把柄,给我贾府引来无妄的祸端。” 嘭,一个茶杯摔在地上,溅起水花四she,贾赦呼地站起来,手指着宝玉,脸对着贾政,咆哮道:“忠孝无双的我贾家二老爷,你儿子忤逆冒犯长辈,你管不管?” 贾政脸色铁青,很没面子地一拍桌子,吼道:“孽障,还不跪下给大老爷磕头认错?” 宝玉一脸懵地看着这一个比一个生气的兄弟俩,这是怎么了,挽救贾家的人,要向差点毁灭贾家的人磕头认错? 看着宝玉直成小白杨似的的身体,贾赦冷哼了一声,用教子不善的眼光瞥向贾政。 贾政有点没脸,这位大哥,虽然热衷于酒赌女色,爱和那些国公府的公子老爷们冒险押上位者的路子,但对自己,却从来没急言厉色过的,也许,个性绵又古板的弟弟压根也不值得他发怒的,今天,这是第一次。 “拿鞭子来。” 听到鞭子二字,宝玉瞬间从凛然正气中惊醒,他扑通跪下,差点流泪:“求老爷大老爷原谅我吧,我没有通风报信,只想着阻止大老爷抢女人。” 贾赦彻底跳了脚,这半大后辈小子,一口一个抢女人,大老爷不要面子啊? 这些事情,都是在筝箫鸣奏之时,谈笑酒杯之间,金钱权威之下的力量展示间完成,是权贵们心知肚明的小乐子手段,怎么能用这些下等人的抢来形容?那些个争着和自己打配合的女子,是自愿嫁进来的,用得着抢吗? “你没通风报信,那些官兵会这么好,亲自来送一个身无半爵的人回家?”贾赦气哼哼地走向门口,临走还向弟弟提示宝玉犯得可是触犯家族利益的大错,半点要原谅的意思也没有。 “拿鞭子,我要打死你这个不知轻重的孽障。”贾政在哥哥转出帘子前,高声喊道。 贾赦站在书房门口,瞧着一动不动的小厮们,冷冷道:“都聋了,还不取去?” 直到房内响起鞭子清脆的响声,贾赦今天受的一腔怒气才总算出了点,估摸着贾母也快来了,就背着手快步离开了书房。 贾母率丫头仆妇很快便来了,看到都打出血的屁股,她一头撞向还拿着小鞭的儿子,把贾政撞到乌檀木的桌子腿上,晕头转向地半天没起得来。 宝玉疼得哼哼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元辰回宫后,喝退众人,独自坐在南书房里批阅奏折,以往一个时辰便能做完的活,此时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手上的一本还没写上批注。 他脑子里一直闪着小兔子白光一闪,少年公子便坐起来,那双黑玛瑙似的的大眼睛,和小兔子那双是如此的相似。 难道,这个叫贾宝玉的贵公子,就是那只小兔子? 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元辰摇摇头,qiáng迫自己把心思专注在奏折上,天黑之前,终于批阅完成。 回到太和大宫后,他没顾上吃晚饭,径直走向自己的屋,chuáng上空空dàngdàng的,早上那个大玉玦还在那,小兔子还没来。 他在chuáng前来回地踱着步,良久,才朝上一抬手。 黑影跳下,跪倒在地:“殿下有什么吩咐?” “你派一个机灵点的暗卫,潜到那位叫贾宝玉的公子身边,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细细地禀报上来。”元辰用手指轻轻地点着额头,低声吩咐道。 给小兔子准备的那碗夜宵糖腌紫笋尖还静静地放在chuáng头,元辰立在长长的书架前看书,直到子夜的更声响起,小兔子也没来。 窗外黑影一闪,暗卫的声音传来:“禀报殿下,那位公子挨了他父亲的打,躺在chuáng上哼哼了半夜,属下来时还在那抹眼泪。” 元辰抬了抬手,黑影一闪不见。 掉眼泪?元辰盯着手中的书,脑海里却浮上那双黑玛瑙似的的眼睛水雾氤氲的样子。 白光一闪,chuáng上多了小兔子,元辰把书往木架上一扔,急步走过来。 小兔子看到他,大眼睛却闪过一丝羞赧,两条小短腿抓着被子,唰,蒙上了脑袋。 “先别睡,来,这碗糖腌紫笋尖,一直给你留着,我喂给你吃。”元辰掀开被子,把小兔子抱在怀里,小心地投喂。 温暖的怀抱,宠溺的眼神,轻柔的动作,小兔子眼神复杂地看着元辰,心里很不是味,想起白天在听雨楼他对宝玉冷淡的样子,情绪更是低落,犹如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两边都难受。 一边宠着小兔子比亲弟弟还亲,一边又冷心冷面地看着他父皇对付贾家,小兔子越想越愁,吃到一半便摇头,用小短腿推开了那碗平日吃完还要舔舔碗的紫笋尖,叹着气把自己瘫到柔软的被子上。 有黑影提着大木桶飞驰而过,不一会里间便传来玫瑰清甜,身子突然腾空,小兔子懒懒地睁开眼,发现元辰正抱着自己走向沐浴的大木桶。 着急、委曲、愁肠百转在旖旎的玫瑰花香中渐渐远离,身上被那双温热的手撸得轻松无比,小兔子没出浴桶,便歪着小脑袋睡了过去。 元辰盯着它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和那位公子黑玛瑙的大眼睛在眼前轮流转换,直到水凉了才走出木桶,又搂着小兔子在被窝里来来回回地瞧着。 宝玉早上醒来,只进了一小碗鸽子汤,又趴在chuáng上哼哼着疼,贾母心疼地扒下他的裤子瞧了瞧,眼泪便掉了下来,第八遍地骂着贾政这个黑心的,肯定是赵姨娘那个小蹄子chuī的枕边风,使的坏。 宝玉都替那个赵姨娘委曲,这二房的总背锅王,数十年如一日地当着,无可替代。 中午皱着眉头吃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百无聊赖下又沉沉地睡去。 南书房内,元辰也眉头紧簇,挑眉问:“哼哼了一上午?没上药吗?” 暗卫拱手道:“上了点跌打损伤的药,中午时又喝了碗消炎的黑汤药,这会子睡了。” 元辰起身,走到高耸的储物架前,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玉瓶,扔给暗卫后,急步走出南书房,回到太和大宫。 小兔子也皱着小眉头,躺在被窝里睡着。 元辰站在chuáng前,良久,才喃喃道:“原来如此。” 他就传了午膳在chuáng前吃着,直到亲眼看到小兔子白光一闪不见,抬眼看了眼铜钟的时间,才回到南书房召见臣子。 宝玉午睡醒来,屁股上一片清凉,用手一摸,鞭痕处一点也感不到疼痛,他一个翻身,猛地在chuáng上坐了好几坐,大笑道:“这是哪里请的神仙大夫,只这一幅汤药,便好好的了,快快另外加赏。” 白得了一两银子的老大夫也相当感叹,不亏是衔玉而生的公子,就是天赋异禀,别人吃上七八幅也不见得好,他一幅便完好如初,真真是天人呀。 房梁上的暗卫甲看了看手里空空的小玉瓶,朝老大夫手中的一两银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既然好了,哪能窝在这房里,宝玉忙令丫头们穿戴好,看到晴雯小嘴上抹了新的唇膏子,还好心情地开着玩笑:“好姐姐,让我吃一口吧。” 房梁上的暗卫甲惊得虎躯一震。 宝玉带着丫头小厮,浩浩dàngdàng地来到园子。 迎chūn还在树下老僧入定般地左右手下棋,她身边的小丫头们在一边笑着捕蝴蝶,打情骂俏,和老嬷嬷们抖法,还摘了她头上的娟花互相传着试,咯咯娇笑着....... 探chūn身后带着英姿飒慡的四个丫头四个嬷嬷走来,看到闹得不成样子的二姑娘房里丫头们,终是忍不住地站住,看向迎chūn道:“二姐姐,你不管管她们,都要变成那蝴蝶飞到天上了。” 迎chūn左手执起一白子,抬头微微一笑:“妹妹,随她们去吧。” 自由散漫惯了的二姑娘的丫头们不悦地瞧过来,对自家主子敬仰地不得了的三姑娘的丫头们当然不会相让,叉着腰柳眉倒竖,犹如打了jī血的女将军,只等着探chūn的一声令下,就会冲上去把那个个翻白眼的小蹄子嘴撕烂。 大战一触即发。 第16章 公子家好像不太平 目睹全程的宝玉立马上前,和事佬地笑道:“二姐姐三姐姐,咱们去捉蝴蝶吧?” 迎chūn再次抬头,微微一笑,温柔道:“宝兄弟,咱家园子里,没有那种黑头的蝴蝶,都找了八年了,别找了。” 探chūn咯咯笑着,伸出小手指在宝玉面前比划着:“二哥哥,羞不羞,都多大的人了,还抓蝴蝶?听说,昨儿个还抓到那种地方去了,你可真是......嘻嘻嘻。” “那,咱们做诗吧。”宝玉被慡利的三妹妹揭了个底朝天,又不能和她解释原因,只好转移话题道。 探chūn:“我没空的,要跟着太太学管家呢。” 迎chūn:“我没空的,这棋要下透还早着呢。” 宝玉只好到他的大本营湖边钓鱼,虽然那只没有勾子的鱼竿八年来从没钓上一尾鱼。 太阳暖暖的,花儿香香的,没一会,宝玉便被晒得昏昏欲睡,刚打了个哈欠准备靠在大柳树上睡一觉,旁边茂密的杜娟丛里却传来庶弟贾环的声音。 “姨娘拉我到这里做甚,刚才在老爷面前,你为什么阻止我讨要太太房里的彩云?” 赵姨娘嗲里嗲气的声音响起:“你这个没轻重的,你还不了解老爷的性子啊,他最烦你们不好好上学,成日只惦记丫头们,你没见昨日宝玉挨打,还不是跟丫头们闹得厉害了?听说还上那些地方找女人,这不犯了老爷的大忌吗?” 宝玉扯扯嘴角,把鱼竿一扔,心下恼道:“还有没有天理了?明明是拯救荣国府的大英雄,挨了打不说,还硬生生地被传成眠花宿柳之辈,当真是憋屈至极。” 贾环冷笑道:“姨娘一口一个老爷的忌讳,您可活得真不容易,明明不喜欢老爷天天背那些文章听,却还满眼星星地把老爷说成个天下无双的大才子,文曲星下凡的大人物,装了这些年,也不累。” 赵姨娘在儿子面前也不讲究,只听她轻笑一声,很张狂地说:“不装得仰慕老爷,难道要像太太那样入睡前要念一遍佛经,还是和那个周姨娘那样在老爷面前不但念一遍,还要抄一遍?老爷上有老太太压着,旁有长兄压着,太太娘家厉害,也要尊着,在我这里,难道还要继续压抑着?” 贾环冷哼一声道:“你装了这些年,得到什么了?与太太平起平坐了还是份例高过周姨娘了?得到老太太的骂倒是比人家多。” 赵姨娘却很乐天派地喜道:“混帐玩意瞎说,我得到了你和探chūn丫头,她周姨娘有吗?老太太骂,那是她嫉妒我在老爷心里比她重,嘻嘻。” 贾环冷哼着离开,赵姨娘也追了上去。 宝玉倚在大柳树上,闭了眼睛,哼,这个女人,二房的锅,还是先顶着吧,面皮子瓷实着呢。 一直到日落,宝玉就在那静静地睡着,藏在杜娟花丛中的暗卫甲捶了捶发麻的腿,与前来接头的另一人jiāo了班,飞快地朝宫内奔去。 “就睡了一下午的觉?没别的事?”元辰对这位荣国府的小公子生活习惯不敢置信,再低头看看面前堆成山的奏折,一样的年纪,为啥会有如此不同的际遇? “还有一件小事。”暗卫咧咧嘴,有点一言难尽。 “说。”元辰倒对这位不是躺在chuáng上就是躺在树上的公子越来越好奇。 “他那位姨娘,好像不大安份。”暗卫斟酌着说。 “不安份?是想下毒还是整蛊,还是要争夺正房之位?”元辰簇眉,潜意识便觉得这位公子不会是能应付了这种事的主。 “现在还没有这种苗头,但长得很媚,又得贾政的宠,当家太太和其他的姨太太都被她bī得念佛去了。”暗卫在宫内当值多了,宫斗套路一看各人的长相就能猜透大致走向。 这个公子怎么摊了这么个娘,吃斋念佛?能顶什么事,儿子若被人下了毒,佛能来救吗? 元辰眉头紧皱,觉得这个赵姨娘是个大敌。 “肯定又是赵姨娘那个脑子长得像屁股的骚货偷去了,这个狐媚子,都一把年纪了,还在政儿面前做这种怀chūn少女状,我真想扇她几个大耳瓜子。”西院内,贾母听到王夫人汇报屋内的玫瑰绡大量丢失,立马就骂开了赵姨娘。 王夫人露出佛性的微笑,扶住贾母道:“老太太,我担心的是环儿,好好的少爷,让她姨娘带坏了,她偷还能遮丑在内院,若环儿长大了,在外面做下丑事,丢得可是我荣国府的脸面。” 贾母坐下,把桌上的茶杯重重一放,高声叫道:“来人,去搜她的院子,若翻出玫瑰绡,让政儿处理这娘俩,我看他在人脏俱获下,还怎么偏袒?” 婆子们领命而去,不一会,便回来了,面露不屑地回道:“当真是好笑,我们每次去查,都在同一个箱柜里找到玫瑰绡,被查了几次了,都不知道换个地方,嘻嘻。” “哼,这个蠢货的脑子比屁沟子还滑溜,告诉二老爷了没有?”贾母冷笑道。 婆子忙上前陪笑点头:“已派了人去书房告诉老爷。” 贾环黑着脸站在院子里,屋内被翻得一片láng藉,赵姨娘在哭天呛地,心口捧着拼命夺下来的那盒快用完的玫瑰绡。 贾政的身影刚转过院门,赵姨娘的哭便戛然停止,她脸上挂着泪,嘴角带着笑,小碎步地跑上前,伸手陶醉地抚摸着贾政身上刚换上的新衣服,嗲道: “哎哟老爷,你方才走过来,我还以为是仙人下凡呢,瞧这普通的料子,经你一穿,立马变得华贵不凡,真真是当朝第一玉面朗君,妾能嫁给老爷,可不知是修了几万辈子的福呢。” 贾政被梨花带泪的美人拍的大马屁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在看到屋内的一片凌乱时,皱着眉头看向赵姨娘。 “老爷又在皱眉头撩拔妾,当年在花园里看到老爷就这样看着一树梅花,那个清贵无双哟,我当时就想啊,若能执一下老爷的手,死了也甘心的。老爷,累了吧,我伺候你更衣啊?”赵姨娘小心翼翼又珍贵无比地轻轻抚摸着贾政的眉头,眼里满是星星。 贾环黑着脸走出了院子,贾政和赵姨娘手挽手走进了屋内...... 贾母和王夫人在喝着茶等贾政的处理结果。 直到掌灯摆饭,贾政也没出了赵姨娘的院子,贾母摔了茶杯,大骂道:“就知道这个狐媚子又在发骚,这个该千杀的狐狸jīng......” 探chūn走进来,笑着叫:“祖母,太太。” 贾母的骂声戛然而止。 探chūn转了转眼珠子,笑道:“赵姨娘确实过份,老太太太太值不当得为那些奴才生气,来,孙女给您捶背。” 贾母拍了拍她的手,慈祥道:“还是探丫头明理,太太教育得好。” 王夫人木着脸,扯了扯嘴角。 太和大宫内,元辰不甘置信地问:“一天就这样过了?吃饭睡觉再吃饭再睡觉?” 暗卫重重地点头,jiāo接时,同伴让他注意点那个姨娘,但经过一下午的观察,他风声鹤立地不放过任何可疑的人和事,却失望地发现,这位公子实在太简单,生活简单,接触的人也简单,跟祖母生活在一起,那个赵姨娘,没得传唤,根本进不了老太太的院子。 “还是不可调以轻心,那个姨娘要严加防范,这种得宠的美人,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提防她暗中下手。”元辰脑海中装满了古往今来的宫斗历史,他觉得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宅斗。 帘子一掀,太上皇走进来,挑着眉一脸的恶趣味:“哈哈,辰儿你开窍晚,没想到一开窍口味就如此重,竟然对人家的姨娘感兴趣?” 元辰抬手挥退暗卫,静静地看着自己越老思想越狂放的皇爷爷。 “哟,害羞了?你大可不必,想那曹孟德,还专爱娶已婚之妇,汉武文景,也是好男风地很,但人家照样不是历史上大大的枭雄。咱们祖孙俩是什么人物,别在乎那些世俗虚礼,只要你情我愿,娶了便是。但有一点,要人家美人同意,自愿和离之后,不能像那贾氏子孙,弄死人家的夫君,这不是咱们元家男人能做的事。”太上皇大大咧咧的,走到书架前,随手抽一本看一眼丢一本的,心思根本就没在书上。 “皇爷爷说笑了,孙儿不是那曹孟德,对人家的女人没什么兴趣,刚才说的姨娘对我的人有威胁,故让暗卫盯着点。”元辰拿起昨日没看完的书,翻得很快,不一会,便看完了。 太上皇羡慕地看着他,抱着膀子道:“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你即有皇爷爷我的胆识和谋略,又能如此地过目成诵,博闻qiáng记,比我qiáng多了,我见了那些文章就打瞌睡,也是怪了。” 元辰抬头,朝太上皇笑笑,突然想到暗卫禀报的那人,便说道:“倒有一个人,跟皇爷爷像极了。” 太上皇摆摆手,不屑道:“跟我像的人根本没有,他们那些见了书打瞌睡的人,是笨,是蠢,我不是,我脑子好用的很,排兵布阵、朝堂布局、大政方略都明白的很,就只跟书不对付。” 第17章 众人独醉我独醒 元辰点头附和道:“孙儿明白。但我说的这人,也确是如此,长得灵气十足,听说做出的诗词也清雅无比,就是一读经书文章,就打瞌睡,您说,这不是和您太相似吗?” 太上皇眉头挑了挑,来了兴致:“谁啊?那可不是俗物,想必是一块未经打磨好的稀世宝玉吧。” 元辰抚掌大笑:“皇爷爷,您可真是睿敏,名字都说出来了。就是荣国府那个叫宝玉的公子,贾代善的孙子。” “代善的孙子,那肯定是极聪明的,相当年他就是一个文雅美公子。”太上皇眯起眼睛,好像在缅怀自己那些一起平天下的友人。 身后白光一闪,小兔子坐在chuáng上,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过来。 元辰放下书,提着一个小竹篮走到chuáng边,小心地揭开盖子,端出一碗鲑鱼紫笋汤,拿小汤勺舀了,喂给小兔子吃。 “我说好多天都喝不到你祖母做的这道汤,原来也去伺候小兔子了。哎,我这老了老了,活得竟还不如只兔子?”太上皇瞅了眼那碗中rǔ白色的浓汤,鲜美的气味老远便直往鼻也里钻,想起原先太皇太后那只围着自己转的厨艺,抱着膀子走过来,酸道。 “皇爷爷,您是什么样的人物,难不成还跟一只小兔子计较不成?”元辰请君入瓮,转头就利用了太上皇刚才谈话中对自己的评价堵嘴。 太上皇便悻悻地出去了。 宝玉这几天有了病的由头,贾母咐咐要好好养着,也没去学堂,整天晒着懒太阳,白天在园子里睡,晚上在屋里睡,过得浑浑沌沌。 元辰听了暗卫汇报宝玉的睡觉时辰,比对着小兔子出现的时间,更加确定了一件事:这只小兔子,就是那位公子在梦中所幻。 也许是相处的熟悉了,小兔子再出现时,不是固定在太和大宫那张chuáng上,而是元辰在什么地方,它就突然出现在他怀里 皇上又一次举行小范围的内部殿议,左边是自己儿子,右边是自己亲舅子。 上次没能抓到贾赦的证据,这让新皇很郁闷。 那位九城司命替太子殿下瞒下了事情经过,宁肯被忠顺王爷以办事不利臭骂了一顿,也没供出未来的上位者半个字,跪在那里听着忠顺王爷不堪入耳的跳脚骂,却如听天籁,受用得很。 “还得继续找,经此一事,贾府的子孙肯定暂时会消停点,可以从他的门生故吏上下手。朕就不信,以那厮的大胆泼辣劲,以前会没做过坏事?”眼前突然白光一闪,正在恨恨的新皇吓了一跳,以为有刺客,吓得一下子趴倒在龙椅上,大叫:“护驾。” 元辰抱着小兔子站起来,面上诚惶诚恐地行礼:“父皇恕罪,是儿臣的小兔子速度太快,惊着父皇了,儿臣该死。” 新皇看了眼瞪着大黑眼睛一脸清纯的小兔子,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有点失皇帝的威仪,忙扶了扶沉重的玉帘,肃了脸道:“来去带光,真不亏是灵物,它能来这乾元殿,说明此殿有神明护佑,嗯,颇有仙气之所。辰儿不必惊慌,坐。” 新皇正了正龙袍,极有威严地咳了一声后,挺胸坐正。元辰也抱着小兔子坐下。 忠顺王爷眼睛闪了闪,突然一拍脑袋道:“竟忘了此人,有个叫贾雨村的,是工部侍朗贾政亲自举荐,平日来往也亲厚,此人虽有才,但狂悖张扬,听说在西南任上不但大肆贪腐,还有与云贵反贼黑莲教相jiāo过密的嫌疑。咱们大可从这人身上入手,保管能把贾府拉下马。” 小兔子在怀中瑟瑟发抖,元辰低头,对上它那双快要吓出眼泪的大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它的后背。 “辰儿,对付那些贾氏子孙,用兵部的人太过招眼,你派暗卫去盯紧了,继续收集罪证。”皇帝看着元辰,对太子只顾逗弄小兔子的行为有点不太满意。 这可是他们元家的世仇,皇家的脸面,做为儿子,老子受rǔ,不应该拍案而起,不说提兵杀了他,好歹也帮着做个局,把那人弄个家破人亡啊。这,只顾着给小兔子顺毛,是几个意思? “父皇,儿臣不但要让暗卫收集罪证,还要亲自布局,贾家一事,jiāo给儿臣全权负责,保准父皇满意。”元辰站起,拱身,满脸是亲儿子的真诚。 皇帝脸色和缓,抬手让元辰坐下,又侧脸对忠顺王爷道:“辰儿这话有道理,那贾赦虽可恶,终于是无官在身的一介白侯,好对付,让辰儿拿去练练手也未为不可。咱们的jīng力,还是放在那几家有实权的公侯家为好。” 忠顺王爷终归是庙堂和大世的桥梁,自然知道要一下子扳倒几个大族不是丁点人力物力可以做到的,太子既然主动揽过去,也许是为了表达孝心,也许是他背后太上皇的意思,但无论如何,只要他主动出手,对虽坐在皇位上但实际没几个心腹的皇上,都是qiáng大的助力。 于是,他站起来,对太子的孝心高声颂扬。 在回太和大宫的路上,小兔子偷眼打量着元辰,太子殿下着黑色滚着金边的冕袍,头束墨玉冠,眼神冷咧,虽闲适地坐在步辇上撸着兔子毛,但周身的气质,却总让人感到他下一刻抬抬手指,那些来去如风的暗卫便大开杀戒,血流成河。 那个皇帝看起来很弱,忠顺王爷虽长得魁梧,但眼神憨直也不像个有谋略的主,他们两个来找荣国府的麻烦,又有自己能听到消息通风报信,也许不会那么快被抓到把柄,上次大老爷的青楼事件,不是就因为自己的gān预化险为夷了吗? 现在,事情转到元辰手里,这可是个十二岁就能把宫内第一总管揍得半年下不了chuáng,反而却赢得了太上皇和宫内诸人尊敬的天才少年。贾府落在他手里,怕是连骨头也不会剩吧。 小兔子想到这里,愁肠百转,又毫无办法,只是红了眼眶,无助地哭起来。 “停。” 坐辇停下,元辰抱着小兔子走下,径直走向旁边的芍药园,淡粉色的九重天品种开得正欢,五颜六色的蝴蝶翩翩其上。 “小兔子,一切有我,不要怕。”元辰声音低沉,手也越发温柔。 就是因为有你我才害怕,太子殿下,那一人高的奏折还不够您看的吗,为什么要揽这害人的活? “咦,有黑头的蝴蝶,太漂亮了,小兔子,我捉给你玩,先在这等着啊。”元辰瞧着小兔子恹恹的神情,想讨好它。 但太子殿下武力值太高,命中率倒是百发百中,但到手黑蝴蝶却死得相当惨,不只香消玉殒,还断头折腿,死相没眼看。 多么美的黑蝴蝶,这让小兔子想到了在黛玉家园子里无忧无虑的童年,在看到太子殿下捏死第八只后,它那颗怜香惜玉的心终于受不了了,纵身一跃,小胖腿一伸,一只美丽的黑蝴蝶便立在它的掌上,扇动着翅膀,恍若jīng灵。 小兔子鼓起嘴巴,使劲chuī着,黑蝴蝶花容凌乱,风姿更甚。 看着兔子和蝴蝶俱销魂的样子,元辰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能。 小兔子转头看到他,又想到伤心事,觉得贾府上下几百口,就像这些黑蝴蝶,被这位太子殿下手里轻轻一捏,便碎了。 它又红了眼眶,小短腿猛地一张,那只黑蝴蝶便展翅飞走了。 “不玩了?”元辰走过来,刚想抱起它,却见白光一闪,小兔子消失不见。 元辰看了眼暗卫,又看了眼荣国府方向,刚替班回来的暗卫甲瞬间便懂了元辰的意思,施展轻功,像只黑蝴蝶一样地飞掠远去。 宝玉在自家的芍药园里醒来,身上还沾了缤纷的落红,他搓了搓了眼睛,也不顾身后小厮们的喊叫,小跑着便冲向荣禧堂的书房。 贾政正在和清客们喝茶,见宝玉一身花屑地闯进来,当下便沉了脸,骂道:“孽障,不在老太太那里好好养病,一幅惫懒的样子跑出来丢人现眼做甚?” 清客们都听说过这位衔玉而生的奇公子,此刻见他玉面淡粉,双眸懵懂慌张,犹如醉酒的谪仙误入凡间,心中暗道如此好人物,竟是个不上进的,当真是可惜。见贾政生气,忙起身劝着世兄还小诸话。 “还养什么病?荣国府都快亡了,老爷,那个雨村,是个即貪又生反骨的东西,以后是万万不可再与之jiāo往的。”宝玉急了,想着梦中忠顺王爷的话,看到自己父亲还在这里清谈,也不顾有客在场,大喊道。 众清客脸上一阵尴尬,这雨村,跟他们这些人相jiāo甚厚,都是贾府二老爷引为知已的人物,私下里喝茶清谈,公务上相互提携。公子如此说,这不是当场打脸吗? 贾政虽近日也听到一些雨村在任上胡作非为的风闻,也暗忖着要渐渐远离了他的,但自己的计划是一回事,被半大小儿当众说出是另一回事,他脸色黑如锅底,心中羞怒jiāo加,也体会了他大哥上次一样的心情。 第18章 元chūn赐婚 “政公不必生气,世兄还小,天真烂漫,当不得真的。”众清客虽心里不悦,但即在人家府上,总不好因为他们惹出官司,忙上前劝慰道。 宝玉却很刚,转向众清客,急言厉色道:“怎么当不得真,你们不要再误了老爷,快快与那雨村恩断意绝,以后再也别有来往才好。” 众清客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着。 “取家法。”贾政一拍桌子,怒容满面,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就是不像那些权贵子弟们一样,整日价只知喝酒赌博玩女人,他是清贵无比的,jiāo往的也是能出口吟诵的饱学之士,无论在官场还是族内,他都是众小辈子弟敬仰的存在。 如今,不上进的儿子竟然触犯了自己的骄傲,还是在几位最德高望众的前辈面前,这让他几欲气炸,若不好好教训这个混帐,以后长大了,在官场把人得罪死了,自己却还不知情呢。 荣禧堂的主人还是威信十足的,片刻,沾了水的小鞭子便取了来,贾政奋起扬鞭,在众清客面前维护着一个合格父亲对混帐儿子应有的态度。 窗外有人影移动,贾政吼道:“关门,都不许给老太太报信。” 这场家法以贾政的手抽筋,宝玉的昏迷结束。 贾母看着几乎打烂的屁股,眼前一花,差点晕倒,被丫头扶住后,拍着宝玉躺着的板子就骂:“这个天杀的赵姨娘,又魅惑着政儿打宝玉,去,把她叫来,看我不撕了她那张兴风作làng的嘴。” 暗卫甲混进太子殿下的仪仗里,正在与皇后聊天的元辰眼角瞥到他,抬了抬手,众人眼前一花,暗卫甲已到了元辰身边,附耳悄悄了两句话。 元辰抬头,对上皇后疑惑的目光,笑道:“母后,从白神医那里得到的百花膏还有吗?儿臣倒要求几瓶了。” 皇后虽五十多了,但英姿飒慡,大有巾帼之风,闻言,朝身边的大宫女一摆手,吩咐道:“没有几瓶,只剩两个了,都拿来给太子。” 大宫女取来,跪倒在元辰面前,元辰只一侧头,暗卫甲便走上来,取了揣到腰间,一个转身,不见了踪影。 “辰儿,方才你提到,把那元月生的贵女赐婚给东平王,妥吗?这会不会让那小子以为天命所归,生出不臣之心?”皇后虽泼辣豪慡,但终究是女子,对命格一说还是相当信服。 “正是赐给此贵女,他做事才会顾忌再三,为了不犯忌讳,少不得会把兵权jiāo出来,以防被说有上位之心。”元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皇后眉头紧皱,还是不放心地问:“辰儿,这东平王不比其他三王,他多年经营海事,熟悉水战,若反了,我朝东面鱼盐之地岂不尽失?” 元辰眉眼带笑地看着他的母后,虽是女子,但见识格局,几个父皇也不及。 “母后放心,儿臣巴不得他反呢。东面鱼盐之利何等雄厚,十之五六进了他私人的腰包,我已布好大棋,若他钻了,正好废了他,收回兵权和鱼盐之权,朝廷的金库也会阔绰些许。” 看到儿子淡定从容的样子,皇后心下大安,这个儿子,从生下来的第一声啼哭,那中气充沛的嗓门就让她觉得,这,才是四王府真正的爷们,外头那个低眉顺目的夫君,指望不上。 想一个自己父皇都能把名字经常忘记,就连排行都能被错叫做“老五”的人,能有什么本事荫罩妻儿? “好,就按辰儿说的办,明儿个我就颁赐婚懿旨。”皇后很果断,行事风格母子俩很像。 宝玉这次连哼哼都没力气了,他发着高烧,皱着眉头被几个丫头罐下上次那个老大夫开的黑汤药,嘴里苦得像huáng莲。 暗卫甲坐在房梁上,有点着急,这位公子的房里,女人太多,不说来来往往探视的,就是那几个大丫头,也是秤不离坨地片刻不离身。 待那位老太太离开后,众丫头媳妇都跟着出去了,屋内只留一个累得睡着了的俏丫头。 机会来了,暗卫甲唰地跳下,轻轻落在碧纱帐内,声音轻得犹如一片树叶,刚要掀开被子....... “谁?”俏利的丫头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叉着腰就往这走:“哪个自不量力的小蹄子,想攀高枝竟然窜到二爷房里来了,看我不打断你的làng腿......” 暗卫甲惊悚地盯着这个丫头,自己身轻如燕,就是那武功上乘的名门大派子弟,也不见得能发觉,这个丫头,长着一双猫耳朵吗? 丫头走路还极快,又轻,比猫还灵巧,暗卫甲当机立断,从腰间摸出一小截香,迅速点燃,自己捂住了口鼻。 没有声音,暗卫甲又一阵惊悚,这个丫头,不会是鬼吧,怎么连这江湖第一迷香都不管用?他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从腰间掏出一块浸了东西的帕子,慢慢往外移动。 帐子外面趴着一个东西,一动不动,暗卫甲仔细瞅了瞅,才确定是那个丫头。 这倒地竟然无声,难道是轻功比自己还厉害的高人不成?听说江湖上有玉女派一说,自己这趟本以为太稀松平常的任务,竟然还有了奇遇? 外面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也顾不上那位高人了,快速地掀了被子,把整瓶药抹在了那血迹斑斑的屁股上。 “咦,晴雯?你怎么倒在地上睡,快起来,别着凉了,二爷又心疼。”细高个大丫头温柔可亲,笑着把那个轻功不可目测的高人丫头拉起来。 一个下午,高人丫头嘲了这个讽那个,把院子里的小丫头骂得,一个个缩着头像刚出壳就被雷惊着了的小鸭子。 公子醒过来,高人丫头问:“宝玉,还疼吗?” 公子便温柔地笑着:“好姐姐,给我吃一口你嘴上的胭脂,就不疼了。” 房梁上的暗卫甲听得又是虎躯一震。 开药方的老大夫又拿了额外赏的二两银子乐滋滋地走了,暗卫甲看了看手中的小玉瓶,心道:“这万金难买的百花膏,就值二两银子?” 太和大宫内,元辰用完晚膳正在看书等着小兔子,换完班的暗卫甲前来禀报。 “殿下,那位公子已经上了药,好多了,明日再上一次就完全好了,只是.......”他想到公子和丫头间的旖旎互动,有点不大敢开口。 太子殿下只让监视保护着,虽没说什么,但自跟了这位主子,还没见他对哪个人这么上心过,自己也是历经多年江湖宫廷阳斗yīn斗的人物,他总隐隐觉得,事情会往自己不敢猜的方向发展。 “说。”元辰抬头看他,有点惊讶,做为小头领,这个暗卫甲身手好,阅历丰富,职业素养极高,按理不会犹豫,只按jiāo待任务做出汇报即可。 暗卫甲也很快想通了,自己不说,暗卫已也会说,到时在主子心里还落个粗枝大叶的印象,得不偿失。 “这位公子房里有个极厉害的丫头,据我判断,应是来自玉女门的轻功高手,与那位公子......好像也有点暧昧。” 元辰收起书,挑眉,惊讶道:“暧 ~~~ 昧?” “对,那位公子要吃那位丫头嘴唇上的胭脂,很温柔的样子。”暗卫甲一说到底为快。 “你说什么?”元辰一脸的如梦似幻,声音也有点虚空。 “丫头说:公子,你还疼吗?;公子说:好姐姐,给我吃一口你嘴上的胭脂,就不疼了。”暗卫甲怕传错了意,就把原对话搬了出来。 头顶一大会没了声音,暗卫甲有点慌,是自己多嘴了吗,想堂堂太子殿下,处理的都是天下大事,怎么会在乎一个公子吃丫头胭脂的小事?他抬起头,想行大礼请罪,却对上一双正在发怔的眸子。 “那个丫头是他的什么人?”良久,元辰才出声问。 那个丫头是他的什么人?不是他的丫头吗?太子殿下这问题问的,好有玄机啊,暗卫甲也怔了,张着嘴答不上来。 “你不会没娶亲吧?”元辰瞥了眼成熟老到的男人,惊讶道。 母胎单身三十年的暗卫甲脸红了,他明白了太子殿下的意思,自己虽没娶亲,但见过的chūn景却一点也不少,毕竟,十多年的房梁可不是白趴的,没娶上媳妇的羞赧过去之后,暗卫甲立马恢复了理智,他用坚定的语气回道:“那个丫头和公子互相有意,但还没收房。” 元辰眯了眯眼,沉声问:“那个丫头的轻功,比你若何?” 暗卫甲想到自己落地人家睡觉都能听见,人家倒地时自己清醒着都没听见,再次羞赧地说:“我不如她。” 暗处有居心叵测的姨娘,身边有武功高qiáng目的不明确的丫头,情况要比一般的侯府还要复杂些,元辰簇着眉,来回踱着步,开始认真地谋划。 “再加派两人,一方面盯紧了那个姨娘别让她有机会下毒,另一方面,提防那个丫头,她有可能是我们不知道的第三方势力安排的美人计。”良久,元辰才点着额头,冷声吩咐道。 暗卫甲退了出去,开始重新排班。 chuáng上白光一闪,小兔子打着哈欠坐在了云锦被上。 元辰走过来,抱着膀子站在chuáng边,认真地盯着它看。 第19章 紫笋尖好吃还是胭脂好 眼角瞥到太子殿下探究的目光,小兔子一个舒服的哈欠打了一半,惊地张着口坐在那,差点憋出了眼泪。 “这么累?去见心仪的女兔子了?”元辰眼神悠悠,声音悠悠。 小兔子长长的睫毛眨啊眨,满脸懵懂,哪来的女兔子?见心仪的女兔子为什么会累? “也是,温柔乡里的大闲人,怎能没有点旖旎心思,哪像我,除了学谋略,就是用谋略,剩下的丁点时间,也就够撸个兔子毛。”元辰继续悠悠。 你撸兔子毛也是顺带着好不好,不是自己沐浴时顺便,就是开殿议时顺便,小兔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元辰说的丁点时间,表示大大的不同意。 “胭脂好吃还是紫笋尖好吃?”元辰眼神幽幽,语气幽幽。 小兔子惊恐地望着元辰,这位太子殿下,不会给自己喂胭脂吧?它转着小脑袋看了一圈,发现chuáng头的藤制篮子,忙跳过去,两只小短腿欣开盖,看到是一碗牛奶紫笋汤,这才放下心来。 “对,还是爱吃紫笋尖好,那胭脂有什么好吃的?是吧,小兔子?”元辰声音终于变得正常,端起碗,舀了汤喂给小兔子。 “小兔子,小兔子,快出来,有事求你。”院子外响起温柔的呼唤,小兔子猛地看向窗外,那头白色的骆驼立在月光下,伸长了脖子朝这看着。 咦,那四只动物不是关了花棚吗?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小兔子回头,询问的眼神望向元辰。 “小兔子,你放心,我只宠你一个,它们虽然被皇爷爷放进来,我也不会喜欢它们的。”元辰对上小兔子审问的大眼睛,语气有点快地解释道。 哎,人和动物的思想总是不能跳在同一段脉波上,听着元辰的答非所问,小兔子叹了口气,飞身一跃,蹦出了屋子。 还生气了,这是要面对面单挑吗?元辰想起那句兔子急了还咬人的话,再想想白骆驼的个,小兔子的个,苦笑着摇摇头,大步跟了出去。 月光洁白一片,白骆驼眼中温柔一片,小兔子眼中平和一片,元辰停下急匆匆的脚步,背着手静静地看着。 白骆驼:“小兔子,你说那个死老头子多可恶,他虽是个老太监,权利却是极大的,前两日,他吩咐把我们三个留在王子的院子里,只带了藏地狐王到他那儿。今儿我们三个无事,就约着去看望狐王朋友,却见他已是被折磨地生无可恋,一脸地赴死状。” 小兔子想了想初见这位狐王时的样子,安慰道:“也许是你们想多了,那位狐王先生大概天生就长了了这么一张生无可恋一脸赴死状吧。” 白骆驼:“小兔子,可不敢如此说,狐王朋友平日虽然长得威严点,但生机勃勃,今日他是亲自承认的,说受到了老太监非人的折磨。你独得王子宠爱,能不能求求他,让他命令那个老太监不要再难为狐王朋友。” 看到白骆驼转向自己,又流下绵长的口水,元辰别过眼睛,把目光定在两只小短腿托着腮的小兔子身上。 “他是怎么折磨狐王先生的?”小兔子没想到太上皇还有折磨人的恶趣味,这让它有点意外。 白骆驼:“他找了人来给狐王画像,然后,整整两天,就让狐王对着自己的画像。两天啊,狐王对着自己那张脸,连香喷喷的烤jī都难以下咽,抑郁地快死掉了。” 想到狐王那张棺材脸,小兔子对它的遭遇充满同情,它转头,看了元辰一眼,小脑袋一摆,蹦跳着朝太上皇的院子走去。 狐王趴在一个huáng金笼子里,四面八方无死角地挂着它的画像,太上皇端着烤得金huáng的jī腿,笑眯眯地客气着:“吃呀,吃呀。” 小兔子用小短腿指指画像,又指指太上皇,最后,大眼睛带着乞求定在了元辰的脸上。 元辰笑着,抱起它,走到笼子前,狐王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一幅行将就木的死气沉沉。 “爷爷,您这是?”元辰试探着,毕竟是太上皇老来无聊的小乐子,他也不好横加gān预。 太上皇冷哼一声,站起来瞥着狐王道:“这个丑东西,我前儿个穿了件大朱色的斗篷去喂它,它倒好,昂着下巴朝我衣服上吐口水,当真是来自野蛮未开教化之地的牲畜,自已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一幅尊容,还有脸笑话别人?” 狐王转头对上太上皇,愤愤道:“你个死老太监,穿大朱色,僭越这个词不懂吗?我是好心提醒你,倒成了埋汰,这老不死的,当真是中原教化的漏网这鱼,不尊礼地很。” 小兔子看着愤懑的狐王,悠悠问:“狐王先生,您知道这老人是谁吗?” 狐王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他是太上皇。” 狐王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跃而起,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太上皇,哈~~~他若是太上皇,那我还是玉皇大帝呢,哈~~~” 太上皇皱眉道:“它怎么了?被自己的样子丑疯了?” 小兔子无语地别过了头,狐王笑起来的样子,还不如它丧着脸时好看。 “爷爷,放了它吧,毕竟是外邦进贡,象征两国友好,这么短的时间就死了,不太好看。”元辰劝话的角度高屋建瓴,从高贵的外jiāo关系下手。 太上皇朝手下们摆摆手。 被抬走的狐王看到前来迎接自己的那三只动物,笑得前仰后合:“给你们讲个笑话,那个死老头子是太上皇,哈哈哈~~~” 太上皇拍拍手,一脸征服对手的得意之色,看向元辰道:“辰儿,听说你母后把那个贾氏贵女赐婚东平王?我猜是你的主意吧?” 怀中小兔子耳朵又竖起来,元辰扯扯嘴角,笑道:“是。那东平王若能悟出朝庭用意,自动jiāo还兵权,倒还拥有钱盐经营庞利。若貪得无厌,生出不该有的念头,那我埋伏在huáng海上的两纵水军便不会空手而归了。”低头瞅了眼那双笔直的兔子耳朵,又说道:“那位贾姓的贵女,希望能对得起她的好命格,能把在出嫁途中看到的大军盛况讲与那东平王父子,好好把握自己的富贵。” 太上皇有点狐疑地看了元辰一眼,不明白今晚这个惜话如金的孙子怎么废话如此多,还把自己的暗中谋的局解说地如此详细,是以为太上皇我老了,跟不上你的脑子了吗? 元辰抬头,对上太上皇的脸色,讪讪道:“爷爷,是孙儿狂悖了。” 太上皇满意地点点头,自得道:“辰儿,虽然你脑瓜了灵活、果断,但论起耍计谋来,比起你皇爷爷,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譬如,对付丑狐狸这种招,你就拉不下面子用,是不是?我虽八十多了,但脑瓜子,活泛着呢。” 元辰低头拱身:“皇爷爷教训得是。皇爷爷的道行,孙儿这辈子能学得十之一二,就是上天的大造化了。” 太上皇受用地跟孙子道了晚安,进屋歇下了。 第二天宝玉醒来,院子里一片欢腾,女人们拖着绸缎的百花裙,像一群快乐飞舞的花蝴蝶,贾母的院子如一片花的海洋,一拔权贵妇人刚离开,另一拔又来了。 宝玉坐起来,晴雯轻快地走过来,俏生生道:“给二爷道喜了,宫里传来圣旨,大姑娘要当王妃了。” 大姑娘?王妃?东平王?贾家贵女?一道白光猛击大脑,宝玉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穿着里衣就要往外走,口里还急道:“元姐姐在哪?我要去见她。” 晴雯一把拉住他,笑嗔道:“不急,得过了午后,大姑娘才获旨回府跟家里人告别,你现在出去,是要给那些夫人们相看女婿吗?” 宝玉只得坐下来,任由几个丫头上前打扮洗漱。 一过晌午,元chūn的轿子来了,贾政率合府老少出迎。 走时是姑娘,回时是娘娘,但元chūn脸上淡淡的,并没有一朝飞枝头的喜悦。 直到行完礼,来到贾母正堂,不相gān的人退下,大姑娘才索然无味道:“让祖母失望了,和我一起进宫的周姐姐,听说封了昭仪。” 贾赦抢先劝道:“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东平王世居东海重藩,拥兵自重,在当地是土皇帝般的存在,势力qiáng着呢,近年倭祸不断,就连皇家,也得奉承着,不但如此,东部三洲的鱼盐,皆由他管辖,府中财富,比那东海龙王还过犹不及。” 贾政也劝道:“姑娘,为父五品之身,能与东平王结亲,已是地虫攀天龙,且要好自珍重,不可心存妄念才好。” 贾母拉着元chūn的手,也劝道:“那周姑娘的父亲,是一品大员,叔伯都有实职在身,咱们比不过的。再说,皇上虽尊贵,但终归年长,东平王年少英雄,才是真良人哪。” 元chūn自小便觉得自己是天上凤凰转世,自然是要封妃拜后的,家中老爷太太,自小也是极其珍重,现只嫁得藩地王妃,本极失落,但听见家人并未表现出失意,反而还挺知足,心下也就轻快了不少,环顾四周,未见宝玉,忙问:“祖母,宝玉呢?” 第20章 考个状元就好了 贾母笑道:“这孩子,听说长姐远嫁,正在书房呢,说要学那古人,写诗赠别。” 众人都笑起来,觉得这半大孩子的酸腐还挺有趣。 宝玉挨了两次打,学乖了,他想着,自己与长姐,根本没有独处的时间,若当众喊出那些兵权谋反的话来,可能不止要挨老爷的打,门口那些宫里人,还有可能把自己拉到宫里受刑也说不定,心思转了几转,才想到这个临别赠诗的古法,把要叮咛的话,写在信里,又随便赋了一道送别诗,盖在上面。 “请姐姐路上再看。”宝玉把信塞到元chūn手里,扑通跪下,满眼是纯纯的依幕之情。 气氛陡转直下,家里出个王妃的沸腾喜悦随着快临近的告别快速冷却下来,众人想着元chūn这一去千里迢迢,还不知何时再见,女人们抱头痛哭,男人们也禁不住眼眶微红。 元chūn嫁后,贾家子孙个个扬眉吐气,贾赦更是自信地误判道:“皇上既然赐了婚,说明他老人家已原谅了我当年的冲动之举,咱们贾家再次飞huáng腾达的日子,来了。” 于是,酒照喝,钱照赌,女人更是换得勤。 宝玉郁闷地走在去大书房的路上,刚到门口,便传来了雨村狂放的笑声。 “还不快滚进来,杵在那里做甚?”贾政喝道。 宝玉推开门,迎面撞上雨村那双yīn挚的眸子,这让他想起随黛玉诗书那会,这双眼睛盯着小兔子的样子,让人感到全身冰凉难受。 “快快拜见你雨村世伯,你世伯来京述职,要呆上一两个月,你要勤向他请教学问。”贾政对雨村的才华,极尽推崇,本来是要淡了的,但经过上次宝玉一闹,感到很过意不去,此次见他不计前嫌,还主动上门拜访,言谈见识更较之前不凡,心下敬佩,越发觉得以前的风言风语都是谣传。 宝玉不想对这个人行礼,只得使劲捂住胸口,咳嗽不止。 “政公不必动怒,世公子聪明机敏,将来必会才满天下,出将入相,在下却绝不敢指导半字的。”贾雨村早听jiāo好的清客说了当日情况,这人明面上旷达洒脱,实际上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主,此时见宝玉眉间不耐,便出言暗讽他不喜读书之事。 贾政迂板,听话只能听透字面上的意思,还以为雨村对宝玉极致褒奖,忙着拱手道:“先生太过谬赞了,小儿实在顽劣,虽有几分歪才情,却没用在正道上。” 贾雨村哈哈狂笑。 宝玉气极,却又不敢对上那双锋利yīn冷的眼睛,心下如中了闷棍般,堵得几欲难以呼吸。 “身子还没大好?”贾政黑着脸,看到宝玉脸色惨白,想到刚打了没两天,便挥挥手,让他回屋休养着。 宝玉咳嗽着进了屋,贾母过来握着他的手,一连声地问“老爷可是又骂你了?” 宝玉接过鸳鸯手中的茶,喝下几口后,颓废地坐到椅子上,有气无力道:“祖母,怎么样才能让咱家的书房不要来那些令人厌烦之人?” 贾母眼神一闪,望着长身玉立的孙儿,凑近了,以一幅自已人的语气道:“有法子。待哥儿考上状元,做了大官,这荣国府,自然是哥儿说了算,想不让谁来,就不让谁来。” 宝玉黯然道:“考状元?祖母,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贾母又笑眯眯道:“有,做附马。哥儿就是我们的主子,一切附马爷说了算。” 老皇帝的公主孩子都满地跑了,小太子?太子妃都还没见影呢,宝玉摇摇头,觉得更加不可行。 贾母进一步解释道:“不过,要娶公主,也得先考上状元,哪有公主殿下嫁给一个白身的?” 宝玉更加绝望:“难不成,这世上就这一个法子不成?” 贾母看着他,确定地点点头。 宝玉想死。 他跑到湖边钓鱼,脑子却总是跳出雨村那张可怕的脸,只要贾政还继续和他亲厚,那被他牵连的事也许很快便会发生。 但自己的话老爷又听不进去,他不喜欢不爱读书的孩子。 那要是自己爱读书呢?自己变得和当年贾珠大哥一样出口成章呢?老爷会不会也事事和自己商量,而不是和那个雨村天天在书房里密谈? 宝玉猛地扔了竿子,跑回了小书房,拿起一本只翻了两页的《四书》看起来...... 暗卫甲看着熟睡的公子,还有那本还是没翻过第二页的书,坐在房梁上,感叹着摇摇头。 太和大宫内,元辰单手执卷,听到暗卫甲的汇报,抬起头,再次吃惊道:“看两行字就睡?” 暗卫甲道:“不止于此,在学堂里,还没看到书,只看一眼那位老先生,那位公子便倒头就睡。” 元辰举起书卷,在额头上轻轻敲着,眸色深沉,眉头紧蹙,觉得遇到了平生第一大难题,谋划了半刻,竟然无解。 “你再多观察两天,看看他有什么特殊感兴趣的喜好。” 暗卫甲应声而去。 晚上,小兔子来的时候,元辰盯着它,半天没动。 小兔子很诧异,每次来不都是急不耐地一把抱过开始撸毛吗,今儿个怎么如此规矩? 它吃完了糖腌紫笋尖,又喝完了牛奶笋汤,小短腿抱着杯子漱了口,转眼瞧着元辰还是没动静,就一个翻滚,正好落到他怀里,瞪着黑宝石似的大眼睛,等着他的销魂撸毛。 元辰抱起它,把那卷书放在它能看到的角度,柔声道:“小兔子,我教你读书可好?” 白光一闪,怀内一空,小兔子蹭地从他怀中跳走,飞奔到院子里。 元辰还以为自己衣服上有什么硌人的刺绣饰品,站起来低头检查了一圈,发现穿得是一件杭洲轻丝的睡袍,顺滑地很,这小兔子,是被什么扎到了? 房梁上的暗卫丙惊讶不已,太子殿下如此睿智的人物,竟然没看出小兔子是被他的书扎到了吗? 月光下,四只动物在笑哈哈地聊着天。 白骆驼:“哈哈,咱们的‘太上皇’今日戴了一顶破斗笠,这在我们沙漠,是乞丐的打扮,传说中原大地遍地huáng金,我来了多少天了,竟连一个金碗都没见着哟。” 草原黑马:“呸,他若是太上皇,那我就是女王,小白,你是公主,小花,你想当什么,皇后吗?” 小花豹:“切,皇后,我是天上的王母娘娘。” 藏地狐王:“哈哈哈哈,这几天,为着这个笑话,我的脸都笑抽了,这老家伙,哈哈哈~~~” 四只动物突然发现冲出来的小兔子,想到这是那个笑话的发源地,静止片刻后,又轰然大笑,前仰后合,笑得鼻涕眼泪都冲出来了。 元辰跟了出来,温柔的夜风轻轻掀开他黑色绸袍,露出优美的脖颈、漂亮的锁骨...... 白骆驼:“王子从天而降,我要是真的公主就好了。” 草原马:“在万众生灵面前,我是女王,在你面前,啊,亲爱的王子,我是奴隶。” 小花豹:“铁打的王母,流水的玉帝,美男子,为了你,我,王母娘娘,抽刀断水,自今以后,你是我的唯一的玉帝。” 藏地狐王:“哼,穿得这么少,真会撩!” 小兔子感到了危机,嗖,跳到了元辰怀里,把小脑袋宣示主权般枕到了那张力十足的胸膛上。 元辰看着三只鼻涕眼泪的动物,心下再次编排着外夷国宠的不讲究,撸着兔子毛便回了屋。 接下来的两天,宝玉雄心万丈地拿起书,不到一刻,就像有世仇似的魂游天外,恹恹欲睡。 最后,茗烟想了个馊主意,拿两根小细棍撑着眼皮。 贾代儒耷拉着眼皮读完书,刚一睁开眼看看学子们什么情况,就看到宝玉大眼圆睁,怒视着自己,吓得书差点掉到地上。 及走过去一看,发现这位贵公子用细棍撑着眼皮,却呼吸悠长,睡得挺香。 贾代儒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凑近了,斥道:“孽徒。” 宝玉正做梦呢,变成小兔子在太和大宫里逗弄着黑蝴蝶,正到销魂处,听到bào喝,吓得忙睁开眼睛,一张老树皮似的的脸近在咫尺,宝玉还以为在花园里遇上百年老树变得妖jīng,吓得大呢一声:“老妖jīng饶命。” 贾代儒老脸乌云密布,跟来的小厮扑通跪下,替他们二爷告着罪,宝玉懵了,想眨眨眼,却怎么也眨不动,用手一搓,搓出两根小细棍。 贾代儒眯着老眼一看,更加火冒万丈,他转身拂袖,冷哼道:“明儿个让二老爷来一趟罢,这位爷,老朽教不了。” 宝玉双腿如罐了一万斤铅,挪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来到大书房,贾政和雨村在下棋,看到他一幅垂头丧气的样子,沉脸问:“下学了?今儿个学的什么?” “四、四书。” “胡说,《四书》不是去年就学过了吗?又抽抽了?” “那、那大概是五、五经。” “到底学了什么?瞧你这个糊涂样子,算了,明儿我去学堂问问老先生吧。”贾政摆摆手,心思又放回棋上。 宝玉连连应下,没想到如此顺利,面带微笑就要开溜。 “世兄且慢。”雨村叫魂似的的声音不怀好意地响起。 第21章 貌美的帝师先生 宝玉恨恨地停下脚步,也未转身,他不想看到这人。 “看世兄神色,是否在学堂里有大事发生,需要政公去处理?还是先说明白吧,免得到时没个准备,失了体面。”雨村从宝玉的脸色,一看便知他的心思,上次他装病未致歉行礼的事,他还记得清楚呢,这次更差,连招呼也不打,自己也好歹是堂堂知府大人,竟能让一个无功无名的半大孩子小看了去? 贾政经他一提醒,把心思也从棋盘上挪开,瞪眼看向宝玉。 “老先生叫我去,何事?” 宝玉支吾道:“我出言不逊,惹先生恼了。” “取鞭子来。”贾政扔了手中棋子,朝窗外喝道。 有人影走进来,有人影跑走了,在宝玉被打了小二十下的时候,贾母风风火火地到了...... 想起贾雨村和贾代儒那两张脸,书房和学堂成了宝玉的恶梦。他遵照祖母的意思,躺在了被窝里,病了。 本想在chuáng上睡回觉,但眼前总冒出那两张讨厌的脸,只好走到园子,专看好看的花,好看的丫头...... 书房内,元辰从奏折后抬起头,极惊讶地问:“又被打了?” 暗卫甲黑瘫着脸,语气中却透出淡淡地无奈:“这位公子,好像极不喜欢那位老先生,我看他对着好看的花儿和美人时,龙jīng虎斗,对联子,猜谜语,脑子聪明得很。” 想起小兔子只跟最漂亮的黑蝴蝶玩的样子,元辰认同地点了点头,站起来,从储物架上取下一瓶绿色的膏药,蹙眉道:“先用这个绿玉膏吧,白神医制药的速度,赶不上他挨打的频率。” 暗卫甲接过小绿瓶,心道这绿玉膏,一般的大户小姐擦脸都不一定能求到,这用来擦屁股,已经很奢侈了好不好。 元辰回到太和大宫后,见了太上皇,把刚得的百环鲁班锁献上后,才开口道:“皇爷爷,孙儿最近因政事繁忙,学业大有惫怠,想在晚上的时候,请朱先生来此讲学,不知会不会扰了皇爷爷清静?” 太上皇瞥了他一眼,可真是上进,学识已经够多了,晚上也不找美人休息,还拉了人家先生来熬夜,脑下一转,问道:“哪个朱先生?可是有潘安貌的那位?” “正是那位朱清远朱先生。”元辰低头,语气极尽推崇。 太上皇眯起眼晴,走到元辰跟前,不怀好意地问:“哈,都已经十六了,还没有女人,怪不得,原来惦记着人家朱先生啊。” 元辰没想到太上皇的想像力如此丰富,忙摇头摆手道:“皇爷爷误会了,人家朱先生已娶妻,琴瑟和鸣,美满地很。” 太上皇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像咱们这种人物,富有四海,他娶了妻又怎样?只要你俩情投意合就行,你也可以娶太子妃啊,这两者有什么矛盾吗?” 元辰其实很想问太上皇是不是以前男女通吃,但他不敢。只好一个劲地解释自己招朱先生真地只是求学问,没有什么歪心思。 太上皇一幅年轻人面子薄,先饶过你的眼神,戏谑道:“好,你没什么歪心思,那怎么不请六十多岁的老gān巴鬼明先生,他教授的可是帝王学术,不是你现在正应该学的吗?” 元辰竟然无言以对,只好怔怔地不吭声。 太上皇审问成功,颇自得地叹道:“皇爷爷我一生经历多少情/事,怎么会看不明白你这点心思?去吧,好好用心,不可用qiáng,别给咱元家的男人丢脸。” 晚上,当风华绝代的朱先生先来拜见太上皇时,太上皇亲热地扶起他,很卖力地为自家孙子助攻:“朱先生哪,太子殿下年轻,脸面薄,他有什么吩咐,您担待着点。你仔细感受一下,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朱先生受宠若惊道:“太上皇客气了,能做太子殿下的帝师,是臣下的荣幸,太子殿下事情繁忙,时间紧迫,臣下这就快去了。” 看着朱先生急匆匆的步伐,太上皇拈须微笑:“嗯,有戏。” 待朱先生走进元辰的院子,又是惊了一惊。 月下、鲜花、清茶、散着热汽的夜宵...... 做为京城数得着的美男子,他对这一幕相当不陌生,当年多少多情女子,就是摆出这一套请他做诗、chuī箫、讲书....... “先生来了,咱们讲书吧。”太子殿下抱着一只兔子走出来,温柔地笑着。 太子殿下原来竟然对自己存了这种心思,怪不得刚才太上皇的话听起来怪怪的。但太子的年纪,嗯,有点太小了,他若要提出来,自己该怎么办才好?这可不是那些女子,拒绝了,小少年初师不利,一羞恼,自己脑袋可能不保。再说,这太子殿下的样貌,朱先生飞快地瞥了一眼:宽肩,窄腰,少年玉立,英姿勃勃。 朱先生有点脸红,他拘谨地行着礼,连呼不敢。 “无防,先生从最基础的东西讲起即可,就讲咱们初见的那堂课吧。”元辰坐下,取了一盘笋尖喂着怀里的小兔子。 初见?朱先生脸又是一红。 小兔子吃着紫笋尖,欣赏着美男子动不动就脸红的动人心魄,很销魂。 朱先生平静了好一会,才开始讲《中庸》的第一课。 小兔子听得津津有味,这节课,贾代儒也讲过的,但哪有朱先生幽默,会用一个个的小故事让枯燥的大道理妙趣横生,再者,就面前这张脸,就是照本宣科地念书,对它也是一种视觉盛宴。 太子殿下抱着小兔子,也不知是不是紧张,竟然从未抬头跟自己对视过,只是在那不停要望小兔子嘴里塞东西。 毕竟是少年心性,虽在上位,还是面皮薄啊。 朱先生依着年龄和丰富的情史,恢复了稍许的自信,待他口吐莲花地把课业讲完,一回头,又差点吓个半死。 身后,一只白骆驼,一匹黑马,一头小花豹,正流着哈喇子灼灼看着他...... “先生不必害怕,它们都是灵宠,不会伤人。”太子殿下温柔的话响起,朱先生心情刚平复了点,朝太子殿下点头笑笑,收了书,回过头来,又吓得倒退两步。 谁能告诉他,美丽的鲜花丛中为什么会长出如此丧气的一张棺材脸来? “先生不必害怕,它是藏狐,面相天生如此,这是它最高兴的时候。”元辰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朱先生拍拍胸口,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压压惊。 白骆驼:“他是我进中原以来见到的最有素养的人,太有才了,只可惜年龄大了点。” 草原马:“美男子,成熟文雅,在我们草原,奔驰万年都不可能遇到的那种。” 小花豹:“如此清雅的人物,在我们东北那个遍地糙汉的高丽国,打着一万只灯笼,打上一万年也找不到。” 藏地狐王:“哼,浅浮的男人,还帝师,花瓶吧。” 太子殿下站起来,面色清和地朝朱先生行礼:“先生,还请明日这个时辰再来。” 朱先生告辞出了太和大宫,心下涌上往事些许,自己青chūn年少时,也是如此地小心翼翼,曲折回还,对着心仪的人,就是不敢直说,只好一次次地约着赏了chūn花,再赏夏花,再赏秋花....... 但接下来的几晚上,虽然鲜花换着花样的摆,太子殿下却还是端着,温柔地撸着兔子毛,再也没进一步。 这是上位者的自尊吗?是要自己主动表白吗?朱先生又有点脸红,自己也是从来都是被别人表白的主,也不太会表白别人怎么办? 随着所讲内容的深入,小兔子回屋后有时还在托着腮陷入思考,元辰瞥了它一眼,装着拿出书温习的样子,把那段话和朱先生讲的内容又重复一遍。 小兔子痴痴地看着他,这位太子殿下真真是天才啊,一晚上,不是在撸兔子毛,就是在投喂食物,根本没怎么听,但人家不但倒背如流,还理解地如此透彻。 瞥到小兔子的星星眼,元辰转身,对着书架绽开一个大大的开心笑,恍得房梁上的暗卫丙以为自己眼花了。 少年老成智谋无双深沉内冷酷的太子殿下,竟然能绽出阳光少年才有的笑? 自这位小贵人十二岁起,他就跟着他,就连那位八十多的太上皇,性子都要比这个小少年欢脱。 太子殿下好像也马上察觉了不妥,冷咧的目光she了过来,暗卫丙缩了缩身子,把眼睛闭上,装死。 看着元辰一目十行的看书速度,小兔子更崇拜了,它用小短腿托着腮,满眼星星地瞧着。 元辰眼角瞥到小兔子满脸的痴迷,翻书的速度更快了。 宝玉早上醒来后感到壮志满满,以这些天跟朱先生学透的文章,觉得秋天考个状元都没问题。 他天天故意拐着弯地往大书房的路上走,希望碰到贾政,更希望他检查自己的功课。 但贾政却天天早出晚归的,有时看到他,皱皱眉,黑着脸道:“回屋,好好养病吧。” 宝玉有一天实在忍不住了,笑嘻嘻道:“老爷,我最近在在背《中庸》呢。”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贾政。 贾政拈须微笑:“嗯,别太累了,先将养好身子为重。” 看着贾政又急匆匆地出去,宝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锦衣夜行,满身的本事没人欣赏,郁闷不已。 第22章 大老爷的麻烦 茗烟凑上来,贼兮兮地小声道:“听说那个雨村遭到了督查院的弹劾,老爷这几天忙着自纠自查,二爷,您又自由了。” 听到雨村被弹劾,宝玉一阵慡快,忽又想到自已父亲与之jiāo往甚厚,不会受到牵连吧?心下惴惴,垂头丧气地来到园子钓鱼。 刚要睡着,身后传来扭扭捏捏的脚步声,宝玉回头,看到贾环耷拉着个肩膀走过来。 “宝兄弟,能,能借我几个钱吗?”贾环张口,难得的不好意思。 有玉面美须公贾政和美貌赵姨娘的基因,贾环虽不如宝玉有神采,也是眉清目秀的。但这位爷总有本事用缩着的肩膀和吊着的嘴角,把自己搞得流气中还带着点猥琐。 宝玉掀开大盖斗笠,有点意外,这位庶弟对自己的看不惯,他心里是有数的,按他的性子,就是宁愿跑到东府问贾珍或到大房那里借,也不会向自己张口的。 宝玉瞧了他一眼,转头望着湖面,有点无奈道:“我的例钱都在袭人那,你去找她拿就是。” 贾环面带恼意,恨恨道:“我去了,她连正眼都没瞧我,这些丫头,比主子都还厉害,宝兄弟,你太惯着她们了。” 晴雯小碎步走得虎虎生风,走到宝玉前停下,斜了一眼贾环,俏声道:“您可真敢开口,一百两银子,我们二爷一个月的份例才多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没有吗,又巴巴地跑来找二爷做什么,是瞅准了我们二爷面子薄吗?” 贾环嘴角吊得更高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甩了袖子就要走人。 “等等。环儿,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宝玉惊讶地问,做为庶子,贾环的月例不过五六两,他怎么会拉下那么大的饥荒。 贾环停下,气哼哼道:“跟你说也无防,反正只你一个人知道,若老爷知道了,就是你告的状。” 晴雯叉腰上前,被宝玉拉住。 贾环叹了口气,衰道:“还不是东府大老爷最近手气实在不好,原先我跟着他压,多少也能挣点,哪知前儿个冒出来个愣头青,非要跟珍大爷来一场豪赌,大家看他连基本的道都不知,就想从他身上狠狠地捞一笔,可谁知,那竟是个狠人,不但赢光了我们身上所有的钱,还激得珍大爷押上了两个庄子。哎,我赚的那些钱也砸了进去,还赔上了大老爷借给我的一百两银子。这不,东府催得急,没法了,才来找你嘛,毕竟是亲兄弟,是吧,哥?” “你们竟然还在赌?”宝玉气急,有赌必有乱,贾府正值多事之秋的,这不是上赶着给别人送漏子吗? 贾环不以为然道:“在圈里混,不都这样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宝玉拔腿就走,恨恨道:“我不管你,我去告诉老爷和老太太,让他治你们。” 贾环在后面跳了脚:“哎,想到你不会好心借我银子,没想到你这么坏,竟然去告状,哎,宝兄弟,宝兄弟,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赌了。” 宝玉义愤填鹰,疾步如风,这可不是小孩子间的胡闹,不尽快制止,是要丢官抄家的。 贾环第一次挨了鞭子,这让他感到特别羞耻,一直以来,自己比宝玉多出的一点,就是继承了赵姨娘的机灵,在贾政面前,装弱弄乖的,本来贾政对庶子要求也低,对贾环还真连骂也没骂过。 贾赦贾珍不但遭到了贾政在喝茶间的委婉劝诫,还遭到了贾母的直言怒斥,这让东西府的大老爷很没面子。 太和大宫内,花香馥郁,朱先生面色微红,正讲到了紧要处,小兔子圆圆的大眼睛瞪着,时不时地咧嘴笑一下,听得如痴如醉。 小兔子看着朱先生,元辰看着小兔子。 太上皇背着手来视察各方面的进展情况,朱先生两颊飞上一朵红云,弯腰朝他行礼。 太上皇摆摆手,坐在那里听了一小会,看看朱先生,再看看元辰,眉头微蹙,现在年轻人,都这样玩了。 在鲜花和月色中,重温那些年一起学过的文章? 如果他没记错 ,朱先生讲的这些,元辰在十二岁那年都已经倒背如流了吧? 太上皇瞅了眼孙子,满意地点点头,嗯,虽然平日里一幅不开窍的样子,但瞧这旖旎的氛围,骨子里还是元家男人的多情làng漫。 他转头瞧着那娇艳欲滴的百合花。 藏地狐王的棺材脸从鲜花中露了出来。 “呸,你这丑东西,忒坏,我看你是专门来破坏气氛的吧?”太上皇伸手,在那宽大的脑门上狠狠戳了一下。 狐王朝他的方向,又吐了一口口水。 白骆驼:“真是笑话,这死老头子,也不看看自己满脸的褶子,夹在两个美男子中间,我看你才是专门来破坏气氛的吧?” 草原马:“呸,死老太监,美男子竟然还向他行礼,瞧把他能的,要篡权吗?要这么大权又有何用,又不能玩女人了,呵。” 小花豹:“听说中原前些年出了个大坏太监魏忠贤,也许这位也是那种货,哎,可怜了小王子,长这么好,还要每天违心地叫这个死老太监爷爷,当真是可恨。” 小兔子:“他真的是太上皇。” 藏地狐王:“小兔子,笑话讲一次就行了。” 朱先生直至讲完,太子殿下还是保持着淡淡的神色,虽然抱着个小白兔慵懒地坐在那,说话声音也很温柔,但不知为什么,他潜意识里就是不敢靠前,更不敢按照几个夜晚计划的那样,主动示好。 算了吧,小殿下爱玩带着朦胧感的知己情,那就顺着他好了,反正他以后提什么要求,一概应下便是。 太上皇和朱先生一起走出来,挑着眉颇有自豪感地问:“我这孙子怎么样?不错吧,小小年纪,瞧那院子布置的,他呀,心里有你。” 朱先生红着脸,弯腰告辞,羞涩而去。 元辰在屋里给小兔子补课,讲得比朱先生还风趣,分析得比朱先生还透彻。 小兔子听着,便伸出小短腿托着腮,满眼星星地看着元辰。 暗卫丙搓搓眼,自己是眼花了吗?太子殿下?得意的笑?这两者如水火那么不jiāo融,怎么能同时出现在这个人身上?他习惯了太子殿下冷着脸读书,冷着脸听政,冷着脸批阅奏折,冷着脸思索着一个又一个的局....... 但那个笑转瞬即失,太子殿下冷咧的目光又she过来,暗卫丙坐直,闭上眼,屏住呼吸,进入职业状态。 贾氏子弟自元chūn东嫁后,做为王妃的娘家人,心思慢慢地又浮了起来,虽然因为赌博的事被贾母说了一顿,但他们的花心思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战场,女色。 按理说家里出了王妃这样的大吉之事后,贾家的运气该着越走越涨才是,但就是怪了,不但在赌局里手极臭,就是在声色圈场上,众人也是倒霉鬼挂在身上似的,没一个美人能顺顺当当地搞到手。 贾赦最近看上了个十七岁的女孩子,贾珍爷俩打前站,把一切都给他打点好了,今日带了轿子来接。 “小美人,可想死爷喽,打扮好了吗,爷来接你回府。”贾赦虽胡子花,但心也还花着,调起情来数十年如一日的油腻。 锦袍一闪,心比他还花的六王爷摇着扇子走出来,身后跟着那个脆生生的小美人。 六王爷眉头紧皱,看着这个昔日曾是同一阵营的同道中人:“怎么,想调戏本王的女人?” 贾赦回头瞅向贾珍,贾珍只顾忙乱地摇头摆手。贾赦看他的样子,也没弄懂这事到底是他弄错了还是六王爷弄错了,按官场说不得的规则,谁的官小谁就弄错了,忙对六王爷低眉弯腰地行礼,解释说自己走错门了。 六王爷冷哼一声,瞅了眼这二层楼只有一间的房子,心里骂了句老色鬼找死,黑着脸拉起小美人就走。 贾赦回头,恶狠狠地盯着贾珍,怒道:“你当真糊涂,怎么带我来这里冲撞王爷,小美人在哪里,快带我去。” 贾珍还是摇头摆手,嘴里好歹支吾道:“大老爷,刚才那个,就是。” “那你刚才摇头做什么?”贾赦瞪着他。 贾珍脸惨白惨白的,还是摇着头道:“大老爷,那是六王爷,我怕你脾气太冲,和他刚起来,毕竟是皇帝的兄弟,咱们得罪不起。” 贾赦气得跺脚恨道:“他算个屁啊,皇帝恨不得他们这些兄弟快点死呢,我当初可真是瞎了眼,竟然还曾想着投靠到他门下,哼,这个花心大萝卜,连jiāo好朋友的女人都抢,我那两千两银子啊,就这么绿油油地走了?” 贾珍皱着眉头,来回踱着步:“此事六王爷怎么会如此巧?还有上次那个砸赌局场子的愣头青,好像是专门对着我们来的。” 贾环呼哧着跑上来,愤愤道:“两位大老爷,刚才我看到宝玉的一个小厮悄悄地跟着咱们。” 贾赦黑了脸,大手一挥:“走,找二老爷去。” 第23章 元辰入梦大观园 荣禧堂大书房内,贾政听明白事情经过后,虽然对大哥的私生活实在不敢苟同,但没办法,长兄为大,只得虎了脸,吩咐人去叫了宝玉来。 宝玉莫名其妙地来到书房,挨个请了礼。 贾政一拍桌子,叫道:“孽障,不好好读书,专门盯着大老爷做什么?” 贾赦冷笑道:“二老爷说得可真是轻描淡写,这分明是宝玉联合了六王爷来坑我,上次赌局的事告到老太太那里,害得我一把年纪了还得挨母亲骂,还有大上次,那听雨楼的兵,也不知是谁带去的。” 宝玉一听急了,大声分辨道:“大老爷,我只是派小厮跟着人而已,并没有带官兵,更没有联合六王爷。我跟那六王爷又不熟。” 贾环在一边吊着嘴角冷笑道:“谁不知道你跟那北静王相好,六王爷也是他的常客,你怎么会跟六王爷不熟?” 贾政瞪了贾环一眼,虽然宝玉最近爱管闲事惹人烦,但亲兄弟却胳膊肘往外拐,这让他对这个平日里有点怜爱的庶子印象大改,还真是儿子大了,心思也大了,往日那个躲在赵姨娘身后的小可怜,也长出小尖牙来了,第一口,竟然还咬向了自己的亲兄弟? 贾赦瞧着贾政的脸色,继续添了把火:“虽是老太太疼在心尖上的人,见识却还不如庶弟,环儿都懂得大家都姓贾,即便是那六王爷和北静王,牌头再大,也是外人不是,怎么到宝玉这儿,却对自己的亲伯伯做贼似的的防着,与人家倒亲厚地通风报信。” 宝玉梗着头道:“大老爷明见,我没有通风报信,至于防着你,更没这一说,你若不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也不用天天操这份子闲心,求求大老爷,以后别在外面偷腥惹臊了,免得被人家督查院抓到把柄,连累我贾家跟你陪葬,你们倒是罪有应得,可怜了那些花儿似的的姐姐妹妹们。” 这是压在宝玉心里好几年的心声,今日看到几位爷不但没有改的迹象,还一个劲地编排自己,宝玉再也忍不住,指着贾赦,声音嘹亮,正面刚得很硬气。 书房里有片刻的安静,接着,便是贾赦摔茶杯后的怒骂声:“好,好,弟弟,你可真养了个好儿子。宝二爷,大老爷我偷腥惹臊,花的你挣来的银子?犯哪条族规国法了?要不要开了祠堂,跪在您老人家面前,挨上两百鞭子啊?” 贾政站起,朝他哥拱手作着揖,转头对宝玉吼道:“孽障,睡魔怔了,还不快给大老爷跪下道歉。” 宝玉笔直地站着,黑宝石般的大眼睛里含着委曲的泪花,一动不动。 贾赦扑通跪倒,仰天冷笑:“宝二爷哎,您就饶了小的吧,来人哪,去取了鞭子来,jiāo给二爷,让他去大房,把我那些妾室都打死吧,若还不解恨,回来再打死我,我就在这等着。” 贾政慌得扑通跪倒,伸手就去搀扶他哥,但贾赦却也刚得很,跪在那里梗着脖子道:“不敢,二爷不发话,小的不敢起来。” 看着贾赦以荣国公之尊,却在这行着泼皮无赖行径,宝玉想到忠顺王爷说的那句话,候府,从根子上已经烂了,没救了。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汹涌而下。 “来人,取鞭子来。”骑虎难下的贾政无法,要让大老爷出气,只得拿自己儿子出气。 “又挨打了?”辰元殿的书房,元辰从奏折后抬起头,蹙眉看着暗卫甲。 “是,殿下,虽然伤得比那次轻,但这位公子看上去却病得厉害,贾府那位大老爷也太过份,自己行为不知检点,还跟一个后辈刻意地过意不去。”暗卫甲想到贾赦泼皮不饶人的劲,为那位心神俱创的公子辩护道。 “放肆。”元辰摔了手中奏折,眼神冷咧,怒容满面。 暗卫甲低头:“属下枉议,罪该万死。” “起来吧,不是你。安排一下,去一趟大理寺大狱。”元辰摆摆手,眼睛落到贾雨村案的案卷上。 贾雨村在大牢内口吐莲花,高谈阔论,初见者都为此人的狂悖气质吸引,就连狱卒,也觉得按这位大人的谈吐,就是来这走个过场的事,外面保准早已有人在捞呢。 “大理寺少卿到。”随着一声清唱,一排黑衣人行动如风地站满了牢房过道,各个狱间的待审犯人都探出头来,心下忐忑着,这是要开审了吗?这位少卿怎么如此大的排场?是不是还有大人物要来? 红衣狱头率四个狱卒走过来,架起雨村就走。 “官翎一刻未摘,本官就是正四品,大理寺一日不划押,本官一日便无罪。狱头,你胆敢对四品官员元礼,是在这个地方呆够了,要高升了吗?”贾雨村面不改色,谈笑风声,语带风霜。 狱头识不了几个字,狱卒更是目不识丁,听到这唬人的话,吓得当即放了手,还涎着脸对背着手的贾雨村致歉。 谁知道那位上司,是来看这位,还是来审这位,按经验,还是别太得罪的好。 两个黑衣人上前,满身杀气地把狱头推开,径直上去,架起雨村便走。 看到他们黑面罩下露出的一双嗜血的眸子,贾雨村很识时务地闭了嘴巴,就是两只脚拉着地面划了一路,也很有城府地一声未吭。 一进屋,贾雨村眼皮一跳,以为到了地府。 满屋的黑衣人寒意凛然,手抚刀柄,目光齐唰唰地聚集到他身上,如万道冰柱打过来,贾雨村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屋子中央,也没敢抬头看屋中正座上的大人,一连声地回道: “大人,我全招,我全招。我还要举报同缭,争取立功。” “说。”高座上的声音很轻,也很冷,带着上位者的矜骄。 “大人,下官知道那贾府的很多内幕,工部员外朗贾政是个糊涂蛋,他手下的官员没有一个不贪墨的,还有打着他的名号修陵时用次等材料的,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大人去查,下官都有和他的书信来往,愿做证据一并呈上。” “打。”高座上的声音很不悦,也更冷了几分。 一个黑衣人上前,照着贾雨村的一边脸啪一掌打下去,肿胀效果比速效馒头还快,一边高一边低。 贾雨村以为上位大人对自己的举拱不够力度,也不敢用手捂脸,又磕了个头继续献媚道:“大人,还有一件更大的罪证,那贾府衔玉而生的公子,是个大祸害,下官亲眼所见,他抄了太上皇的一首诗,到处显摆是自己做的,您说,这不是明晃晃地僭越吗?大人,此人留不得,对皇室......” “打。”高座上的声音非常不悦 ,冷得好像带着冰碴子。 黑衣人上前,啪啪啪,两边的脸终于一样高了。 贾雨村终于懵了,他呆呆地抬起头,迷惑地看向高座。 年轻的大理寺少卿身穿黑衣,戴着黑金面具,白皙的下巴微微昂着,透着尊贵和锋利。 “贾大人,说说当初是怎么帮着贾赦bī死石呆子,qiáng买古扇吧。”一暗卫上前,站到贾雨村面前。 贾雨村如获大赦,一把夺过旁边书计的笔和拱状,洋洋洒洒几千字,把当日经过写得详详细细,然后,讨好地看向高座。 大理寺少卿一声未吭,站起来径直走出去。 第二天,数日没有进展的贾雨村案件,很快解决,以利用公务之便欺压百姓,流放边关。 做为背后指使的大靠山,荣国公贾赦不思皇恩,心思歹毒,操纵官员,被撸爵,罚银一万两,无旨不得出府。 听完宣旨,荣国府一片愁云惨雾,贾赦在自己的东院喝得烂醉如泥,贾母在西院率一众媳妇姑娘哭得肝肠寸断,哭泣着自己的教子无方,生生在自己未入土前眼睁睁看着荣国公断送在自己手上。 贾政也多少风闻了雨村在牢内的攀咬,对友情的失望和官场的前途未赴,让他坐在空dàngdàng的书房里长吁短叹,颓废不已。 宝玉在听到消息后,喃喃地说了一句:“要来了。”后,胸口一闷,晕了过去,脸色惨白,滴水不进。 御书房内,元辰听着暗卫汇报,不可思议道:“病得厉害?这是最小的惩戒了,对那个贾赦,也就如隔衣骚痒吧?那位公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说了什么?” “他好像说了句‘要来了。’” “要来了?什么要来了?”元辰皱着眉头,站起来,不安地踱着步。 “属下愚钝,但他自在书房和贾赦争论过后,便有点心如死灰的样子,听到旨意后,虽病得更厉害,但jīng神上却好像一幅解脱了的样子。”暗卫仔细回忆着细节,斟酌着回道。 元辰心下的不安越来越大,他猛地抬头,吩咐道:“走,回太和大宫。” 小兔子果然躺在chuáng上,元辰心下一安,却在抱起它时,全身血液突然僵住。 小兔子身体冰凉,气息若有似无,黑宝石似的的大眼睛无力地看着他,嘴角费力地绽出一个笑,像一个跋山涉水几万里,只为来看好朋友最后一眼的人,完成心愿后,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元辰抱着它,感受着软软的身体一点点地变凉、变硬,身体的某个地方一阵疼痛,他低下头,把脸贴在小兔子的身上,喃喃地说着:“不,小兔子,你不要走,你需要灵气吗,我这就带你去储宝殿,我不信泱泱大朝,竟然找不到一件有灵气的宝物。” 元辰抱着那个大玉玦,上面躺着小兔子,骑着那匹叫草原月光驰的黑马,飞驰电掣地往储宝殿赶。 风chuī起他的头发,chuī出眼角憋不住的泪。 在一殿闪闪的宝物中间,小兔子再次睁开眼,没看那些宝物一眼,只盯着元辰半晌,费尽最后的力气,绽出一个安慰的笑。 元辰全身冰冷,抱着它失魂落魄地离开储宝殿,慢慢走回太和大宫,身后跟着那匹草原月光驰。 太上皇摆了香案,也不知在祭奠他哪位故人,元辰走过去,扑通跪倒在地,仰头望天。 “辰儿,你陪我拜一拜吗,他值得你一拜。”太上皇虽然站在身边,但声音却遥远在如在天边,元辰眼前白光一闪,一片晕眩袭来,抱着小兔子,睡了过去。 眼前还是香烟袅袅,但小兔子却还是蹦蹦跳跳,活泼得很,它在烟雾中回头,瞪着那双黑宝石似的的大眼睛,四处看着。 太好了,小兔子还活着,元辰一阵高兴,紧走几步跑上去,声音哽咽得喊了声“小兔子。” 小兔子好像听不见,头也不回地跳着向前,元辰跟在它后面,走过翰林街,穿过花枝巷,来到一府高门府邸前,上着书着金光闪闪的五个大字“敕造荣国府。” 这是贾府,小兔子是带来看望那位叫宝玉的公子吗?元辰迈进大门,发现小兔子却没像上次那样入西院,而是向东,到了一个叫“在观园”的地方。 园子里,风流的公子和美丽的女孩们正在做诗游乐,小兔子跳到一块湖石上,痴痴地望着....... 多美丽空灵的女孩子呀,像娇艳的花儿一样,她们在chūn日里游园赏景,研红葬花,在冬日里围炉做诗,踏雪寻梅。 但欢乐眨眼不见,一个女孩被男人打死了,一个女孩嫁给了公子,一个女孩为公子流泪而死,一个女孩出家为尼。 最后,园子被封了,公子出家了....... 小兔子坐在湖石上,最后一次看到这个叫大观园的地方,两条小短腿抱着头,哭得全身颤抖。 元辰站在那,看到小兔子哭成那样,心如刀绞,他想上前抱住它,但脚下却像长了钉子似的,怎么也挪不动一步。 园子中的封条在秋风瑟瑟作响,小兔子在秋风中哭得瑟瑟发抖,元辰只觉得一丝甜腥冲到喉咙,全身的焦急与心疼冲口而出,化成三个字:“小兔子。” 小兔子停止哭泣,抬头,茫然四顾。 “辰儿,醒醒,你怎么还咳血了?快传太医。”太上皇着急的声音传来,元辰睁开眼,小兔子还在自己怀里,他突然站起来,疯了般地往外跑。 铁流般的侍卫暗卫跟了上来,草原黑马飞快跟来,在元辰旁边跪下前蹄,让他骑上。 “林家姑娘现在在哪?”元辰虚弱地上马,转头看向暗卫甲。 “今日是林姑娘和北静王爷的大好日子,殿下。” 第24章 给那位公子求医 北静王府,大婚仪式刚结束的新人站在月下,一人chuī箫,一个弹琴,眉眼传情,嘴角带笑。 “太子殿下驾到。”礼官悠长的清唱声响起,弹了一半的《广陵散》戛然而止,水溶拉起面色不悦的新娘子,跪到中庭,恭迎这位祝贺也不挑对时辰的太子殿下。 头顶上半天也没有声音,水溶正想抬头,就听到太子殿下那道很不符合今日气氛的冷咧声音响起:“这只小兔子,你是见过的,是吗?” 黛玉猛地抬起头,待看清元辰怀中抱的小兔子,惊喜地叫了声“小兔子,你终于来看我了。” 元辰双手托着小兔子,缓缓举到她面前。 小兔子一动不动,黑宝石般的大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 八年来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小兔子陪着她捕蝴蝶,陪着她捉迷藏,陪着她一遍一遍地练琴,陪着她一起在书房听书,明明那怕怕的要哭了的大眼睛表明它不喜欢那位雨村先生...... 她全身颤抖着接过小兔子,那双短短的小胖腿此时耷拉着,它们曾经为她递过擦泪的帕子,端过无数次的茶杯,还塞过从月宫里带来的灵药....... 黛玉胸口一阵甜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落在小兔子身上。 白光一闪,小兔子消失不见...... 北静王扶住黛玉,高声叫道:“快传太医。” 老太医把了半天脉,先皱眉,再面露喜色,看得水溶心里一上一下的。 “王妃娘娘好造化,此口瘀滞老血吐出后,每年秋季必犯的咳症算是好利索了,恭喜王爷。” 水溶大喜,黛玉却泪流满面,她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抬头望向月亮,喃喃道:“小兔子在最后一刻,还在想着我的病,乞求仙子,一定要救活它。”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水溶才想起太子殿下还在这里,一急之下,正要站起请罪,却哪里还见元辰的影子,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护卫脚步匆匆地急撤而去。 元辰飞奔在去太医院的路上,进了大门,拐进一个单独的拱院,院子很辽阔,种着各种奇花异草,一个红光满面的老头正甩着膀子在锄草。 “见过白前辈。”元辰走到老头面前站定,语气恭谨。 “百花膏没有了?我这也没有,就连绿玉膏,也没有,我这里,根本做不出你用来。”老头晃了下头,瞥了他身后一眼,又不悦道:“小殿下来就来吧,带那么多杀气腾腾的护卫做什么,瞧,我的花草都被熏着了。” 元辰抬手,朝身后轻轻一摆,黑色的铁流慢慢流淌出去。 “前辈,烦请您老去救个人。”元辰拱手。 “你皇爷爷病了?不可能吧?他那身子,再做十次新朗官都有余富。”白神医呵呵道。 “皇爷爷很好。是荣国府衔玉而生的那位公子,请您去救他。”元辰看到老头锄头翻飞,到了自己跟前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就朝旁边的地垄上闪了闪。 “好大的架子,他是什么人?于国有功吗?于民有利吗?我的药,稀罕得很,不救无用之人。”老头狠狠地锄着地,连头也没抬。 “前辈,他是一块未经打磨的稀世宝玉,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元辰站那纹风不动,大有你不答应我就赖这不走之意。 老头终于停下锄头,抬头看着元辰:“稀世宝玉?我倒要去看看,他到底当不当得起,若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纨绔,别怪我把针一歪,要了他的小命。对了,这块地,今晚是必须锄完的,过了子时,花儿一开,就全完了,这花认人,一般的俗人过来,满身的俗气会让它们自闭的。” 元辰也不说话,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锄头,动作熟练地开始锄地。 白神医看了一小会,才满意道:“不亏是太上皇带大的孙子,事躬五谷,天下之幸,走了。” 刚到大门口,暗卫甲像一只黑色的大鹏鸟从远处急掠而来,手中捧着一个长长的jīng致匣子。 白神医接过,打开一看,胡子都惊得翘了翘,瞅了眼院内正在锄地的元辰,嘟哝道:“千年的紫参,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 荣国府,烫金的“敕造荣国府”匾额已摘下,门口的八个小厮也改成了两个,白神医抱着个长匣子,眯着眼站在那里瞧着那块匾额下崭新的地方。 小厮看他穿得破麻烂缕的,裤腿上还沾着泥点子,红光满面眼神迷离的,还以为是个喝醉了酒的庄嫁汉,加上自己效力的主家多事之秋,心下也堵得慌,正要把他斥开,抬眼间,老头却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小厮大怒,提起靠在门上的láng牙棒就冲上去。 “咣当。”láng牙棒掉到台阶上,蹦跳着滚出老远,小厮膝盖一酸,扑通跪倒在老头面前。 “小子,不用行如此大礼,起来吧。”白神医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对另一个小厮吩咐道:“你,去禀报你主子,就说救公子的人,来了。” 小厮一溜烟地跑进去,不过片刻,满脸憔悴的贾政率众走出来,看到老头,就要行礼。 老头虚扶了一下,也不跟他说话,昂着头朝里点了点。 贾政忙拱身把他迎到了贾母正堂。 宝玉气息近无,贾母握着他的手,哭得话都说不出来。白神医走过来,把手搭在他手腕上一试,胡子翘了翘,笑道:“这年轻人,行事当真缜密,这紫参果真用得上。” “大夫啊,我家孩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请遍了京城的大夫,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啊。”看贾母急得拿眼睛使劲瞟自己,王夫人终于明白过来。张口替她问。 “没什么大病,他不想活了而已。”白神医轻描淡写道。 众人面面相觑。 贾母瞧着他挽着的裤腿和那双破草鞋,又拿眼使劲地瞟贾政。 贾政忙又拱手问:“敢问老大夫,我家小儿正值青chūn年少,怎么能不想活了呢?” “怎么不想活了?大概是被他那些不肖的老子们气得吧。”白神医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灰布包,比乡村的赤脚医生用的还旧的那种。 看到他取了针就要往宝玉头上扎,贾政和王夫人吓得都齐齐叫了声“慢。” 白神医嘴角扯了扯,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把那个长匣子找开,一株粗大的千年紫人参全须全尾地躺在里面。 做为公候人家,这种稀罕物,哪能不认的,贾政脸色讪讪地看向老头,老头斜眼瞅着他:“治不治?” “老大夫请。”贾政拱手道。 “去,把这支参煮了。”老头说着,转身拿了针,手法粗犷,啪啪几下,宝玉的头便变成了一个刺猬。 “敢问老大夫,用什么煮?瓷罐、瓦罐、陶罐、还是其他的?煮多久?用什么水煮?晨起的露水还是隔年的雨水?需要丫头烧火还是小子烧火?需要.......”王夫人捧着那个长匣子,好像在捧着她儿子的命,喋喋不休地问着。 白神医打断她的话,不耐烦地皱皱眉头,挥手道:“用白水煮,什么锅都行,管他丫头还是小子,老妈子烧火都行,就是让这位公子生吃了,也是一样的。” 王夫人被他训得一愣,抱着那个长匣子,木然的站在那,贾母身后的鸳鸯走过来,轻声道:“太太,以咱们以前煮参的法子就好,走,我随太太去。” 下针片刻后,宝玉无力地睁开眼睛,也不转头,只看了帐顶一眼,就想闭上,胃中却突然一囝翻腾,好像一口浊闷之气不受控制地涌出,他一偏头,似乎有人影一闪,有人高声叫道:“小子悠着点,别吐到我身上。” 宝玉一惊,抬头一看,喉中的东西喷薄而出,不偏不倚,正好吐到chuáng前这人胸口上。 “这位公子,可真是未经打磨的稀世宝玉哈,连起码的礼貌都不讲究,还可以直接往人身上吐痰呀?” 宝玉吐完,本已jīng疲力尽,听到这人相当不满的声音,他费尽地再次睁开眼,看到一个老头红光满面地站在那,也不知是气的,还是醉的。 宝玉想道个歉,但拼尽全身力气,也只是张了张口,老头看着他的样子,别过眼朝外喊道:“把参汤端上来。” 王夫人小步跑上来,小心翼翼地问:“老先生,参刚刚煮上有一刻钟,能行吗?” 白神医不耐烦地摆摆手:“管他一刻还是两刻,你先掰下一块让他吃着,呆会再喝汤,反正无论肉还是汤,最后都到他的肚子里就行了。” 看到宝玉被老头的针扎醒了,王夫人jīng神一震,对老头听起来很不着调的话信若神明,小跑着回去,激动地差点上演了一场徒手沸水捞参的壮举,亏得鸳鸯在一边眼疾手快,在她的手未入水前,塞上了一双筷子。 但刚煮软了皮的参不大好弄开,鸳鸯跑着去厨房找刀,王夫人像中了白神医粗犷风气的毒,戴着满头的珠翠金钗,穿着滑腻的绫罗绸缎,张开大口,阿鸣,咬下一小块,又呸地吐在手里,欢天喜地地跑进来。 白神医看着那小块紫参上的牙口,也被这位刚才还木纳得眼珠子转转都费尽的夫人行事给震了一下,从chuáng前一下子跳起,给这位旋风般跑来的夫人让地方。 宝玉便像小兔子那样咯吱咯吱地咬着紫参。 贾政拱身,想引着白神医去更衣,老头却连理没理,抓过chuáng头的一块绣着芍药花的绸帕子,使劲地擦了擦。 第25章 哎,那位公子的状况太 “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还有,您带来的紫参,我当一并酬谢。”贾政看老头医术神鬼莫测,行事又狂放不羁,与隐约中听到的那位神医颇为相似,心下激动,再次拱手道。 “小老儿白术,至于那棵紫参,不是我的人情。也是与这位公子有缘,酬谢就不要了,我观公子佩戴的玉极有灵气,倘若有一天需要它来救人一命,不知府上允否?”白神医擦完衣服,把那些针收起来,放进那个灰突突的小布包里。 “这.......”贾政有些迟疑,这块玉,被贾母视作宝玉的命根子,若拿去救了人,宝玉怎么办? “老先生尽管拿去,在我这里除了带着碍事,没任何用处。”宝玉啃完那一小块紫参。恢复了力气,胸中浊气排尽,只觉得神清气慡,抬头看着白术,笑道。 白神医看着他,少年公子虽清瘦,但黑宝石般的大眼睛里纯真一片,衣衫半开,姿态懒散,倒真像那山中未打磨的玉石般的人物,便朝他笑笑:“公子洒脱,若有求,还望公子别忘了今日之诺。” “那是自然。”宝玉答着,看到白神医要走,掀了被子,赤着脚便要走下来送他。 白神医看着他,哈哈大笑而去。 宝玉连汤带肉地吃完了那棵紫参,身上便大好了,待出了门,看到那摘掉的牌匾,竟然抚掌大笑着说好。 他睡得很踏实,做过很多梦,但再也没梦到自己变成小兔子。 生活又恢复了以往,他每天上学,面对贾代儒那张脸和催人入睡的朗诵入睡,醒了回到府里,听着贾政的□□,祖母的宠溺,东府大老爷有针对性地摔摔打打...... 宝玉很怀念做小兔子的时光,在chūn光里蹦蹦跳跳,吃着嫩笋尖,捕着黑蝴蝶,还有人温柔地撸着兔子毛...... 既然在chuáng上做梦做不了小兔子,那他就跑到假山上睡,大树下睡,湖边花丛里睡,摇曳的小舟上睡,但无论在哪里睡,无论他斜躺、仰卧、趴着,把身子拧成麻花地睡,却再也没在梦中变成那只小兔子。 但各处睡的反效果也很明显,他的睡眠昼夜颠倒,白天睡太多了,导致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悄悄披了衣服,在清凉的月光下,围着种满芭蕉的院子,一遍一遍地踯躅徘徊着....... 太和大宫内,暗卫甲在房梁上当值,看到太子殿下虽躺在那一动不动,但他从呼吸的频率上判断出,主子不但没睡着,心情还相当的失落。 想到原来太子殿下抱着小兔子甜蜜入睡的样子,暗卫甲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可惜了。 “他怎么样?”突然响起的声音,很轻很远,但却让正在叹气的暗卫甲差点跌下房梁,他迅速敛了敛神,在黑暗里恭谨地行礼道: “他好像更懒了,在花园里不止在湖边睡,随便找个地方,歪歪斜斜地躺下便睡。” chuáng上一大会没了声音,就在暗卫甲准备再次鬼息时,太子殿下缓缓地坐起来,慢慢地穿着衣服,里衣、中衣、深衣,又下了chuáng,套上了靴子。 暗卫甲从房梁上跳下,扑通跪在元辰面前,等着这位太子殿下的指示。 但太子殿下也不吱声,穿戴好后便往外走,暗卫甲转了转眼珠子,朝门外暗处挥了挥手,数十条黑影便闪了出来,不远不近地跟着太子殿下出了太和大宫。 白骆驼搓着睡眼迷朦的眼睛,看了另外三只动物一眼,疑惑道:“这月黑风高的,王子带着一伙黑衣人,却做什么?” 藏地狐王哼了一声:“也许是受不了那个老不死的欺rǔ,趁着夜色,杀了那个老太监,做真正的王子。” 草原黑马:“我怎么觉得两位分析得极不到位,这哪是月黑风高啊,分明是是月朗星稀,适合情人相会的好天气嘛,再说,王子去的方向 ,可是宫外,不是那个死老头子的殿门。” 小花豹:“嘻嘻,你们白瞎了比我痴长几岁,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王子这悄悄地,肯定去会那位美男子朱先生了呗,也不知为什么,那位美男子好几天没来了,中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一日不见,如三秋亦’懂不懂你们,嘻嘻。” 黑压压的人影通过翰林路,穿过花枝巷,来到一府气派的大宅子前。 暗卫甲自来熟地引着太子殿下来到西院的墙外,站定后,半蹲下,给太子殿下造个了人肉蹲子。 但元辰只是朝他摆摆手,原地一个起跳,长身玉立的少年便到了墙头,他就那样站在初秋的夜色里,过路的风调皮地掀起他的衣摆,chuī起他的长发,在月色里chuī出一个温柔的残影。 院子笼罩在一片清远的月色里,芭蕉的叶子上秋虫低鸣,清瘦的公子披着衣服,寂寥地一圈一圈走着。 暗卫们蹲在墙下,呼吸隐没在秋虫的低鸣中,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院子里的丫头小厮们端着水盆走出来,宝玉才走进屋里,在几个大丫头的服侍下洗漱完毕,换下衣服,吃了早饭,带着四个小厮去学堂。 元辰跳下站在那里不动,暗卫甲上前,扑通跪倒:“殿下可有吩咐。” “派个人回宫,禀报皇上,说我去四王府取点东西,让皇上和国舅公先议着。” 暗卫甲朝后一歪头,立即有两条黑影迅疾而去。又朝前一摆手,剩下的大部分朝前驰去,不一会,从贾府到学堂的路上,便埋伏上了数不清的高手。 学堂里还没来人,暗卫甲飞身窜上房梁,把常坐的那块地方用袖子擦gān净了,才跳下,恭敬地邀请太子殿下光临。 元辰四下里瞧了瞧,屋内除了这房梁,能藏身的地方就只能钻草丛大树了,也就接受了手下的好意,原地纵身一跳,站到了房梁上。 有瘦小的孩子一个人背着书包走进来,东张西望了一回,快速走到靠窗的座位上,从那里抽出一打纸塞到自己包里,然后做贼心虚地又四下里瞅了瞅,小跑着回到自己位上坐下。 一个稍微清秀点的小孩不一会也走进来,先把自己后面的桌子擦了,才把自己的桌子擦了,坐下后掏出小铜镜子,仔细地拿一根烧黑的小棍描着眉。 屋外一阵喧哗,胖胖的大号少年带着四个小厮走进来,瞧见正在描眉的小孩,笑嘻嘻地上前,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又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嘴里黏糊道:“亲人儿,昨儿个我送你的几吊钱,买什么了,说给薛大爷我听听?” 一伙人影走进大门,元辰坐直,目光定定地落在那位公子脸上,清隽出尘的侧颜,黑宝石般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他走进来,什么也不看,径直走到窗前的位上坐下后,便转头怔怔地望着窗外的一束芍药花。 芍药花后的暗卫甲吓得虎躯一震,他使劲缩了缩身子,第一次和上司一起共事,他可不想潜伏失败。 屋内学堂内继续玩乐,看到照镜子少年从薛大爷那里又得到了三吊钱,都笑嘻嘻地围上来,爷长爷短地叫着,讨要着他身上的香囊玉坠的,薛大爷一脸陶醉着捏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年下巴,大着嗓门唱着:“一个蚊子哼哼哼,两只苍蝇嗡嗡嗡......” 元辰听得想吐。 老先生贾代儒终于来了,耷拉着眼皮,也不看堂下的学童,翻开书道:“跟我一起念。” 朽木般的脸,要咽气似的苍老声音连个起伏都没有,堂下学童眉来眼去,相互做着鬼脸,薛大爷不时地捏下前位的脖子,再揣下后位的脚腕。 呆呆赏花的公子终于有了反应,贾代儒的声音刚一响起,比那蒙汉药还管用,扑通便睡倒在桌子上。 元辰一个鹞子翻身,从房梁上跳下,踢开后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草丛花间树上的黑影纷纷跳下,随着他迅疾而去。 “刚才谁在先生领书是跑出去了?”贾代儒大怒,这些学童,太不把自己当回事,读书声音小便还罢了,竟然还敢公然逃课? 薛大爷伸出手数了一遍,把自己落下,然后报给贾代儒:“先生,确实跑出去了一个。” 元辰赶到乾元殿的时候,皇朝小范围的会议已经结束,忠顺王爷走了,只剩皇帝一人坐在那眯着眼睛数着已经gān倒了几家。 “父皇,儿臣来晚了。”元辰上前行礼。 “辰儿来了,听说你回了咱们旧日府邸,可有什么事吗?”皇帝心情不错,语气轻松。 元辰眼睛闪了闪,又拱身行礼道:“是,父皇。想到小时在府里和哥哥们一起读书的日子了,很是怀念。” 皇帝眼神也柔和起来,笑着道:“嗯,那时也不错的,至少咱们府内安静详和,想你哥哥们了?他们大了,自然得分出去,不能总在一起的,如果你嫌读书孤单,可以选几个伴读进来,你这几年少年老成,父皇也感到很心疼。” 元辰敛了刻意引导话题的眸子,拱手谢恩:“谢父皇垂怜。听说贾府有个衔玉而生的公子,实为罕事,也是皇朝祥瑞,儿臣意欲他为伴读,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皇帝蹙着眉,站起来走了两步,在元辰面前停下,一幅亲父亲的口吻道:“辰儿的教育一直仰仗你皇爷爷,我这做父亲的倒懈怠不少,你虽然聪明机灵,但也不可以吊以轻心,身边的人,还是要小心选择的。那个衔玉而生的公子,父皇做皇子时便听说了,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孽障,听说不喜读书的,整日里只和丫头们胡闹,是个被脂粉糊住了的不成器的,辰儿身边,怎么能有这种人?你皇爷爷也不会同意的。” 第26章 从天而降的帝师先生 朱先生时隔数日后再次被请到了太和大宫。 只有月色,没有鲜花,没有热茶,没有美味的夜宵,太子殿下也没抱小兔子,只神色专注地看着他。 “这是要摊明了吗?”朱先生一阵激动,脸颊滚烫。 “先生是自己人,我有一件事,需要你。朱先生,只有咱俩。”太子殿下轻柔的声音响起,听得朱先生身体一阵苏软。 自己人?需要你?只有咱俩?朱先生偷瞥了眼月下英俊的少年,仔细品砸着这几个词,也深刻体会了太上皇口中元家男人的魅力。 兰若寺林大人下朝后刚走下殿阶,迎面便碰了了太子帝师朱先生,依着长得好看的找长得好看的玩的不成文规律,这两位相差了几届的探花朗早已神jiāo已久。 “朱大人。” “林大人。” 两个美男子拱手抱拳,清雅的举止引得下朝的官员们侧目相向,低头看看自己腆起的肚子,摇着头自鄙地走远了点。 “林大人,听说您那位衔玉而生的内侄想请一位师傅,朱某不才,对这位公子早已听闻许久,极是聪明伶俐的,某不才,愿以浅薄学识,教授他一二,还请林大人代为引荐啊。”朱先生看向林如海,眉眼带笑。 林如海心下一阵愧疚,内兄家多事之秋,自己竟只顾忙于公务,未曾去看望过,听到宝玉终于开窍遍寻明师,这是要奋起的节奏啊,心下也感到由衷的高兴。 一直以来,他有点看不惯贾政教子上的苛和贾母的溺,总觉得宝玉那样一个人物,生生被这娘俩冰与火的两面夹击给养废了。 “太好了,有朱先生这等名师教导,我那内侄可要有大造化了。”林如海拱手笑着,拉起朱先生的手一起来到贾府。 贾政有点意外,暗想这难道是探花朗出身的妹夫的主意?看着风姿卓绝的朱先生,拱着手敬着茶满口应承下来,并把环境最为清幽的西书房静鸣轩收拾好了,专门做为朱先生教学之地。又择吉日请了重礼去朱先生府上拜会了,全了请师之礼。 宝玉本以为这辈子也与这位美男子帝师无缘再见了,没想到姑夫想得周到,用自己在读书圈的人脉请到了才满天下的帝师,自是兴奋异常,虽然朱先生时间紧迫,只能选择晚上来授课,但这丝毫阻挡宝玉的热情。 第一次授课的时候,他太阳未落山便指挥着丫头小厮打扫书房,又仿着太子殿下请先生的仪式,采了鲜花,摆了茶点,做了美味的夜宵....... 朱先生在晚饭后才夹着书本,带着一个穿着简朴的少年走来,看到房内的布置,有点脸红,拿眼悄悄瞥了下身边气质不俗的少年。 脸上易了容,化成书童的太子殿下也是一怔,这位公子,可真是个làng漫的主,活学活用啊。 朱先生坐着,对这位长相清纯懵懂的学生很满意,就是长得不好,以他现在的心情,也是极好的。太子殿下多有心,费了这么多的曲折,想出两人共同教育一个顽童的方式,增加两人共处的时光,多làng漫。 花的形状,茶的品种,夜宵的香味与太和大宫布置的都是那么相同,除了少了那三只流着哈喇子的动物,还有那只老是把棺材脸藏在花丛里狐狸。 这不可能出自这懵懂的公子之手,想必是太子殿下早早地派人来弄好的,多用心。 宝玉给朱先生行大礼,小僮也不避,就站在一边淡定的受着,对上宝玉疑惑的目光,朱先生忙解释道:“这是我世jiāo友人的孩子,当朋友处的,白日里要理家族事务,也就晚上能有时间的,就跟公子一起教着了。” “师兄。”听到人家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已经管家,宝玉朝他行了个大礼,也没问庚岁,就喊了声师兄。 “师弟不必多礼。”穿着打扮朴素的少年却声音清咧,极有气场。 “那,今晚咱们讲哪一课?”朱先生恭敬地问大弟子。 “第八讲。”大弟子吩咐得理所当然。 出于师道,朱先生怜悯地看向这个被当作幌子的小公子,直接从第八讲开始,他会不会听不懂呢? “太好了,师兄,我也学到了第八讲。”宝玉感叹着这师徒间汹涌澎湃的缘份。 贾政从外回来,听说先生来了,赶忙来探班,走到院子里,总觉得今晚的院子好像满满当当的,待停下四下一看,花还是花,树还是树,就连秋虫的啁啁声都细可听闻,便摇摇头,大步走进书房。 一到见礼的时候,大弟子便变成朱先生的书僮,只跟着他受礼,从不还礼。 对一个书僮,贾政不会在乎那么多,毕竟每人府中下人的教养不同,这朱先生乃大才子,手下的人自然比别家孤傲些。 但朱先生带来的这个少年不只孤傲,还气场十足,看到贾政,很不见外地建议道:“贾大人,世兄的名字需要改一改,宝玉二字,做小名尚可,大名还是叫做玠,字嘛,就叫石瑛好了。” 看到贾政你是何人为啥我儿子的名字由你来起的目光,又转头向朱先生,淡淡道:“您说是吧,先生?” 朱先生立马附和,大赞他学识渊博,眼光高远。 先生是大才子,大才子说学识渊博,那自然也是大才子,贾政心情大好,连连拱手谢过宝玉他大师兄,仿佛看到自己儿子的明天,也像朱先生林如海那样,考中个探花朗。 为了不影响儿子的授课,贾政很快就退出来,走到院子,那种院子满满的甚至有点拥挤的感觉又袭上来,待停下脚步仔细看时,院子里静悄悄的,树、花、草都纹丝不动,不见任何异样。 花丛树间的暗卫心下诧异道,这个政老爷,感官还挺敏感的。 宝玉很幸福,看着美男子先生抑扬顿挫地讲着书,如听天籁,但在最后回答先生问题时,却令他很感意外。 看起来心思完全不在听讲上的师兄,一个时辰内不是站起来赏花,就是喝着茶,吃着点心,但人家的见解,透彻力却是十个自己也比不上的。 宝玉有点星星眼地看着他,手里殷勤地替他端着茶,甜甜地叫着“师兄。” 师兄喝着师弟敬献的茶点,平凡的脸上也生动起来,一高兴,又引申着给小师弟讲得更透彻了点。 宝玉听得如痴如醉。 他自小喜欢跟漂亮的女孩男孩在一起玩,因为她们心思细腻丰满,有一顆有趣的灵魂,即便是玩个饶绳子,也能玩出万种花样。 他竟想不到,这个世上还有人能在学问上也如此细腻丰满,一句普通的话,能引申到天文地理,古往今来,解释出千种心思。 他觉得有趣,对有趣的东西,他便聪明得很。 听着师兄细致的补充,他想到一个人,一个远在天边这辈子绝不可能再见到的人,那位漫不经心给托着腮的小兔子也如此讲解文章的太子殿下。 看着朱先生,他其实很想问,那位太子殿下怎么样了,但自己一介白衣的闲散公子,猛不丁打听太子殿下的情况,人家会怎么想? 直到结束讲学,宝玉也没有勇气问出来,只是有礼地把先生一直送到大门口,并不顾先生的再三拒绝,吩咐了四个身qiáng力壮的小厮,护送先生回府。 如此美貌的先生,怎么放心他只带一个徒弟在这半夜三更中夜行呢。 贾政也跟出来,瞧着四个个虽大,但嘴上还没长毛的大孩子,还是不放心,又加派了四名家丁护院,特别qiáng调要一直护送到朱大人府上才可回来。 暗卫们贴着墙根不远不近地跟着,心想这位公子和大人,您这不是增加我们的活吗? 半大孩子和壮年护院脚步凝涩,生生把回去的时间拖后了将近一倍。 半夜回到太和大宫的元辰,意外地看到等在月下的太上皇和四只动物。 “哟,孙子大了,这嘴角带笑的,上哪花前月下了?”太上皇说话带色,从不担心带坏了少年。 “回来晚了,让爷爷担心了。孙儿去找朱先生听学去了。”元辰收住笑,朝太上皇拱手行礼。 太上皇用我理解我都懂的眼光看着元辰,还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不亏是我元家的子孙,爷爷懂,到了一定程度,只想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是那四只不会说话的畜牲,呆在一边流着哈喇子也碍眼。” 白骆驼:“老不死的,谁碍眼了,你才碍眼呢,你全家都碍眼,瞧一个老太监,还拐带了这么多宫女来这里陪他打猎采蜜的,呸,不要脸。” 草原黑马:“哎,死老头话虽不中听,却是实话,王子难道真地跟那个朱美男子有了苟且吗?” 小花豹:“黑妹妹,用错词了,王子身上怎么能用苟且?那是爱情,无关乎性别,超越了师生关系,无视了阶级差别的,伟大的爱情。” 藏地狐王:“爱情真是个无趣的玩意儿,就一个讲书,一个听书?天,好无聊。” 另三只动物转头惊讶地看着他:“狐王先生,您没立后吗?如果没立后,那没谈过恋爱吗?如果没谈过恋爱,那见过别的狐狸谈过恋爱吗?如果没见过别的狐狸谈过恋爱,那您见过其他什么动物谈过恋爱吗?” 藏地狐王:“抱歉,我们那里方圆千里,就我一只狐狸。” 太上皇看过来,指着藏地狐王大声嘲笑道:“瞧,那三只动物都像见鬼了似的地看着它,终于忍受不了它的丑了吧,哈哈哈。” 藏地狐王怒道:“呸,你才是老丑鬼,我是我们那里方圆几千里最好看的一头狐狸。” 其他三只动物心里狂吼:“狐王先生,这跟说您是您们那里方圆几千里最丑的一头狐狸,有什么区别,会有第二头狐狸出来认领吗?” 第27章 中山láng来喽 第二天的早朝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开了锅,八百里急报传到乾元殿,北方草原的几大部落王已私下结盟,弯刀的方向,直指皇朝北方重镇苍城。 皇帝有点发怵,他五十六岁登基,之前做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丁点的帝王教育也没受过,在处理政事的一个月里,遇到自然灾害的事件,朝臣们的奏折只要有不同意见,他就觉得两方都有道理,左顾右盼不知如何选择,不到一月,本就稀疏的头发更见空旷,这才忙不迭地把理政权jiāo到刚十六岁的小儿子手里。 但毕竟是出于皇家,知道把兵权牢牢掌在自己手里,一是安心,二是皇朝已经稳定数十年,四方小国实力不济,年年来贡,是不可能有什么战事的。 这猛一听到是联盟来攻,又是北方极具战斗力的彪悍部落王,皇帝直接懵了,坐在那白着张脸,半天没吱声,头上重重的玉帘压得他几近窒息。 “皇上,我朝应趁他们未起势前,提前派兵驰入草原,dàng平这伙北蛮子。”一老臣出列,斗志昂扬。 皇帝刚想说好,另一老臣也出列,声稳如钟道: “皇上,万万不可,我朝是礼仪之邦,怎可主动挑起战事,万全之策,应加qiáng防御,以静制动。” 皇帝觉得也很有道理,左瞅瞅,右瞧瞧,不知该如何做答。 众臣以为皇帝年龄大城府深,静默是想等着听其他人的意见,皇帝做皇子时自己没大注意,做皇帝日子又短,都没什么机会彼此了解。平日里也极少有与这位新皇说上话的机会,因为新皇自继位以来,在朝臣中独宠信一人,那便是他的亲舅子忠顺王爷。 此时见有表现的机会,便纷纷出列,从各种角度,引经据典,或慷慨激昂,或老谋深算,除了汇总成刚开始两位老臣的出战和防御的观点外,还增加了第三种观点:以和亲,换和平。 本朝虽然没有适龄的公主,但皇帝的皇子却有的是,不说文治武功的小太子,就是他上面那几个哥哥,哪个不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若能用娶上一个北蛮子的公主换取和平,怎么算都是划算的买卖。 随着讨论的深入,第三种观点扶摇直上,获得了大部分朝臣的认可,最后,唾沫星子都快吐尽了,可上座的皇帝,还是一声不吭,有也被密密匝匝的玉帘盖着,看不清什么意思。 看到朝臣讨论半天后,终于帮着做了决定,皇帝刚松了口气,突然又想到太上皇一生丰功伟迹,开疆扩土,对这种软弱的示好,会不会大怒?会不会觉得自己不中用?会不会废了自己的皇位? 虽然皇位最终还是自己儿子做,但被废,毕竟不太好看,再说,他的复仇打脸正到了紧要处,这怎么能甘心? 他又犹豫了,把目光转到了儿子处,元辰跟他一对视,便明白了那双迷茫眸子的用意,他从皇帝身旁闪出,向前走了几步站定,拱手请道:“父皇,兹事体大,还请父皇先退了朝议,再做详议。” 哎,还是自家儿子甚知朕心啊。皇帝立马点头同意,留下忠顺王爷,解散了早朝。 乾元殿继续举行小范围的朝议,皇帝居中,左边是亲儿子,右边是亲舅子。 “一早上乌泱乌泱的,朕被他们吵得头大,你俩说说,当如何是好。”皇帝扶了扶头上沉重的玉帘,有气无力道。 忠顺王爷虽是皇帝的智囊,但也仅限于此,原先帮着他少受些其他皇子的找碴,现在帮着他打脸nüè渣还行,在军国大事上,和皇帝一样,觉得大臣们哪种方案都好。 他拈着胡须,看向太子,本不想说话,但对上太子也不想率先发言的脸,只好咳咳嗓子,装做老成腔道:“臣觉得,三种方案都有可取之处,不妨都采纳。” 这主意出的,跟没说一样,就连皇帝,都觉得自己的心腹怕是与自己一样,才华也就限于内部跟臣子们斗斗的水平。 “舅舅说的对。” 要不是极认真的语气,极正经的脸,皇帝都以为自已的儿子在嘲笑自己的舅子。 忠顺王爷也没想到,自己都不知说了点什么玩意儿,竟然得到了太子殿下的认可,自己被自己的才华惊着了,瞪着眼,怔怔地望着元辰。 元辰转头,朝皇帝恭敬地回道:“父皇,北方重镇进入戒备防御,本就是正常的反应,不是什么方案。对北方的游牧部落,不可一味进攻,更不可一味防守。自太上皇十年我朝三十万铁骑深入草原,把大可汗赶到戈壁上以来,边境已得几十年平安。他们之所以在恢复元气后再次有了南侵的苗头,根本在于近两年草原大旱,生计难存,和他们的祖先南下夺取中原的野心不同,所以,即要出奇兵给他们长顿教训,又要通过联姻稳住他们,长远来看,还是要增加边境贸易,弱化两族异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能把北方万里草原变成皇朝真正的领土。” “好,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那就按你俩的意见安排。”皇帝愉快地笑道。 忠顺王爷英雄气短地站起来,朝皇帝和太子分别拱手行礼,见太子面部轻松,好像也没看出什么,就把早上王妃托付的事说出来: “太子殿下,我有一个姨家外甥,祖上也是武将出身,自小体格魁梧,武功高qiáng,最近到了京里,我想着侍卫内统领一职尚有空缺,不知可否让他顶上,毕竟是自己人,用着贴心。” “让他来见我吧。”元辰淡淡道。 回到御书房批了几本奏折的空,忠顺王爷的姨外甥由大内总管带着进来了,元辰只觉得面前一黑,一个大高个扑通跪下去,元辰抬头,看着他的虎背熊腰,眉头紧蹙,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卑职孙绍祖,见过太子殿下。”声音高亢,眼球白浊,眼颊上一块铜钱大的胎记,是那个小兔子梦中的男人,那个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活活打死的混帐男人。 元辰静静地看着他,手指在刚批完的奏折上轻轻点着。 孙绍祖有点忐忑,从地方上来,一下子讨要这么肥的差使,太子殿下不高兴了吗? “娶亲了吗?”良久,太子殿的冷咧的声音才响起。 “禀殿下,卑职来京城不到半年,前几日曾有贾府大老爷允诺把他的二姑娘嫁给在下,等一切安顿好,正要去提亲,此乃小事,劳殿下挂怀了。”对小太子的关注点,孙绍祖虽然不太理解,这话若皇后娘娘问起,倒显得恰如其份,心下虽惊讶,还是据实回答。 元辰轻敲奏折的手停下,看着孙绍祖脸颊的铜钱胎记,语气稍微热络了点,有了自家人的意思:“起来吧,论起来,咱们还是表兄弟,此事不急,好男儿志在建功立业。嗯,观你身材魁伟不凡,武学超群,侍卫内统领一职,于你太过屈才,这里有一趟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个妥贴人去办。” “愿为殿下效死。”孙绍祖俯身,咚咚咚又磕了三个响头。 “此次去北僵商讨和亲事宜,就jiāo给你了。北藩男人虽野蛮,女子却是极妖艳妩媚的,你此去,除了为皇子们务色最好的公主,你也大可以求娶一位郡主,若能成,我会为你主婚。”元辰站起,走到孙绍祖面前,轻笑道。 咚咚咚,孙绍祖的头磕得心花怒放。 有了帝师级别的先生,宝玉终于不用再去学堂睡觉了,贾政对他的态度也有所改变,那个讨厌的雨村也不能来了,荣禧堂的大书房便空下来。 宝玉最近去的很勤,这里有贾政收集了大半辈子的孤本,内容五花八门。贾政爱古书名声在外,那些jiāo好的清客每逢他生辰时便送他孤本,但贾政面对真孤本时,却有点叶公好龙的意思,只对那经吏辞赋有兴趣,那些杂书野史,放在那里连翻都没翻。 但这些却是宝玉的最爱。 他对喜欢的东西,向来是心有十八窍的,在别人眼里枯涩难懂的金石镌刻,异族奇闻,天下地埋,怪力发明,他看得津津有味,读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茗烟来请了三遍,他才放下书,回到贾母正堂用饭。 刑夫人正在跟贾母聊天,宝玉本没在意,但当听到‘大同孙家’四字时,却像被针扎着似的,呼地从坐位上跳起来,大喊道:“大太太,二姐姐不能嫁给那个姓孙的,她会被打死的。” 刑夫人脸色一沉,掏出帕子就要抹泪:“这多亏是大老爷主的,若是我主的,那可又被人编排死了,我虽不是她的亲娘,但怎么可能找个打她的女婿。怎么着也是公候家的小姐,哪会落到挨打的份上?” 王夫人悄悄地推了把宝玉,假斥道:“可又胡说了,那孙家娶了你二姐姐这样的漂亮媳妇,疼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打,还不快向大太太认错。” 宝玉看着几位太太一幅把孙绍祖当良配的架式,又看着祖母一幅小孩子胡闹的神情,更急了,眼泪唰地就流出来了:“太太,那个姓孙的,会把二姐姐打死的,我在梦中亲耳听到的,他说是大老爷使了他七千两银子,姑娘自是卖给他了,他想怎样,就怎样。二姐姐不但挨打,还挨冻,挨饿,过得还不如一个丫头体面。” 第28章 迎chūn的婚事 “我儿又发痴了,梦都是反着的,说明你二姐姐不但不会挨打,过得还相当体面呢。”看着刑夫人黑下来的脸,王夫人陪着笑调解。 刑夫人却哼了一声:“大老爷一直说宝玉还派人监视着他,我本不信,如今看来,这事还真说着了,大老爷借银子的事,只有我夫妻二人悄悄说过,宝玉是怎么知道的?” “我做梦梦到的。”宝玉回答得理直气壮。 “弟妹,我倒不知,这梦话,都可用来审判了?”刑夫人不敢朝着婆婆,也不敢朝着婆婆护着的宝玉,只好朝比自己小的王夫人说着风凉话。 贾母把碗一摔,瞪了刑夫人一眼,朝鸳鸯道:“去,把咱家的大老爷请来,我倒要问问,传了几世的敕造荣国府的牌匾摘了不说,还把主意又打到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孙女儿身上了?” 刑夫人吓得放下碗,站起来立在一边再也不敢吭声,直到大老爷黑着脸走过来,像看叛徒一样地瞪了她一眼。 “老太太,使银子的事是小事,我也没在乎那点,成了亲家他愿要我便给他,曲曲七千两银子,爷眼皮子不带眨一下的,还用得着用嫁姑娘的法子吗,老太太太抬举我了。”贾赦瞪完自家太太,又不敢瞪老太太,只好接着瞪着她面前的桌子,气哼哼道。 “好,既然不图人家的银子,那这大同孙家可不是什么良配,祖上是我家的门客,后来发达了,出去,在地方巧取豪夺,你父亲在世的时候,最是看不惯的,这些年,都没了来往。迎丫头性子软,在他们那种人手里,还不被捏巴成了面团?”贾母斜眼瞅着大儿子,也气冲冲道。 “老太太这就看得短了,只看到孙家的过去,现时可不比住日,那孙绍祖的母亲,与忠顺王妃可是亲姐妹,要喊当今皇后娘娘表姑的,听说这次回来,忠顺王爷要为他谋得侍卫内统领这职,这个位置,可是皇帝的近臣,一般人是求不来的。老太太不必劝了,我把宝押在未来女婿身上,还指望着他帮着在皇帝面前美言,重新把这敕造荣国府的牌子挂上呢。”贾赦说到最后,头微微昂着,一幅后宅妇人不得gān预男人前堂之事的傲慢。 听到大儿子说到敕造荣国府,贾母沉默了。这是贾府几代人的荣耀,若在自己闭眼前能重新挂上,自己也有脸下去见夫君不是。 宝玉看着贾母叹着气默认了,急了,走到贾赦面前拱手道:“救大老爷别把二姐姐嫁给那孙绍祖,他.......” “不嫁给他,那嫁给谁,我没你家老爷的好命,可以做王爷的国丈。”贾赦斜眼瞅着他,嗤笑着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谁说二姐姐不能做王妃?明儿我便去求了北静王爷,让他给二姐姐相看一门好亲事。”宝玉急得口不择言。 “别介,宝二爷,我还丢不起那个脸,兄弟出面给姐姐找婆家,您老可真行。”贾赦朝宝玉埋汰地作着揖,嘴里拿话膈应着他。 王夫人有点恼,木着脸走上前,给贾赦行了礼,又转身斥自家儿子道:“行了,孽障,毕竟是大老爷的家事,你管不着的。” 宝玉急得眼泪都流下来,哽咽道:“老太太,太太,你们都不管,难道眼看着二姐姐被人打死吗?好,好,你们不管,我管,我这就去找北静王府,让林妹妹帮着想办法。”说完就跑了出去。 贾母急得站起来,朝屋内唯一的男人贾赦吼道:“还不快去拦住他。” 贾赦却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贾母忙又安排着王夫人坐了轿子跟上,这一个外男,直接去找表妹,算怎么回事? 北静王正和黛玉在花园里琴瑟和鸣,有下人通报宝玉要拜访王妃,有点惊讶问:“是你们听错了还是宝玉说错了?是拜访本王吧。” 黛玉拈着一朵芙蓉花,蹙着眉尖道:“不见。” 又一下人飞快来报:“贾家二夫人来拜访王妃。” 北静王释然道:“这才对了,快请夫人到内堂,本王去书房见宝玉。” 宝玉看到北静王腰里别着白玉箫走过来,知道他又在和黛玉和奏,沉着个脸拱手行礼道:“王爷,我林妹妹呢?” 水溶自小和他玩在一起,是知道他的性子的,虽长得是谪仙般的人物,但有时行事却乖张得很,当下也不恼,只戏谑地笑道:“我这里可没有什么林妹妹,只有静王妃。” “是林妹妹不肯见我吧?”宝玉颓然地坐下,有点伤心。 “你家太太也来了,此刻正跟你林妹妹在内堂聊着。说吧,有什么事,值得你们一大早巴巴地赶来?”水溶抿了口茶,陶醉地摇摇头。 “跟王爷说有什么用,一个大老爷们,还能管姑娘家的婚事不成?”宝玉也端起茶,刚掀开盖,就闻到扑鼻的清香。 “怎么不成?你不是大老爷们?不也管上了吗?”水溶自婚后脾气不是一般地好,别说让他管一个姑娘家的婚事,此刻就是让他拿着绣花针绣个鸳鸯,他也乐滋滋地去挑战。 宝玉瞥了他一眼,破罐子破摔道:“跟您说也成,您听了,是笑话我还是瞧不上我,都成,只求你别到处嚷嚷就好。” 水溶挑挑眉,眼睛望过来,更加兴致勃勃,满脸的八卦与那张俊美的脸极不相称。 “我有个二姐姐,性子极软,只痴心棋艺,这两天大老爷要把她许经大同孙家,那怎么成,那个孙绍祖,是打女人的,我曾经做过梦,梦见他活活把二姐姐打死了,你说,我能看着二姐姐那样的面人儿,跳进火坑里而不管吗?而大老爷又是极推崇那孙绍祖是跟皇后娘娘是有亲的,我无法,只好来救林妹妹,让她帮着给二姐姐找个比孙家还好的婆家的。”宝玉义愤真鹰地说完,端起茶牛饮了一大口,嘭地放下。 水溶听得怔怔的,端着茶都忘了喝,直到对上宝玉那双怒气冲冲的眸子,才回过神来,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他拿着茶盖,轻轻扇着茶香,半晌,才慢条斯理地说: “这事,还真不好办。不说,你只是做了个梦,不能当真的,就是你家大老爷的情况,是刚被撸了爵圈禁在家,这京城王公权贵圈里,哪个不是人jīng,谁会在这个时候娶一个随时会被连累的女儿为妻?再说那个孙绍祖,是忠顺王爷和太子面前的大红人,刚被派了和亲使的差事,爵至二品将军的,风头正盛,谁敢和他抢姻缘?” 宝玉闷闷地又喝了一大口茶,不甘心道:“世子哥哥自世袭了北静王爷后,也变世俗了,若是林妹妹,她必不会如此说。” 水溶轻笑出声,满脸chūn意:“你林妹妹?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如此说,但自大婚以来,她还没出过王府半步,京城的贵人圈子,她从来没参加过,要当媒婆,好像也无从下手啊,哈哈哈。” 宝玉郁闷地走出王府,碰上了早等在那里同样一脸郁闷的王夫人,娘俩无jīng打采地一起打道回府。 新月东升,宝玉对着棋盘,痴痴地发着呆,长长的睫毛瞅巴着,一串大泪滴落下,砸在一个白色的玉棋子上。 “石瑛为何哭泣?可出了什么事?”来讲学的朱先生和元辰站在他旁边一大会了,刚开始以为他在研究棋,就没出声打扰,直到看到少年泪水打湿了长长的睫毛,朱先生才才惊讶地出声问道。 宝玉抬头,匆忙擦gān眼泪,朝朱先生行礼。 “你喜欢下棋?”元辰捏起那枚落上泪的棋子,温声问。 “我只是偶尔下一盘,要论下棋,谁也比不上我那个二姐姐的,她从六岁开始学棋,九年来痴心于此,超过师傅后,就天天自己左右手互相下,只不过是女孩儿,在后院里,没人知道罢了。”宝玉语气伤感,想到迎chūn的婚事无解,一口浊气又直直冲上胸口,堵得嗓子眼都难受。 元辰看着他,眼神闪烁。 一晚上,宝玉都有点心不在焉,快结束的时候,朱先生正在收拾书卷,宝玉迟疑地上前,嘴张了好几张,却终是没能好意思开口。 水溶说得很明白了,自己家处在这个多事之秋,有哪个王公贵族会愿意冒着得罪孙家和他背后忠顺王府还有那更背后的皇后娘娘,来和贾赦做亲家呢? 朱先生走到门口,又狐疑地转过身,看着跟在后头失魂落魄的小弟子,笑着问:“石瑛,可有什么事要对先生讲的?” 迎chūn穿着单薄的秋衣被打的画面又涌上脑海,宝玉梗了梗脖子,朝朱先生行了一个大礼,才抬头瞪着亮晶晶的大黑眼睛问:“先生,请问您跟太子殿下熟吗?” 站在旁边的元辰猛地回头,盯住了这双水濛濛带着点乞求的眸子。 被问怔的朱先生有点无措,自己跟太子殿下正暧昧着,说熟会不会让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太轻浮?说不熟,那太子殿下会不会又觉得自己眼里没他? 看到朱先生一脸难为地大半刻没出声,宝玉的心一下子落到了谷底,是自己唐突了,自己家这个情况,就连北静王水溶,都要避闲的,朱先生不畏人言,还用了晚上的时间为自己授课,已是天大的恩情了,自己怎么能再去麻烦人家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新开文《穿成小pào灰后我拯救了大反派》,跪求收藏!!! 林茜穿成大反派的小pào灰未婚妻,为破产避债,女扮男装以小舅子身份,来找大反派求罩。 俊美多金的大反派,痴情地为原书白莲花女主挡车祸废了双腿。不一会,继母的毒汤端上来,而原身因目睹真相而被灭口。 林茜自以为狗腿小舅子人设天衣无缝。重生的大反派却早已看穿,顺着她意心照不宣的相处。 待马甲啪掉,恰好解决完坏人,林茜拍拍手走人,深藏功与名,一头扎进娱乐圈,去追前世未圆的梦了。 正等着开始正式恋爱的顾辰,发现不大对:谁能告诉他,当初那个处处对他有意的假小子,为什么360度逆天大转变,成了一个高冷霸气的刚美人? 掉马前:林茜:“顾大哥,房间里想摆什么花啊?白色的百合还是红色的玫瑰?” 大反派:“都行。” 掉马后:大反派:“茜茜,我在花店给你挑花,想要白色的百合还是红色的玫瑰?” 林茜:“都不行。” 第29章 雪灵兔被炖了 宝玉正要解释是自己问着玩的,先生不必当真,旁边师兄却非常温和地问:“你找太子殿下,有事吗?” “啊?没事,师兄,师傅,我只是觉得您是太子帝师,又存了仰慕太子殿下的心思,故此一问,请不要当真,没事的。”宝玉笑着,连连摆手。 朱先生松了口气,也就锦上添花地夸道:“太子殿下,当然是极聪明的,他是我教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想着自己做兔子时元辰讲书的样子,宝玉心下一片怅然,那个远在天边的人,今生怕是不能再见了吧。 “真的没事?”元辰虽易着容,但一双眸子仍是灼灼。 “没事的,师兄。”宝玉望着师兄的眼睛,好像跌进了同一片星空,那些躺在云锦被里,吃着嫩笋尖,听着元辰用低沉温柔的声音讲书的夜晚。 师傅都感到难为,何苦再难为师兄呢。 送朱先生回家后,元辰抬手招来暗卫甲。 “那个二姑娘?” 暗卫甲拱身行礼,眯着眼睛回道:“如果说这位公子是个睡痴,那这个二姑娘是个棋痴,无论晴天、yīn天、雨天、雪天,她都是一个人要么坐在树下,要么坐在凉亭里,只对棋有兴趣,左右手互搏,老远瞅着,已至入化境界,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们有时把她身上佩戴的珠环玉串偷走了,她也毫无察觉,丫头们也不怕她,有时还往她的头上放小虫子,若有时被别的姑娘察觉了帮着打不平,她总是淡淡笑着:‘无妨,随她们去吧。’” “已到入化境界?一个女孩,当真有这么厉害?”元辰听得眉头微挑,直觉得这个贾府处处与众不同,连他家的女孩,性格脾气也是如此清奇。 “那位公子,在她手下,走不过三招。”暗卫甲对宝玉被迎chūn眨眼间杀得惨不忍睹的事记忆犹为深刻。 元辰突然停下,转了个方向,朝翰林院走去。 宝玉一晚没睡,第二天一大早,想去花园看看迎chūn是不是在哭,一时找不到帮她的路子,但好歹先去安慰她一下,在丫头们服侍着洗漱好后,急急地朝迎chūn常下棋的亭子走去。 行至花厅的时候,一阵细细的哭声从西面传来,这二姐姐,怎么会躲到厨房那里哭呢,宝玉调转方向,急步向厨房走来。 “二姑娘在哪?”站到小厨房门口,没看到迎chūn,宝玉开口问正在烧火的婆子。 “哟,宝二爷!二姑娘是不来这些地方的,她应该在房里或花园里吧。”婆子笑嘻嘻地说着,又拿了一根大棍子塞到灶堂里。 灶堂里的火跳了跳,那个细小的哭声又响起来。 “那这里是谁在哭?”宝玉仔细听着,皱着眉头问。 “二爷,您听错了。她们都去领东西去了,这里,就我老婆子一个。” 婆子挑了挑火,灶堂火势更大,噼里啪啦的。 哭声又大了点。 宝玉走进来,顺着哭声的方向走去,婆子看着他镶着东珠的靴子,着急道:“哎哟,二爷,这里面脏,可不是您来的地方,快出去吧。” 宝玉恍若未闻地朝里走,直到一个笼子前停下。 两只小兔子,一白一黑。黑的在啃着小爪子,嘴里还“嘻嘻”地笑着,白的眼泪汪的,看到宝玉走过来,吓得硬生生收住了哭声,但眼泪却还是吧嗒吧嗒往下掉。 这是雪灵兔,宝玉对此无比熟悉。 “你们怎么能说话,是成jīng了吗?”宝玉蹲下,温声问道。 “我们还没断奶,怎么可能成jīng?”小白兔抽噎着答道。 “你为什么哭?你为什么吃手?”宝玉很惊讶,既然它们没成jīng,那是自己成jīng了?竟然能听懂兔子说话? “嘻嘻,没有奶吃,嘻嘻,没有奶吃,吃手手。”小黑兔笑着,看起来语无论次。 小白兔警惕地望着他。 “吃奶?你们娘呢?”宝玉仔细看了看它俩,牙都没长齐,看来是还没断奶。 “嘻嘻,我们娘在外面大锅里呢,洗澡澡。”小黑兔啃着手,乐得一蹦一蹦的。 小白兔又伤心地哭起来,肚子一颤一颤的。 原来是被炖了,宝玉冲出来,一把推开婆子,猛地掀开锅盖,一只大兔子已被煮得香气四溢。 “哎哟我的二爷,您可饶了我吧,这只大的兔子,是老爷要招待客人的,那两只小的,才是留给您的,中午准备给您烤rǔ兔的。”婆子着急地从他手里夺过锅盖,慌得快盖上。 “这两只小的,我带走了。”宝玉心里更加堵,这稀世的雪灵兔,竟然被老爷当普通的野兔炖着吃了。他走到笼子前,把一黑一白两只小兔子抱到怀里,失魂落魄地朝花园走去。 “我饿了,要吃奶。”小黑啃着手,直着嗓子喊。 “我没奶,一会到了花园,先弄点胡萝卜吃着,明儿把我的牛奶给你喝。”宝玉学着记忆中元辰撸毛的方式,小黑一下,小白一下的撸着兔子毛。 “我们没有牙,吃不了胡萝卜的。”小白瞪着大眼睛,看起来是兄弟俩中的智慧担当。 “茗烟,去小厨房,吩咐先炖一点牛奶蛋羹过来。”宝玉回头,吩咐道。 自家公子对着小兔子自言自语的,茗烟也见怪不怪,毕竟,以前他也经常对着花儿蝴蝶什么的自言自语过。 迎chūn还坐在那个凉亭里下棋,她的丫头们在捕蝴蝶。 “二姐姐,你可千万不能嫁给那个孙绍祖,你会被他打死的。”宝玉坐在迎chūn对面,看着还沉浸在棋子世界里的二姑娘,有点心焦。 迎chūn目光从棋盘上抬起,像温泉般不冷不热地看着宝玉,疑惑地问:“我又没惹他,他为何要打死我?” “因为大老爷欠了他钱,也因为他本身就是一条láng,láng吃小兔子,需要理由吗?”宝玉在温吞的迎chūn面前,总觉得自己是个特雷厉风行的人,说的话都显得霸气十足,充满男人的力量。 “大老爷欠了钱,我也还不起钱,又能怎么办,哎,随他去吧。”迎chūn重新执了棋子,低下头,蹙眉沉思。 宝玉坐在她对面,对着这位温柔沉默的姐姐,万念俱灰。 茗烟端来一碗蛋羹,笑着说:“爷,还是我来喂吧。” 小黑:“我不要他喂,他身上臭。” 小白:“哪来的臭男人,我宁愿饿死,也不愿让他抱一刻钟的。” 宝玉接过碗,朝茗烟摆摆手:“小兔子认生,还是我来喂吧。对了,怎么这么快就炖好了?” 茗烟绽出一个贼笑:“二爷别管了,反正不管是谁的,也得紧让着二爷这边用。” 远处小厨房响起丫头婆子的吵弄声,越来越大,伴随着有东西的碎裂声。 小黑:“嘿嘿,那个帮娘洗澡的老婆婆被打败了。” 小白:“死老婆子活该,杀母之仇,现世报了。” 这两只雪灵兔,听力比自己做小兔子时还要敏锐,这离了两个院子的距离,它们竟然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小丫头匆匆跑过来,没人样地大喊着:“你们大家都来,司棋姐姐喊呢。” 二姑娘房的丫头们撒腿就跑,只留下孤伶伶的小姐在亭子里喝着凉茶,下着残棋。 茗烟看了眼二姑娘,有点心虚地朝宝玉求助,这抢人东西,竟然会被人当场抓个正着,这让他对自己的贼机灵有点打击。 宝玉看了眼喝着冷茶心思沉浸在棋盘上的迎chūn,叹口气道:“无妨,随她们去吧。” 小白:“弟弟,我们快吃,要在她们来之前,把证据消灭gān净。” 小黑一把从宝玉手里夺过碗,没过三秒,gāngān净净,比唰了三遍还亮堂。 茗烟夺过碗,啪,扔到了花丛里。 司棋气势汹汹地带领着众丫头往这走,嘴里还骂着:“这死老婆子,肯定是她偷吃了,还犟,活该被撕嘴。” 看着余威尚存的丫头们,宝玉识趣地抱着小兔子往回走,怕兔子兄弟伤心,还特意地绕过了那个小厨房。 兔子乍离开母亲,很粘人,到了晚上授课时间,宝玉也不得不抱着它们来到书房。 “咦,石瑛也喜欢小兔子啊。”朱先生一进门,看到小兔子,便笑道。 听到“也”这个字,一下子又把宝玉拉回到元辰在那些温柔的月夜,抱着自己变成的小兔子坐在树下,听朱先生讲课的美好时光,几乎是无意识的,他的手做出了和元辰一样的撸兔子毛的举动。 元辰静静地站在那,看着宝玉一脸的回忆,眼神落到那两只小兔子身上。 “它们是谁?”元辰有点迷幻,这两只小兔子,不会也是哪家的两位公子或小姐变得吧? 小黑:“我们是雪灵兔,在一个庄子上被人捉到的。” 小白:“弟弟,来人不知好坏,不要轻易bào露身份,会被他们烤了吃的。” 宝玉:“他们听不懂你说话的。” 元辰:“你听得懂?” 宝玉点点头,把小兔子放到小榻上,摸着它们的头,安抚道:“不过你们也不要怕,先生和师兄,都是大大的好人。” 元辰走上前,抱起那只小白兔,手法熟练地撸着兔子毛。 宝玉看着他,好像有那么一刹那,面前这位长得平淡无奇的师兄,竟然有点像月夜下那个风华绝代的少年殿下。 “师兄可养过小兔子?”宝玉脱口问道。 第30章 棋会 元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把小白兔放下,转头又重复了他的第一个问题:“它们是谁?” “是我们下边庄上捕来的,它们娘被炖了,两小只本来是要烤了吃的,正好被我碰到,抱了回来。”宝玉笑着回答。 有娘?那说明是兔子生的,不是人变的,元辰在心叹了口气,又仔细打量着两小只,发现一个憨,一个jīng,远没有宝玉变的那只懵懂可爱。 “师兄若喜欢,可以抱一只去的。”宝玉有点担心贾政,两只在一起太闹,若被发现,后果可不太妙。 “抱一只吧,你不是很喜欢小兔子吗?”朱先生也在一边温柔相劝。 元辰随手一指:“那就带这只黑的吧。” 小黑:“这个人身上好好闻,我愿意跟他去。” 小白:“不行,恩人,弟弟太傻,我不放心,要去就一起去。” 宝玉抬头,朝元辰翻译道:“小兔子说,要去就两个都去。” 元辰无所谓地点点头。 朱先生倒对宝玉能听懂动物说话感到很兴奋,他知道这世上是有特异技能的,但只是传说,今儿竟然见到了真的,还是自己无意中收的弟子,这让他有种发了意外大财的感觉。 “石瑛会是个语言天才。”朱先生一点也吝啬地夸道。 宝玉有点激动,这位先生,平日里可是只夸师兄的,眼神也是在专注看师兄的间歇看看自己,虽然大才先生是专门上门来为自己授课,但不知为什么,宝玉总有种自己是顺带着教一教的错觉。 但现在大才先生不但夸自己了,还夸得如此地惊艳,天才?从小被骂着惫懒玩意儿的宝玉直接痴了,他手托着腮,黑玛瑙似的眼睛里撒满了星星,一眨不眨地看着朱先生。 朱先生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他飞快地瞥了元辰一眼,发现太子殿下沉着脸,面色不是太友好。 这是吃醋了?朱先生心底有澎湃的小làng花翻腾,清纯貌美懵懂天真的小弟子,冷咧深邃英俊绝伦的大弟子,自己身上这是开了一万朵桃花吗? 看到朱先生脸色微红,元辰收回目光,淡淡道:“先生不必拘束,石瑛师弟好像看到好看的花也是这幅表情。” 不愧是太子殿下,虽年龄小,但格局大啊,朱先生彻底折服在元辰宽阔的胸怀下,还很配合地对宝玉投去小毛孩子的一瞥。 “先生讲课,我去拜访一下老太太。”元辰起身,直直走了出去。 朱先生没滋没味地开始讲课,宝玉确非常配合,不但送上星星眼,还时不时的叫上声“妙。”搞得朱先生浑身舒坦,接下来的授课更加地妙趣横生。 授完今日的课,元辰还没回来,朱先生便和宝玉随意聊起来,这位小弟子虽然正经功课底子太差,但讲起各种杂学,从稀罕的药草到古老的刻镂,他都如数家珍,看到朱先生听得有兴趣,又人来疯地讲起了天下各国奇闻异录。 朱先生听呆了。 第一次有人能耐下心来听这些不着调的话,还是名闻天下的大才,宝玉如同打了jī血,滔滔不绝,如同现在不讲就没了明日一样。 正眉飞色舞地讲到夜叉国,元辰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 “紫笋尖?师兄,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宝玉惊喜道,这可是秋天,在北方,除了有温泉的地方,还真生不出这逆天的新鲜东西。 “送给你。”元辰递过来,看着宝玉兴奋的样子,冷咧的声音中也不自觉带了些暖意。 小黑兔:“好甜啊,我也想吃。” 宝玉拽了下它的大耳朵,笑道:“你牙都没长出来,怎么吃?” 朱先生悠悠道劝兔子:“跟了去,有你们吃的。” 送完先生回来,宝玉提着篮子飞快地来到贾母屋里,一进门便叫道:“祖母,看我给您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贾母跪在小佛堂里,烟雾缭绕,听到喊声,回头朝宝玉笑道:“我儿,有大造化。” 宝玉一听更乐了,今天实在是个好日子,在书房里被先生夸成天才,来这又被祖母说有大造化,还有师兄送的这一篮子嫩笋尖。 这不是三喜临门吗? “祖母不爱吃这些的,宝贝孙儿自己吃吧,吃不完可以用糖腌了明儿个再吃。”贾母看着那个jīng致的篮子,两眼含笑。 宝玉把篮子放在桌子上,坐下剥了一根便往贾母嘴里塞,直到连喂了三根,才剥了自己开始吃。 “好孩子,明儿个在翰林路那个墨香院,朝廷举办一个什么‘棋行天下’的比赛,听说迎丫头棋下得不错,你陪她去瞧上一瞧,说不准,还能拿个棋状元来呢。”仔细体味着唇齿间的清香,贾母眼角带笑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子。 “那太好了,二姐姐肯定行。”宝玉一听,笋都差点忘了咽,又突然想起贾赦来,心又一沉:“但是,大老爷会同意吗?” “哼,不说迎丫头现养在我膝下,就冲那一万两的彩头,他也会同意的。”贾母老道地笑笑,对自己的儿子的脾性,比他们自己还了解。 “你的学问怎么样了?要好好跟着师兄和师傅学,我的好孩子。”贾母看着一时紧张一时放松的孙子,觉得自己确实有点把他护得太好了,虽是十五六的大半小子了,行起事来确还是懵懵懂懂的。 “放心吧,祖母,师傅和师兄都是大才,我跟着他们,学好着呢。”宝玉吃着嫩笋尖,从牙齿到胃,都快要被清甜的笋香溢满了,声音也带上了小时才有的软糯。 “说得好啊,长虫跟蚯蚓玩,最终也就是个大一号的蚯蚓,若跟着龙好好做事,也会飞升成龙,宝玉啊,一定要跟他们多学好,啊?”贾母双手合十,喃喃嘱咐道。 “会的,祖母,朱先生今晚也夸我了,说我是个天才,说不定我跟他学上几年,也像姑丈那样,给您考个探花朗回来,您说好不好?”宝玉看到老祖母今晚上感叹颇多,心下有点愧疚,想起因为不喜读书挨打这事,老太太就流了不少的泪,就站起来走到贾母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像小时候那样撒着娇。 “好,好,快滚去睡觉去,明儿个陪你二姐姐去棋会。”贾母佯怒地在他背上打了两下,笑斥道。 第二天醒来,看到晴雯准备的华丽大红深衣,宝玉摇头道:“不妥不妥,棋会是高雅之地,不可穿得如此俗气,快换一身白的来,要显得飘逸出尘才好。” “二爷,又不是您去下棋,去做那高雅的棋士,只不过是个俗气的看客罢了,哪个要这些讲究?再说,老太太是极喜欢你穿红色的,说是喜庆,也衬脸面。”晴雯叉腰,对宝玉不识自己的jīng心准备有点不高兴。 “好好好,姐姐说的是,快,给我更衣吧。”宝玉看到晴雯粉面带嗔,立马投降。 迎chūn过来跟贾母辞行,还是昨日那幅打扮。 贾母歪着头瞅了半天,朝她身后的司棋开了火:“你们这些丫头,也太惫懒了些,我说怎么瞧着迎丫头总是半新不旧的,原来是总穿这一个样式的衣服,鸳鸯,扶了二姑娘去里屋,把我年轻时压箱底那套白色镶蓝雀花的百褶长裙给迎丫头穿上,你们几个懒丫头,也跟着进去,学着点怎么伺候自家主子。” 没大一会,鸳鸯扶着迎chūn出来了,宝玉只觉得眼前一亮,好像藏在土坷垃里的珍珠脱尘而出,光彩照人。 “瞅瞅,我的孙女,这仙人般的样貌。迎丫头,这可是老祖母做姑娘时你祖爷爷得到的御赏,天鹅毛和着苏杭丝织就的,虽暖和,却重不过一两,整个大皇朝,就这一套。我呀,只在生你爹爹前,节日里才穿的,生了孩子后,就再也没穿过了。”贾母慢慢地抚摸着那jīng致的纹路,语气充满回忆,甜蜜中带着惆怅。 “老祖母,太贵重了,孙女还是不穿吧,只是下个棋,没人在乎穿什么的。”迎chūn平日里虽然木,但感情却也细腻,从贾母的语气听出老太太的不舍和珍惜,加上自己对衣服什么的本也不太在乎,平日丫头们准备什么,她就穿什么。 “瞎说。我贾家的女孩,都是最好的,无论吃的、用的、穿的,都金贵着呢。去那个什么棋会,好好下,也让咱家的大老爷大太太瞧瞧你的本事。”贾母握住她的手,使劲地攒了攒,给这位小小年纪却比自己这位老人家还佛的二姑娘打气。 “二姐姐,咱们走吧。”宝玉看着倍添神采的迎chūn,笑着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随行的丫头不但有迎chūn房里司棋,就连老太太屋里的鸳鸯、宝玉房里的晴雯,凤嫂子的陪嫁丫头平儿,都统统被派出来,充当了二姑娘的四大丫头。 “四位姐姐,可都是老太太挑出来的,都是实打实的大美人,配在二姐姐身边,确实好看。”宝玉骑着马,慢悠悠地陪着迎chūn的轿子走着,还不时的和四个小美人聊上几句,心情美得很。 “二爷说笑了,我等算什么,二爷这等风姿俊秀的少年朗,才真真给二姑娘长脸,有这么出众的兄弟护着,才是小姐们的福气。”鸳鸯随贾母管了几年的家,行事老成,说话也很有水平。 听到这话,宝玉很受用,骑在大马上,不自觉地昂了昂下巴。 第31章 谢候爷 翰林路上香车云集,宝马遍地。京城的贵公子,豪门家的千金小姐,会棋懂棋者数量众多,本朝甚少举办这些官办比赛,乍出来个棋行天下大赛,没办法不让贵族圈的老爷们眉头紧蹙,计上心来。 早有绝对的内幕消息透出来,本次大赛虽名义上是翰林院的大学士院长梅清远举办,但实际的操纵者就是那位深不可测的太子殿下,这名字取的,“棋行天下”这不摆明了是要笼络人才用吗? 自打半月前消息一放出,贵公子们便开始了临阵抱佛脚,会教棋的先生们供不应求,拿来练手切磋一场的价位如飓风般飙升,每个人都心存幻想,毕竟这些公子哥,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棋艺没有最差,只有更差,只要能进步那么一点点,赢下平日里那些小伙伴们,完全没问题。 本次比赛不分男女,这意味就更加深远了,有女儿的老爷们眯着眼拈起了胡子,太子殿下青chūn年少,又是极有抱负谋略的人物,一般的闺阁女子,哪有能力入主储宫?会下棋的女子哪个不是谋略超群,这不是摆明了要从这些智慧女子中选定自己的太子妃吗? 下了车,公子找公子,小姐找小姐,相互口不对心地取笑着自己的棋艺有多烂,不着声色地显摆着自己的衣服配饰又是哪个贵人赏的,柔中带刺地打击着那些个潜在的对手们。 红衣清雅长身玉立的公子一到,立马引起一阵小小的喧哗,小姐们用帕子捂着嘴,悄悄相互打听着这俊俏小哥是谁家的?是谪子吗?父亲官至几品?家底殷不殷实? 待白衣的小姐一下马车,气氛突变,所有的姑娘们立马感到了浓浓的危机,不说相貌,就这通身淡定的气质,那绝对不是她们这些几天下不了一次棋的所能比的。 公子们也一阵骚动,在对上迎chūn那如雪的肤色时,桃花唰地飞上眼角,他们一看到宝玉,倒是不用猜是谁家的小姐,只是惊讶于流行于京城那个传言。 贾府的女儿,个个无比金贵,才华横溢,代代出王妃,想到前几个月刚册封的东平王妃,再瞧瞧眼前的肤如羊脂的美人,众人就有点自贬为癞□□的退意,这可是太子妃的有力角逐者,也就是能看看的眼福了。 “这个美人我认识的,是贾家大老爷的庶女子。”一道得意的声音响起,肥胖的薛蟠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到中央,显摆着自己的消息灵通。 果然,他的话在人群中掀起一阵小小的喧哗,小姐们嘴角微翘,轻启朱唇不屑道:“庶女啊,那可能是冲着大彩头来的吧。” 公子们的眼光重新贼亮,庶女?太子妃不可能立个庶女的,那如此说来,他们这些人,还有戏? 宝玉看着平日不太熟的公子哥也亲热地过来拱手见礼,心里还估摸着真是环境造人,各人在酒场上丑态毕露的,到了这文华重彩的翰林路,倒也变得儒静不少,也就笑着一一跟众人见礼。看到薛蟠时,觉得奇怪,这位薛大爷大字都不识几个,下棋都能用大帅去跳河的人,也来比赛? 薛蟠虽目不识丁,但从小在皇商家庭长大,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看到宝玉脸上的惊讶,忙又显摆道:“宝兄弟,哥哥可不是来比赛的,我妹妹可是这次女子组比赛的裁判官,我是来看我妹子的,哈哈哈。”说完还率先朝众人还礼。 众公子哥立马明白了,也大笑着朝他见礼恭贺妹子厉害,做得了皇朝的女官。 “好说,好说,我妹子冰雪聪明,选进宫后,虽没赐婚,但却被选为女官,掌宫内礼仪司司正,吃五品皇粮呢。”薛蟠炫妹道。 自打宝玉说出宝钗会嫁和尚的话后,这位亲和的宝姐姐便疏离了自己,特别是快进宫那些日子,见了自己就像见了瘟神似的,迎头碰上都能掉头回撤的架式,进宫后也不知是为没能选上妃子而郁闷,当女官的消息也没传开,是以,宝玉是第一次知道她的近况。 “宝姐姐大喜。”宝玉真诚祝贺道。 薛蟠却很敷衍地回了个礼,转头就热情满面地走到迎chūn面前,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妹妹今儿个真好看。” 迎chūn姿态标准地行了礼,淡淡道“嗯。” 这不同凡俗的回答再一次吸引了公子小姐们的目光,也引发完全两个方向的讨论。 小姐们:“呀,庶女就是庶女,人家夸好看,竟然不知婉辞,还应着,好不识礼哟。” 公子们:“这个高冷范,嗯,与众不同,爷喜欢。” 宝玉自在梦中会变兔子后,听力见风就长地敏锐,此时听着这或嗤笑或猥琐的细小声音,心下反感,扶着迎chūn朝众人行礼告辞,走进院内。 墨香院正中搭了个高台,几位老学士早早地坐在那里登记名册,宝玉吩咐丫头们照顾好迎chūn,自己上去替她报了名。 刚走下台子,便见宫内太监宫女打着旗幡一长队蜿蜒而来,身着女官服饰的宝钗走在中间,看到站在路边朝她行礼的宝玉,只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就走了过去。 看来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话,是彻底得罪这位宝姐姐了。 宫里人到了,那居中而坐的老学士站起来,高声宣布了比赛规则:逐一淘汰制,每人只要输一场,便出局,最后一人,得到最终大彩头,并封为棋院国士。 一万两银子对这些达官公子小姐来说,并不是什么大得不得了的数目,但那个国士的头衔却非常诱人,在这天子脚下,公候多得是,但有名望的公侯,却是凤毛麟角。 这些名号,可不是虚名,是实打实的给自家的牌匾渡了一层金,若得到了,不但自己有前途,就连家族,也附带着成了诗书簪缨大族,对后辈的子侄小姐们,无论是婚姻还是人脉,都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台上的几位老学士看着一群公子小姐们进入棋房,都面有忧色地看向中间的梅院长:“梅大学士,这些人中,都是没听说过的后辈,这样在矮子里拔将军,能选出真正的棋士来吗?” 梅院长也面有忧色,捋着长长的胡须道:“他怎么还不来?都答应了的事,不会反悔吧?” “谁?”众老学士异口同声地问。 “还能有谁,本朝下棋第一高手,威烈将军、定城候谢鲸。” “若他能来,倒是此次比赛的一大亮点。不过,不太好请吧?” “当然,好请的话也不至于到现在人影也不见半个呀。”梅院长眉头紧蹙,眼睛巴巴地望着大门口。 “梅老啊,别gān等了,我觉得您有必要再跑一趟,若第一次比赛冠军便是个棋艺平平的公子哥,那我等即有负于太子殿下所托,也埋没了棋行天下这个名号。”众学士急得搓着手,眼睛巴巴地望着梅清远。 “那好,你们配合女官大人,监好比赛,我再去一趟定城候府。”梅清远看着那平静的门口,心下也不免惴惴。 定城候府,刚平叛了西南边匪的威烈大将军谢鲸正站在操练场上,专心致志地she着箭。 “候爷,该起身了。”老仆走过来,笑容慈祥。 “急什么?那些个小子们,我还真不想陪他们玩。”啪,随着三箭齐中靶心,候爷英俊的剑眉不耐烦地一挑,不悦道。 “听说还有世家的小姐们参加比赛......”老仆瞅了瞅绿树环抱的院子,苍凉广阔,不说女主人,就是朵红花,也没有。 “那些娇滴滴只会乱咬耳朵的去做什么?拿棋盘来,我宁愿自己左右手地下,也不愿陪她们,哼,她们?走一步会悔三步。”候爷眉头皱得更紧,放下箭,转身坐到梧桐树下的石桌旁。 “候爷,您去看看吧,昨儿个太上皇还专门吩咐了老太监总管来传话,让您务必去一趟,他老人家年龄这么大了,还在为咱家操心啊。”老仆自我感动道。 “太上皇确实太操心了,这些小事,参不参加都是自愿,不明白为什么还要专门派个人来,也不是颁旨也不是请求的,还真让人难为。”候爷皱着眉头,黑着脸编排着jīng力旺盛好管闲事的太上皇。 “咱家老侯爷当年有救驾之功,太上皇都记着呢,他是听闻了这次京城有才气的豪门小姐们都去了这个比赛,才着急的,他老人家意思很明白,让您从里面挑一个,咱们候府太大了,太空了,它缺一个女主人啊。”老仆也不去端棋盘,就垂手站在那,几乎自我感动到老泪比纵横。 “女主人?急什么,胡虏未灭,何以先成家?再说了,那些娇滴滴的庸脂俗粉,我看了就烦,娶进门来,天天惹事生非,弄得家里jī犬不宁,太麻烦。”候爷仰着脸,线条硬朗,眼窝深陷,眸色果断慡利。 老仆望着自家候爷,欲哭无泪,当年多英俊的少年朗啊,大好的年纪不和美人们游chūn踏青,非把自己放逐到偏远的战场上,搞得刚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脸风霜地像是当了爹似的。 第32章 玲珑古棋下了整整一天 “谁来了?”候爷耳朵敏锐地很,老仆支着耳朵半刻,才听到有马车的声音自远方踏踏而来,他迎出大门,看到梅老院长的马车还在五百米开外。 “谢侯爷怎么还没去啊?”梅老先生长得极清瘦,但在一急之下,竟也从马车上利落跳下,如秋风中的落叶般,身体飘忽着,无章无法地飞进了院子。 “哎呀,世侄,您就当帮我了呗,快走吧,不说我的脸面,您就当为了皇朝第一次的官办赛会的脸面,走吧。”谢老先生飘至谢鲸面前,拱着手,一幅你不答应下一步我就撒泼的架式。 “老先生莫急,我家候爷本来也要出发的。”老仆紧跟了一句,不软不硬地把自家小侯爷的万般不愿堵住。 谢鲸瞅了眼自家老管家,站起来,非常周正地朝梅清远行礼:“老先生,请到正堂喝茶稍候,我去换身衣服。” 梅清远上下瞧着他,不解道:“世侄,这衣服,不是您早上才换的吗,挺好的,很有男子气概。” 谢鲸继续慢条斯理道:“老先生举办第一届棋会,是何等体面和文雅之事,这身衣服是练武时穿的,不合时宜。豹叔,你陪老先生一会。” 叫豹叔的小gān瘪老头满脸堆笑,招呼着梅清远进厅堂喝茶。 “不用,这小子换衣服用不了一会,他爹当年急匆匆的,都是在路上就能把衣服换了。”梅不远摆摆手,就做在那里,一幅马上就可以走的状态。 但他低估了年轻人的爱美之心,谢小侯爷比大姑娘换得还慢,梅老先生估摸着,这功夫,就是候门的小姐,也能仔细地上好三遍妆,穿上繁琐的宫服了。 谢小候爷终于出来了,一身黑色丝绸长衫,外罩白色织缎文绵披风,摇着一把扇子。 这幅打扮,用得着这么长时间? “咦,老先生怎么没去用茶?早知您坐在这里等,晚辈就不挑这么长时间了。”谢鲸出来,看到梅清远还坐在原地,有点意外。 “无妨,世侄也是不易,偌大个府邸,连个女人都没有,挑衣服这种事,还得自己来,这哪是男人能gān的活?”梅清远不但没生气,还相当同情。 “老先生请。”谢鲸低首伸手,做出邀请。这几年来,他很少回府,愁得就是这些催婚的老前辈,搞得自己过得好像比那地里的小白菜还是凄惨。 明明自由如风好不好。 马车到达墨香院的时候,得胜者已经出炉了,几位学士站在门口,一脸的不可思议,见梅清远下车,纷纷走上前来。 “出结果了?是周丞相家的公子还是张御史家的公子?”梅清远站定,笃定地问。 几位老学士脸上不大自然,嗫嘘道:“不是公子,是一位姑娘。” “姑娘?”紧跟着下车的谢鲸大脑一时有点短路,他实在想不出姑娘这种生物如果不靠赖棋,竟然还有取胜的个例。 “世侄,已经来了,进去看看,可好?”梅清远有点不抱希望,他是知道这位小候爷脾气的,视棋道为兵道,不怕你jian、你诈,就烦如女人般赖棋,而世家的小姐们,却流行以赖棋为撒娇手段,和公子对弈,若不使点小性子,赖上一把,是被视为没情趣之极。 自己倒没注意,这是哪位娇滴滴的美人,竟然让全场从男子为她折腰,不约而同的佯输给她? “那走吧。”看着几个老先生左右前后包围地密不透风,想走也走不掉啊,谢鲸心想来都来了,瞧上一眼,眼珠子也不会少一个。 然后,在一众老先生的簇拥下,他来到了院中,再然后,他眼珠子没少,却定住了,一动不动。 高台上,微风轻扬,chuī起女子白色的长裙,但姑娘恍若未觉,羊脂般的玉手捏着一枚棋子,轻蹙眉尖,如在棋中。 天地间仿佛只余她一个人,一盘棋。 谢小侯爷眼神怔怔,双腿无意识地快步如飞,耳边好像响起梅老先生报号挑战的话,但他浑然不觉,坐下,费劲地把眼珠子从美人脸上挪下来,放到棋盘上。 古棋书上的玲珑棋局! 他自十二岁时就开始左右手互搏研究的棋局,姑娘竟然走的步数比他还多。 他想扑通跪倒在姑娘面前,捧着她好像云锦似的的白裙边角,痴迷地说一声“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看到两人都没有动静,梅清远老先生只得又喊了一遍挑战官宣,对面的姑娘终于停止了左右手互搏,也不抬头看挑战者是谁,只淡淡地吐了一个字:“请。” 听着这如缥缈的云朵般的声音,谢小候爷简直要疯了,他身体内一半血液在沸腾,一半血液要凝固,找到知已的喜悦,和知已竟如此知已的震惊在心中反复jiāo替,让他如同站在地狱和天堂的分界上。 如癫似狂。 良久,他才用颤抖的手拿起一个黑色的棋色,缓缓放下...... 几位老先生由站着改成坐着,同坐着改成倚着,由正倚着改成横七竖八地倚着,若不是那几个棋行天下的招牌,他们真想瘫倒在地,打着小呼噜睡死过去。 棋盘对面的两人好像入了定,一盘棋从早上下到午间,又从午间下到傍晚,再最后,墨香院灯火齐明,唬得近领大理寺还以为比赛出了差子,派了一队带刀管差前来询问。 “真的有劳贵司了,帮着弄点饭菜吧,这么多参赛者,未出结果前又不能解散,墨香院为比赛临时成立的,还没搭起炉灶呢。”梅老先生声若游丝,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朝兄弟司邦拱了拱手。 待新月东升,气氛更加诡异,台上坐着两位,气质淡然,超凡脱俗,一黑一白,犹如仙人对弈,地下的公子小姐们与丫头小厮们吃着同样的饮食,或坐或歪,不但毫无形象可言,还一脸的生无可恋状。 子时的梆子敲起,台上两人无动于衷,如痴如迷。 台下的公子们吃完饭终于有了力气,互相划拳胡邹,倒也自得其乐,小姐们终于受不了,充分发挥女儿家的特殊魅力,一个比一个娇软地倒下去,丫头们的尖叫声冲破天际,终于唤醒了神游到天外的台上两位仙人。 “是在下输了,姑娘好棋艺,当得起国士雅号。”谢小侯爷起身,一拱到底,像膜拜女神。 宝玉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台上已整整一天了,他没有吃饭,身边四大丫头的嘻笑声也恍若未闻。 这是自己的二姐姐,又不是。那个在凉亭里,在大树下孤独的迎chūn,那个在众人心中木得连小丫头也敢欺负的迎chūn,在这个舞台上,在这个沉默的男人面前,突然发了光。 他满眼星星地看着二姐姐穿着白若云朵的长裙,披着绣着蓝色凤尾花的披风,盈盈玉立地站在那,淡然地从梅老先生手里接过银根和国士帛书,温柔的眸子波澜不惊地看向人群。 她在找自己吗?宝玉一阵激动,一种兄妹间的情感激烈地涤dàng着胸膛,他大步跨出马车,走向高台,弯腰,伸手,扶着迎chūn款款走下台。 元chūn封了王妃,他没有感觉,因为自己的长姐足够优秀,她担得起任何尊贵的名号,这在意料之中。 但迎chūn不同,虽然比他大,但自从做了那个梦,孤苦无依受尽□□的女孩在他脑海时根深蒂固,他从没想到,木纳地女孩只要换了地方,也会变得光彩夺目。 他比迎chūn要激动。 他也从心底里感谢老祖母,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别府的女孩子要么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要么做些针工绣花,很少能随着性子学棋学书法学画的,他不敢想像,若迎chūn养在贾赦和刑夫人膝下,会是什么样子。 在万众瞩目中,红衣玉立的公子把姐姐扶进马车,自已骑着大马,带着漂亮俏丽的丫头们,浩浩dàngdàng远去。 谢鲸痴痴地望着马车远去,转过拐角,消失不见。 “小候爷,莫恼,老夫很欣慰,你终于学会让着女人了。”梅老先生拈着长胡子,了然地安慰道。 “先生误会了,我确实技不如人。”谢鲸如同梦呓。 “呵呵,随你说吧,那位贾府的姑娘能跟你对上如此长的时辰,说明棋艺也相当不错了,也算是实至名归,小候爷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啊。”梅清远继续顺着自己的思维分析着。 “是贾府的姑娘,可是荣国府贾家?”谢鲸终于从面前空无一人的大道上转过头,很认真地问。 “世侄刚从战事上回来,不太清楚京城的情况。咳,现在哪有什么荣国府,前些日子因荣国公贾赦不正,已被撸了,现在圈禁在家待罪,可惜了他家女孩了,本是个个与众不同,一般人家都求娶不得。”梅清远遗憾地叹息道。 “这位姑娘,可许了人家?”谢鲸的问话却跟梅清远好像不在一个脉波上,跳跃着发问。 “前些天听说要与大同孙家联姻,不过孙绍祖突然奉旨护送和亲队伍出使了,不然,大概婚事就定下来了吧。怎么,世侄,你对这位姑娘,有意思?”对这位小侯爷能主动询问一位姑娘的婚事,梅清远相当惊讶。 第33章 小候爷被捉弄了 贾府内,对迎chūn拿回来的一万两银子,贾赦罕见地没放在眼里,他不悦地朝自己的母亲哼道:“老太太糊涂了,现时孙家是什么人,是皇亲国戚,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您就让二丫头这样的在大庭广众下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啊。” “迎丫头被封为国士,这可是本朝头一份,难道不比那孙家做皇后的远亲荣光?大老爷,你怎么越活,眼皮子越浅显?”贾母拿着那块jīng致的帛书,笑得心满意足,对贾赦的yīn阳怪气,也不动气,只拿话顶他。 贾琏捧着一个帐簿子走进来,分别向贾母和贾赦行礼后,喜形于色地禀道:“老太太,大老爷,这是下头庄子上送来秋货的清单,丰盛着呢,新皇登基,国泰民丰啊。” 贾赦瞪着他,一脸的不满意。 贾琏又一挥手,外头小厮们抬着几个大箱子走进来,打开盖垂手立着,等着主家的检阅。 贾母走下来,招呼着宝玉和迎chūn下来看,贾琏八面玲珑地介绍着这件灰貂鼠皮坎是老太太的,那件红狐狸毛披风是宝兄弟的....... 贾赦黑着脸,瞪着自己的亲儿子和亲女儿,不悦地重重哼了一声。 贾琏回头,转一转眼珠子,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笑着拱手道:“不知大老爷也在这里,您那份,已经送到东院去了。” 贾赦还是瞪着他,斥道:“不分轻重的玩意儿,今儿个你亲妹子去比赛,你不骑马护着,还得劳驾你宝兄弟,死哪去了,天天跟些下人打jiāo道,有什么出息。” 贾琏笑容僵在脸上,这管事的差事,不是您老人家鼓动我争取来的吗?不是不放心王家婶娘中饱私囊,大房吃亏吗? “大老爷?” 贾赦泠哼一声,拂袖而去。 “琏儿,你家老爷圈禁在家,心情不慡,说话不讲理的地方,你做儿子的,要担待。”贾母看着贾赦一幅怼天怼地的样,也失了兴趣,扔下手里柔软的皮毛,挥手让下人们抬下去。 迎chūn对着一大块原玉石发呆,在她眼里,面前这块粗糙的原石,好像幻化成了幅玲珑剔透的白玉棋子。 “哎,迎丫头喜欢,就拿去吧,改天让你哥哥找个靠谱的匠人,打磨一幅棋子。”贾母走过来,抱起那块玉石,笑呵呵地放进迎chūn怀里。 “是,祖母。听说水月街上有些手艺极高的匠人,正好一会我要去岳丈家送秋礼,顺路过去看看。”贾琏走过来,想伸手从妹子手里接过那块玉。 迎chūn却抱得紧紧的,她抬头看着这位异母哥哥,客气地行礼道:“不劳烦哥哥了,妹子想自己亲手打磨,只有自己打磨的,才会感爱到棋子的灵气。” 贾琏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迎chūn,亲妹子对自己,还不如对堂兄弟宝玉亲,这点他也没想着要改变,当年自己的母亲和迎chūn的姨娘,可是众所周知地不对付,虽然都是红颜早逝,但不和谐却还是固执地传到了下一代。若是真正的亲妹子,他也许会劝她,侯们的小姐,怎么能做这些粗活呢,但这位,他不想劝,她也不一定听劝。 “二姐姐,我帮你磨,你细皮嫩肉的女儿家,怎么能做这些粗活?”宝玉却走过来,从迎chūn怀里拿过玉石,又一摆头道:“走,二姐姐,咱们去花园。” 迎chūn绽出一个温柔的笑,行礼跟了出去。 贾琏有点讪讪,口里称说还有事要办,行礼也走出贾母的屋子。 贾母望着三个孙子孙女远去的背影,扭头对鸳鸯喃喃道:“都说我偏心宝玉,但他们就是不明白我为什么偏心他。这个孩子,纯善的比那块玉石还gān净,他可不管什么大房二房正房庶房,只要是自己的姊妹,都以一颗真心对待。他不愿读书,不愿随他的父亲见那些政客,我懂他,我护着他,明知道早晚有一天他必须要走到外面去,去做官,去四处逢迎,要撑起贾府这一大家子。我不求别的,只要他活得顺心顺意,我老人家就知足了。” 鸳鸯过来捶着肩,柔声劝道:“老太太,宝二爷会有贵人一路扶持的,您放心吧。” 贾母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下头。 太和大宫内,太上皇正在叉腰点评元辰带回来的两只小兔子:“这只白的嘛,还行,这只黑的是怎么回事?这么傻,丑丑的,不会是那个丑狐狸的儿子吧,哈哈哈~~~” 狐王:“死老头子,我看丑得像你,不会是你爷爷吧?” 小黑看着藏地狐王黑色的皮毛,兴奋地跳到它身边,叫道:“你就是我爹啊,好高大威猛啊,爹?爹!亲爹......” 太上皇:“咦,这小家伙,还不是太傻,能听懂人话,瞧,找爹去了。嘿,我说他爹,别哭丧着脸了,有了儿子,不请酒?” 狐王呸地朝太上皇的方向吐着口水,怒道:“死老太监,这个小黑兔子是你爷爷,找到爷爷了,不请酒?” 太上皇哈哈狂笑,指着狐王朝元辰说道:“辰儿,这只丑狐狸,它又朝我吐口水,还生气地呜呜叫,嘿,我说那只小黑兔子,别给它当儿子了,给它当爷爷吧。” 小黑:“哥,好饶啊,我到底叫他爹?还是他叫我爷?” 小白:“回来,弟弟。他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孙子,我看他跟那个老头才是亲兄弟。” 狐王:“老头子什么时候死?” 有侍卫紧步过来,拱手禀道:“有定城候爷,神威大将军谢鲸求见。” “好,带至松风岭会客厅。辰儿,一起去吧。”太上皇伸手拍了拍孙子的肩膀,一幅jian计快要得逞的样子。 狐王朝着他的背影又吐了一口口水。 太上皇和元辰走在长长的侍卫长龙中间,像踏青秋游似的,在目光略到亭子里那道挺拔的身影时,太上皇摇头叹息道:“哎,当年那些老伙计的儿孙们,就这个孩子难办,这对女人的要求上,太过异类。辰儿,还多亏你无意间听到的消息,代善那个孙女,当真是奇女子,竟然把这个水火不进的小侯爷当场拿下,稀奇,稀奇。” “缘份自有天定。”元辰老气横秋道。 谢鲸迎出亭子,殷勤地跪倒在太上皇面前,脸上挂着不太擅长的笑,久经沙场的语气费了好大的劲才尽量地软和下来:“小子谢鲸拜见太上皇,拜见太子殿下。小子在边关数年,无一刻不想念太上皇的恩德,这是我在大战中缴获的少夷王者弯刀,送给太上皇把玩。” 太上皇扯着嘴角,替他感到憋屈,这沙场上的常胜将军,皇朝的年轻战神,为了个女人,腿弯了脸开了不说,还学上了献宝媚上这一招,当真是个小可怜。 他接过弯刀,旁边元辰把谢鲸扶起,三人坐下后,太上皇心下虽然对小候爷同情地不得了,但骨子天生爱捉弄人的性又在作祟,加上退居内线来积攒的要发霉的寂寞,只坐在那里,细细地把玩着弯刀,心里等着看戏地似的等着这个年轻人如何说出口。 亭子里一阵沉默,谢鲸张了几次口,也不知话到了喉咙还是到了嘴唇,反正没到太上皇的耳朵,都被阵阵凉慡的秋风刮跑了。 元辰看着谢鲸,体会着自家皇爷爷的过份,这位谢家小侯爷,已是京城权贵子弟中的翘楚了,不但没有那些公子哥的臭毛病,还是个军事上的天才,二十多岁,便全凭战功封至威烈将军,这可是自己未来qiáng劲的大将军人选。本着为自己人出头的原则,他笑着看向越来越局促的谢鲸,温和地诱问道: “听说昨日的天下棋行大赛,谢将军被一位姑娘打败了?” 谢鲸:“是,让殿下见笑了。” 元辰:“是吗?是一位什么样的姑娘,如此厉害?” 谢鲸:“她是一位很好的姑娘。” 元辰:“谢将军,你对这位姑娘?” 谢鲸扑通又跪倒在太上皇面前:“小子想娶那位姑娘,还请太上皇能够作主赐婚。” 元辰转头,轻轻呼出一口气。 太上皇不满地瞥了自家孙子一眼,这宠络人才,如此地急不可待吗,都不考虑老人家的乐子了?哼,这么便宜就想蒙混过关,太上皇不要面子啊? “鲸儿请起。按理说赐婚是小事一桩,但据我所闻,这里好像还有另一桩婚事官司,皇后娘娘的内侄,孙家那个小子,人家提前就有这个意思,都跟皇后打过招呼了,都说一女不嫁二夫,这可着实让我老人家难为了。”说完还很入戏地连连摇头叹息。 谢鲸直直地跪在那里,身体僵硬,在战场上,他可以奇谋百出,所向披靡,但在官场上,在女人的事上,他还真没经验,被老jian巨滑的太上皇一席话,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元辰同情地看着自己未来的大将军被叼难地面色微红,但也不好再出手相助,若坏了太上皇他人家的玩兴,此事还真不好弄。 “再说,你家孙绍祖是跟那贾赦商量好了的,这老丈人选定的女婿,说不定人家姑娘也满意的很,就等着嫁人呢。”太上皇继续雪上撒霜。 第34章 赐婚 “她不会喜欢孙绍祖那样的人。”听到太上皇说到那位姑娘,谢小候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抬头,目光紧定地辩解道。 “那更悲剧了,姑娘嫁人,要听从父母之命,若碰巧是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惨!”太上皇语气悲哀,眼角带笑,极具表演天赋。 元辰无语地把头转向辽阔青天上的白云,不忍心再看环绕在谢小侯爷周身的凄凉。 “而且,皇后是我的儿媳妇,我一个做公公的,总不能和儿媳妇抢人吧?”太上皇继续加压。 谢小侯爷快要石化了。 “还有,皇帝刚刚登基,正是立威的时候,孙绍祖作为他亲信忠顺王爷的亲外甥,若被人抢了亲,可是大大的不妥,这关系到皇家的脸面。”太上皇越发得意,言语中也天马行空,扯上扯下,把此事说得于情于理都不可行。 谢鲸几乎不能呼吸了,太上皇是他唯一的稻草,试问这个天下,能压倒皇帝皇后的力量,可不是只有这位老人家吗? 但听太上皇的意思,这是被架空了?不但没权了,性格也变得如此瞻前顾后,完全不见当年对自己人的回护之意了? 他突然感到一阵绝望,若不能和那位姑娘一生一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打了那么多胜仗又有什么意思? 等等,打仗,一束光唰地冲上脑门,谢小侯爷身体瞬间活过来,他摆正姿态,重新跪下,给太上皇磕了三个头后,斩钉绝铁地发誓道:“太上皇,臣愿jiāo出兵权,解甲归田,只为求娶那位姑娘。” 太上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小子,脑回路当真与常人不同,谁让你jiāo出兵权了,你有什么威胁?图你一根独苗的家族势力太大吗?还是解甲归田后你那位势利眼的岳丈能瞧得上? 元辰转过头,正好对上太上皇一幅‘黑脸我唱完了,小子,快唱白脸’的得意神气。 做为一个在他膝下学了四年权谋的聪明孩子,元辰秒懂了太上皇的用意,他站起身,在与谢小侯爷并列站定后,决绝地一撩袍子,扑通跪下,鹏鹏磕了三个响头。 “祖父,谢将军是孙儿敬重之人,他为国戍边多年,才导致家眷不兴,诺大的侯府孤单空旷,这不是一个有功战将应该过的日子,今日他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姑娘,俗话说红颜三千,知己难求,孙儿乞求皇爷爷,为谢将军赐婚。至于母后父皇那边,孙儿自会去磕头请罪。” 谢小侯爷抬起头,怔怔在看着身边的太子殿下。 元辰目光真诚,满脸仰慕,伸手亲切地扶起他。 在某一刻,谢小侯爷官场上那根筋,好像突然开了窍,面前这位神采飞扬的年轻人,才是皇朝的未来,才是自己及以后最大的靠山。 他没有感动地跪下谢太子的恩,只是用灼灼的目光与太子殿下心神感应。 此生,为你而战! 一如当年他的父亲和太上皇。 元辰没有急着去找皇后,在接到暗卫从北边传来的消息后,才在一次很普通的晨间拜会时,随意地说了一句:“母后,听说孙绍祖在北疆与草原部落的郡主一见钟情,他上次有意订婚的那位姑娘我就请皇爷爷赐婚了。” 皇后蹙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孙绍祖当时说的是哪家姑娘,但本着儿子说的就是对的道理,很痛快地点了头。 草原郡主,嗯,投脾气,比那位不知名的姑娘可qiáng多了。 当赐婚的圣旨下达贾府时,贾赦直接懵了圈,这该如何是好?若放在以往,定城侯,威烈将军谢鲸,那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别说是赐为正妻,就是做妾,他也是愿意把迎chūn嫁过去的。 但,那孙绍祖该咋办,还有他身后的忠顺王府和皇后,该咋办。 他小心地派出家丁兵分两路,一路盯着孙府,一路定城候府。依几个月的赌友性格判断,那个孙绍祖,可不是个能被人截胡了,还能沉得住气的人。 但情况很诡异,孙府静悄悄的,如一只沉默的大王八。 定城候府那边却传来消息,太子殿下轻衣简从,驾临候府,与小候爷she了半日的箭,下了半天的棋,语笑晏晏,jiāo情不凡。 贾赦转着那双阅尽京城权谋风云的眼珠,立马便想通了。 定城侯谢鲸,身后站着的,是太子殿下,是皇朝不远的未来。 他坐在乌檀木的书桌旁,手里转着一个jīng致细腻的宋代青花瓷茶盏,哼着空城计的调调,心花怒放。 哼,绑定了太子殿下一派,沉下心熬吧,只要熬死了那个对自己不待见的皇帝,就翻身了。 生怕被人抢亲似的,定城侯府火速派人来下了聘,报礼人也相当体面,一位是当朝丞相,一位是翰林院的院长,梅清远老学士。 政坛和文坛两大标杆性人物的到来,让贾府蓬荜生辉。 贾赦从没有过实职,贾政也只是五品,对当朝一品大员的到来,毕恭毕敬,不敢多言一个字。 “犬女鄙陋,怎敢劳烦两位大人辛苦。”贾赦把得意藏起,语气恭谨。 “贵小姐才华横溢,是我朝第一女国士,当然值得。”梅清远还礼,夸得真情实意。 “能以一盘棋赢下定城候,并成就一段姻缘佳话,做为报礼人,不甚荣幸。”丞相也笑眯眯的,举止亲和,还有点想与贾家jiāo厚的意思,在谈话中不但一个劲地恭维了贾家姑娘,还数次问贾政的履历,大有回去便提拔他的热乎劲。 待送走两位贵客,贾赦望着不亚于王妃咖位的聘礼,还有点不甘置信,这个从没放在心上,也几乎没放在眼里的女儿,竟然这么有用? “二姑娘在哪里?” “禀大老爷,姑娘在花园芍药亭。” “去叫上夫人,一起给姑娘道喜去。” 刑夫人也很高兴,这位便宜女儿,自己是没付出一个汗珠子的,既没生,也没养,从小吃的、穿的,都是那喜欢孙子孙女的老太太一手按排。 但这丰厚的聘礼,却不还是抬到了东院? 不栽树却乘凉的夫妻俩眉开眼笑地走进花园,远远地便看见二姑娘坐在亭子里,凝眉低头,面前摆着一盘棋。 自从拿了棋国士,好歹丫头们从捕蝴蝶的快乐时光里,挤出点来,能给二姑娘准备点温水放在棋盘边,有时空多了,还奉上一小盘小点心什么的。 但二姑娘表情万年不变,喝温水和喝凉水都一样,没见眉头的姿势变换一下。 丫头们比二姑娘眼尖得多,早早就看到了大老爷和夫人,在二人看过来时,早披衣的披衣,奉茶的奉茶,端点的端点心....... “你们玩去吧,随意就好。”迎chūn对突然热情起来的丫头们有点不太适应。 “姑娘,让她们侍奉着,这就是她们该做的。”贾赦哈哈大笑着,快步走上凉亭。 迎chūn眉头好歹有了变化,微微掠过一丝疑惑,亲生的父亲和继母,不是从来都没正眼瞧过自己吗,这硬生生两张灿若老花的脸出现在面前,还真有点如梦似幻。 她不大自然地站起来,行礼道:“见过老爷,夫人。” 贾赦和刑夫人嘴角带笑,慈祥地看着她,但等了半天,也没等出这位二姑娘的下一句。 “我的儿,在这享子里,秋风刮得紧,可冷不?”刑夫人瞅瞅尬站着的爷俩,每天去婆母处请安时潜移默化学来的看风向便发挥出来了,上前,亲热地执起迎chūn的手,关心道。 二姑娘摇了摇头。 “我的儿,别冻着,要不,还是回屋下吧。”刑夫人热情建议道。 二姑娘还是摇了摇头。 “我的儿,今中午可吃了什么?”刑夫人只好转移话题。 二姑娘思索了片刻,手指了指那盘小点心。 憋了好久的话,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瞧着那盘gān巴巴的小点心,刑夫人指着司棋就破口大骂:“小蹄子欠收拾,欺负你们姑娘年轻面薄是不是,这么晚了,不伺候姑娘好好用饭,拿这盘小点心来糊弄鬼啊......” 司棋扑通跪下,眼泪直流而下,嘴皮子却更利落:“回太太,我们再三请姑娘用饭了,但姑娘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一下起棋来就忘了,根本没没听到我们的话,不信,你问问姑娘。” 迎chūn虽然痴迷于棋,但她心静得很,棋盘四方之外,针落地的声音她也能感爱到,司棋只顾着和小丫头们玩耍,咬舌根,嗑瓜子,哪里几遍问过传饭的问题。 “太太,那大概是我忘了吧,您别罚她了。” 二姑娘性子软,刑夫人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自己也就在东院的下人面前还能端起主母的架子,又是当着老爷的面,不好好地替姑娘出头,那实在是错付了这大好的机会。 “姑娘不吃,你们就得再催,只要不吃,就是你们的失职,怎么,还有理了,是不是忘了我贾府的规矩了。姑娘是许了定城侯府的人了,你们这些懒散玩意儿,可真没那个福气跟了去。” 刑夫人的话,如一道闪电,不但把一心想飞上天的丫头们炸晕了,就连迎chūn,也惊讶地抬起眼睛。 第35章 桂花! “定城侯?”迎chūn喃喃地吐出这三个字,怔怔地看着刑夫人,像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 当日那个与自己下了一天古棋的男子,好像在报名号时,就是定城侯。 “我儿,定城侯年轻有为,比那孙家要好上万倍。今儿个他已托丞相大人和梅老先生来下了聘,待到九月初九,就是我儿大婚吉日了,哈哈哈。”贾赦拈着胡须,笑得奔放,在这清慡的初秋,好像又找回了当年作太/子/党的意气风发。 那位男子,如陡峭的青山一样,峻峭、挺拔,棋风纵横捭阖,直捣huáng龙,身上虽然有杀气,却没杀意。 迎chūn在宅子里,走的最近的不是自己的亲父兄,也不是同为女孩的探chūn,让她有同类之感的,却是那个时常说出混帐言语的宝兄弟。 譬如,女孩是水做的,清慡,男人是泥做的,浑浊不堪。 但她却觉得,男人虽是泥做的,但也有清泥和臭泥之分,像宝玉,像这位定城侯,虽是男人,气质却清慡无比,较后宅那些爱算计爱八卦的夫人不知清慡了多少倍。 看着迎chūn有点粉红的面颊,贾赦大方地征求意见 :“我儿觉得怎么样?” “全凭老爷太太作主。”迎chūn第一次,是从心底里说出这句特随意的话。 定城侯府,小侯爷罕见地离开了靶场,指挥着老中青三茬男家奴栽花,豹叔上下乱窜,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激动的,好几年都不曾出过汗珠的gān巴脸,竟然也红朴朴的,活泼的大豆珠子滚在纵横的沟壑里,在秋日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不行,豹叔,这花的品种太少了,走,咱们再去移几株稀罕的,这新夫人来了,连对月下棋的地方都没有。”谢小侯爷蹙着眉,第一次对自家慌凉的大院子非常不满。 “听说城西桂花金家来了新品种,正值金秋,要不,咱们去看看?”豹叔小碎步地跑上前,建议道。 “好,备马,去城西。”谢鲸把手中的花一扔,疾步如飞。 将军、宝马,风驰电掣,在骨头都快被震碎时,“金氏桂花”的大招牌终于出现在面前,豹叔瞅了眼走路都比自己跑还快的侯爷和一众侍卫,叹息着自己若会轻功就好了。 “好巧,定城候也来看美人,啊不,看花啊?”身后响起马蹄声,直到跟前才停下,一个胖憨的大号少年滚下马,朝谢鲸拱手,满脸堆笑道。 谢鲸停住,在那张胖脸上扫了一眼,转头看向豹叔。 他常年不在京中,但同辈的权贵子弟,他还是认得的,这是从哪冒出来的憨直小子? 豹叔瞪着眼,表示也不认得。 “在下薛蟠,前几天我们还见过的,在棋赛上,我妹子是女考官。还有,您定亲的夫人,可是我表妹呢。”薛蟠满脸堆笑,套着近乎。 “薛兄。”听到定亲的夫人,小侯爷立马绽出笑容,热切地拱手朝这位富态的远房舅子行礼。 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因为一位姑娘,瞬间成了兄弟,两方都想刻意jiāo好,笑语晏晏地一起走进园子。 一路上秋风阵阵,桂花飘香,让人心醉沉迷。 “这么没用,再上两人。”一声娇斥从前方传来,正谈笑的两人抬头,一张面带嗔怒的芙蓉面映入眼帘。 薛蟠望着柳眉倒竖的美人,差点流口水。 谢鲸蹙眉,瞧着四个人抬一株老桂树那费劲的样子,终是忍不住,冷脸上前,把四人斥退,单手一抄,轻轻松松就把那笨重的大缸举了起来。 “放哪?”瞥了眼望着自己发呆的美人,谢鲸眉头蹙得更紧,闷声问道。 金家的独生大小姐金桂姑娘盯着英俊挺拔的年轻男子,那冷咧的嘴角,那紧蹙的眉头,那硬挺的线条,好有男人味哟。 直到天神般的男人出声,她这才从失神中清醒,抬手指了指五丈开外的一块空地。 谢鲸举着那口大缸,如举无物,步履轻松地走过去,稳稳当当地放下。 金家父母迎上来,只一瞥,便明白了女儿的心意,接下来,非但不要谢鲸挑中桂花的一个铜板,还在他挑的几样上,又擅自加了几株稀罕品种。 薛蟠全程落在最后,张着大口,望着美人的蜂腰细背畅想一路。 直到离园,金家父母就是执意不收谢鲸的银子,若放在以前,谢小候爷会真地以为这一家子不寻常的大方,真的如他们所言,是敬佩他的骄人战绩,但自打几天前开了窍,对金家小姐的目光,他就读出来这一家子的意思来了。 “金员外一定收下,这些花,是我大婚时用的。”谢鲸明白无误,泾渭分明地拒绝了他家姑娘的幻想。 但出乎意料,金家父母却还是不收,金家小姐还是在那发花痴。 金桂姑娘望着意中人,心想你娶亲又何妨?我可以做小啊,做小后可以把那个夫人弄死啊,最终我还是你的正室啊,只不过用点小心机罢了啊。 最终,谢候爷带着桂花离开了,留下不付清帐便不走的豹叔。 在回去的路上,谢候爷想起金家小姐,那道好像要剥光他衣服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虽坚决地拒绝了人家的暗示,但心底总隐隐有种错觉, 好像负了自己的准夫人。 “你们先回去把花栽好,我去办点事。”到了候府,谢小候爷却过家门而不入,骑了马,疾驰而去。 宝玉正陪着迎chūn在园子里磨玉石,他好不容易才从一位玉石匠人那里借来一小盘水磨,此刻,姐弟俩坐在湖边大柳树下,对着头细细磨着。 小厮丫头们端来了茶点,但二人连看不看,眼睛就长在了那块石头上。 茗烟李贵在看了大半天后,终于瞪着jī眼败退,坐地远远的木榻上,晕晕欲睡。 丫头们也跑到了远处给二爷捕蝈蝈去了。 杜娟丛中的暗卫丙,伸手使劲搓了搓眼,若不是拥有良好的专业素质,在盯上半天这两位公子小姐的石头磨棋子的慢工细活,眼皮子都得要找个细竿撑着才行。 离接班的人来还有段时间,暗卫轻呼一口气,想换个姿势继续蹲守,忽然,身旁有棵杜娟枝叶轻微摇动,凭多年潜伏练就的超qiáng感官,他断定,这,绝不可能是风。 有敌情。 暗卫汗毛立即炸开,本以为这侯府公子生活简单,是个再轻松不过的小任务,却没想到大白天竟然也有高人来袭,自己也算是皇宫里数得着的高手了,这人却在自己半点未察觉的情况下,已经潜到了数尺之近。 他把手迅速放到腰间,刚摸到那柄熟悉的匕首,脖子上就传来一道冰凉,瞬息之间,带着死亡的威胁。 “何人?来这做何?”冷咧的声音带着杀意,这片杜娟丛提前进入了寒冬。 经验丰富的暗卫从这只言片语中立马判断出,这人,不是奔着自己来的,心想目标不管是谁,先脱身再说。 “大内侍卫,公差。” 脖子上的冰凉并没有撤走,腰上却多了一只手,先熟门熟路地摸走了他的匕首,又向里,摸走了暗卫令牌。 “来做什么监视谁?或是要对谁下手?”并没有预想中的看到令牌便请罪的戏码,脖了上的刀反而更紧了紧。 暗卫丙脑筋急转,他向湖水的方向飞快地瞥了一眼,利用水面的反光,看清了身边人的样貌,这位小侯爷,竟然连面具都没戴? 想到他去跟太上皇求赐婚的样子,暗卫丙目光紧了紧,从容地撒谎道:“奉太上皇之命,保护前面那位小姐,听说孙家公子回来了,怕对她不利。” 脖子上的冰凉迅速撤走,一双手在肩膀上拍了拍,声调急转直下地亲热:“兄弟辛苦了,我在这里呆会,你先回宫歇着吧。” 暗卫丙也不黏糊,拱手后,迅疾离去。 谢小候爷趴在杜娟花丛里,chuī着秋风,看着心上人,相当惬意。 南书房内,元辰从高高的奏折前抬起头,看向暗卫丙,不解地问:“谢侯爷趴在花丛里,看贾家姑娘磨石头?” 暗卫丙认真地点头,补充道:“贾家姑娘和那位公子已经磨了两天了,饭都顾不上吃。” 元辰迷茫地瞪着暗卫丙,第一次对他的复述能力产生了怀疑。 从小就听说过铁杆磨针的故事 ,竟没想到在现实生活中,还真有人去实践啊。 把粗粝的原玉石磨成小小的棋子,这位贾家姑娘,大婚前能磨成吗还有那位谢候爷,不会在大婚前就那么天天趴在花丛里吧? 他突然有点颓废,自己对那位叫宝玉的公子,是极喜欢的,但也就是在晚上时陪他一起听听课,花点心思帮他补补课,也没做到人家谢候爷这个份上啊? 自己是不是做得太不够了? “那位公子,最近有什么麻烦吗?”元辰捏着头,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暗卫丙低头,仔细思考一圈后,才果断回道:“自从跟朱先生进学后,他父亲最近也没打他,那位东院的大老爷因二姑娘的婚事,心情也好的很,也没找茬。倒是他房里的漂亮丫头,有点小麻烦。” “说。”元辰把手中的奏折迅速转了一圈,最后潇洒地停住,抬眼盯住神色迟疑的暗卫。 “她们抹好胭脂后,总爱问那位公子,要不要尝一尝?” 第36章 担心 头顶上半天没动静,暗卫丙吓得低下头,再也不敢说半个字。 “下去吧。”良久,元辰把手中的折子轻轻放下,声音不含任何感情地说道。 暗卫丙刚退到门口,太子殿下的声音又忽地响起:“去紫竹林采些嫩笋,再去传朱先生,比往日早一刻钟到贾府。” 暗卫丙拱身低头,刚离去没两刻钟,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便来了,并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皇帝病了。 皇朝以孝治国,身为太子,元辰需要衣不解带,侯在皇帝榻前伺候汤药。 直到有淡月稀星,宝玉才从园子里匆匆回正堂用饭,刚坐下,就有小厮前来禀报:“朱先生到了。” 宝玉放下碗就往外冲,身后丫头小厮们急忙包上点心跟出来,至书房,看到朱先生一人提着个篮子站在花丛旁,有点意兴阑珊。 “请先生安,怎么不见师兄?”宝玉站定,拱手行礼。 朱先生瞥了眼花丛后,把篮子递给宝玉:“师傅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家里长辈有疾。这是他托人带给你的紫笋尖。” 师徒俩走进书房,都有点不大顶对,这位师兄,虽然话少的可怜,来的这几日也只是坐在那里,不大像个学生,倒像第二个小师傅,朱先生从不提问他,他也从不回答,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观察着师弟的表情,看他哪里不太懂,就重新再细细地给他讲一遍。 不知为什么,这位师兄,皮相平平,远不如朱先生好看,但每每他讲书的样子,却总让宝玉有点恍惚,那自信的神态、微蹙的眉头、温柔的腔调,总让他想起那个人,那个坐在chuáng上,也是如此给小兔子讲书的太子殿下。 那个只能在梦里出现的人。 宝玉从篮子里拿起一根笋尖放进嘴里,细细嚼着,清甜的嫩香,一如自己做兔子时太和大宫那片紫竹林的味道。 他就这样无意识地,吃了一根又一根,到篮子快见底的时候,同样在走神的朱先生才看到。 “石瑛,听书时要认真。” 宝玉把最后一根紫芦笋握在手里,抬起迷蒙的眸子,答非所问道:“先生,师兄家住在哪里呀?” 朱先生一怔,迟疑片刻,才答道:“在城北。石瑛,听课要认真,也不枉师傅师兄一片刻意栽培之心。” 宝玉再也不敢细问,忙坐端正,仔细听朱先生讲学,但接下来,倒是作为师傅的先生,不可控地失了几次神,课也讲得远不如以前生动有趣。 乾元殿内,元辰正在小厨房里亲自给皇帝熬药,门外黑影一闪,第一次接任务的暗卫丁拱手站在身后回禀道:“殿下,朱先生送回去了。” 太子殿下点点头,抬眼望着他,好像还有所期待。 暗卫丁人高马大,属于小脑比大脑发达的那种,看到太子殿下瞧着自己,忙跪倒,自我介绍道:“属下丁二,愿为殿下万死。” 元辰收回目光,专注地照顾着红泥小炉子的的药,良久后才朝这位心无一窍的暗卫挥挥手:“退下吧。让你们头来一趟。” 暗卫甲在听完暗卫丁传达完太子殿下的旨意后,陷入了沉思。 他做了小太子贴身暗卫已经四年了,一直不温也不火的,小太子养在太上皇跟前,除了读书便是学谋略,不是呆在清幽的太和大宫,就是呆在侍卫森严的皇宫大殿听政,连出宫都不曾有过。这让他们这些身怀绝技的暗卫,根本就没有立功的机会。 但自从那只小兔子出现,少年老成的小太子好像突然焕发了丁点的少年轻狂,为了心爱的小兔子血洗大和青山,约着面容姣好的朱先生去为那位神仙般的小公子授课,派暗卫时刻盯着那位公子的一举一动,对他日常小事的关怀超乎寻常...... 他敏锐地体察到了太子殿下的心思,在汇报时,把那位公子当成了太子殿下的体已人,汇报时详细到他读了几刻书,睡了几刻觉,爱吃哪样菜,喜欢谁,讨厌谁,一切的一切...... 他猜对了,这刚过了没几天,自己便被升了职,成为暗卫一组的小头目。 丁二一说,他便明白了,是自己用人不当,殿下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一去,刚当上的小头目会被撸掉吗? 到了殿门口,看到太子殿下还站在小厨房里,暗卫甲扑通跪倒:“殿下,属下办事不利,请求责罚。” 元辰转身,朝他抬抬手,双眸看过来,不含喜怒,也不吱声。 “殿下,昨日那位公子听学时,把那一篮子紫笋芽全部生吃了,好像,在听学时还有点心不在焉。”暗卫甲一瞥到太子殿下微微前倾的身体,便明白自己安全了,这个动作,表明他急于想了解那位公子情况,并没有埋怨的意思。 “今晚,你再带一篮子去,叮嘱朱先生,对那位公子的学业,要上心。”元辰点点头,端着汤罐走出小厨房。 暗卫甲急掠而去,他要好好挑人了,可别让太子殿下以为,自己只是个好的暗卫,在用人方面,却是个糊涂蛋。这于他的官路,大大地不利。 皇帝哼哼唧唧地躺在chuáng上,元辰端着药,chuī凉了,才送到父皇嘴边,还周到地吩咐宫女准备了皇帝最爱吃的腌果子来改味。 其他的几位皇子也按点来请安,但他们只是跪地磕头,却是不敢上前帮着喂药的。 孝顺,也是要论资格的。 “辰儿,北蕃的和亲公主不几日便到了,你有什么想法?”皇帝瞅了眼一排溜的儿子们,瞅了好时机,问元辰。 皇帝和太子,关系是即亲密又微妙的。他们即是亲生的骨肉,国事上的合伙人,又小心翼翼地互相抵防。 像这种父皇老弱,太子年少能为的,皇帝在有些事上便会多想些,和亲的公主,若是按自己的心思,是想指给那几个成年皇子的,他不想让太子提早大婚,因为,太子大婚,意味着他已成人,更意味着他有了问鼎江山的能力。 元辰虽只有十六,但自十二岁起便教养在太上皇膝下,学到的帝王心术比皇帝要系统地多,听到皇帝有点发虚的试探语气,立马便明白了他的小心思,舀起一小汤勺药,利索地喂进皇帝嘴里,才笑着说:“当然是指给四哥哥,瞧,大哥二哥三哥都抱上小侄子了,只有四哥可怜,除了两个侧妃,连个正妃也没有。” 皇帝心下一松,刚要说话,年近四十的长子不看事地说话了:“要说可怜,还是小弟最可怜,四弟好歹有两个侧妃,小弟屋里,却连个女人都没有。” 皇帝在心里骂了声“蠢笨玩意儿。” “大哥说笑了,弟弟还小,要跟着皇爷爷学东西,没时间陪女人。父皇,就指给四哥吧。”元辰看了眼大哥那张像极了父皇的脸,笑语晏晏,一幅得宠小弟弟的天真语气。 “好,辰儿,朕身上不利索,公主的婚事,你和你母后商量着办吧。朕也累了,你们几个,退下吧。”皇帝怕那几个儿子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忙出言结束了这场探视。 直到皇帝停了汤药,公主的车驾也到了。 元辰在乾元殿,代皇帝接见了这位北蕃的公主。 公主戴着高高的雁翎帽,着细软的水獭毛红裙,即野性,又迷人,一双漂亮的眸子,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中原皇朝这位权力极大的小太子。 “您就是我的夫君?”北蕃人豪慡,就连女子也不例外,公主行完礼仪,便好奇地直言相问。 “公主误会了,本宫年龄尚小,不是您的夫君。不过也请公主放心,您要嫁的,是当今皇帝的四皇子,做的,也是王府正妃。”无辰面带微笑,朝站在一边的四哥示意。 四皇子出列,玉树临风,一双多情目带着笑意望向公主。 公主没有做中原女子的害羞状,直接咧开嘴巴便笑了,对这个夫君相当满意,把手放在胸口上谢天恩。 她旁侧一个huáng衣女子却几次扯她的衣服,但公主沉浸在喜得良人的幸福中,根本就没注意到。 高座上的元辰却注意到了,自使团一进殿,他的目光对这位女子的关注度,就比那位公主还高。 “公主,您身边这位是?”看到公主不理,元辰只好自己把话题往那位女子身上引。 正和四皇子四目相对的公主回神,才感觉到死命拽自己裙子的堂妹,嗔怪了她一眼,笑着回道:“这是北营王的天láng郡主,她和贵朝迎亲使孙绍祖将军一见钟情,还请太子殿下能够成全这对有情人。” 元辰瞅了眼天láng郡主腰中的小皮鞭,愉快地笑道:“是吗?这可是天赐的大好姻缘,本宫会立即禀明母后,为他俩赐婚。” 站在迎亲使团后面的孙绍祖,正在为自己的生米煮成熟饭有点惴惴,草原女子的热烈相当和自己的脾胃,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很快便gān柴烈火地滚在一起了。但越往回走,他心下越忐忑,太子殿下是问过他的婚事的,那贾府姑娘的事,自己早已禀明上去,若再提出迎娶郡主,会不会让殿下觉得野心太大? 听到公主亲自开口求亲,孙绍祖大喜,太子殿下不但答应赐婚,还很亲热地对郡主宽慰道:“郡主放心,公主的妹妹,便是本宫的妹妹,你嫁进孙家,是为当家主母,即便是孙将军,也要听你的话,若有违抗,本宫自会为你撑腰。” 孙绍祖听了,心里乐开了花,这郡主娶的,值啊,太子殿下的妹子啊,尊贵如当朝公主啊,哈哈哈....... 第37章 两láng相向 元辰看着孙绍祖得意的嘴脸,想起在小兔子梦中看到他打女人时的凶神恶煞,心下不齿得很,便恶趣味地把赐婚日期定在了九月初九这一天,并把郡主留在了皇后宫里,按中原礼制,婚前夫妻二人不再见面。 正腻乎着的两人,乍一分开,立马便空虚寂寞到难耐。天láng郡主除了逛园子,就是拿着她的小皮鞭抽那些漂亮的小丫头们。 第三天时,看到郡主实在是百无聊赖了,当值的一个宫女贴心地走上前,建议道:“郡主,奴婢可以带您去见一见孙将军。” 郡主听得眉开眼笑,把小皮鞭往腰里一插,穿好夜行衣,就随着这个胆大的宫女出了宫,往孙府奔去。 孙绍祖在出宫时,对贾赦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都说好了娶人家闺女,虽然也没把那个妾生的贾府二姑娘当回事,但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荣宁二府,在京城,毕竟也是世家大族,比起自己那上不了台面的祖先,那是高贵了不止几个层次。 本想着去跟贾赦商量商量,能不能让那个二姑娘做妾,不料刚出门,却听得一个消息,人家二姑娘,早已与定城候定了婚,还是太上皇亲自赐的。 孙绍祖立马怂了,不说定城候在军中比自己不知高了多少阶,就是宫里,皇后再尊贵,也得听太上皇的意见不是? 他灰溜溜地回府,为心头好天láng郡主守了三天贞,便再也忍不住了。他长得体格魁梧,又是家中独子,母亲早逝,父亲妻妾成群,玩女人毫无下限,从小耳濡目染,加上色魔基因的完美遗传,孙绍祖比他父亲在女色上更上一层楼,不但染指丫头和管家媳妇,那些娇滴滴的小娘,也不放过,因为是老爷子的女人,偷起来更带劲得很。 天láng郡主在月黑风高夜,满怀对情人的柔情蜜意,来到了孙府墙外。 “郡主小心,奴婢没有武功,不进去了,就站在这里为您把风。”宫女贴心建议道。 天láng郡主嗖地一下跳到了墙头,矫健地落到院子,朝着亮着灯的屋子奔去。 这么晚了,灯还亮着,情朗这是在想我呢。 奔到一半,郡主的脚步便停下来,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远隔百米,yín靡的高叫声便清晰地传来,她的情朗,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大人,您这是要把我姐妹一起吃了吗?啊啊........” “两个小s货,叫这么大声,不怕老爷听见啊?我*&¥#.......” 熟悉的词,熟悉的语调,犹如一盆冰水,刹那间浇灭了天láng郡主满腔喷火的柔情,她死命咬着嘴唇,慢慢地走到房门前,伸脚。 “嘭!!!”结实的huáng杨木门被踹到地上,黑衣女子手里握着鞭子,周身杀气腾腾。 “混帐,谁来搅爷的兴?滚。”孙绍祖顺手捞起一个绣花枕头,啪,朝不长脸的来人扔过去。 一道鞭影闪过,枕头四分五裂,在纷纷扬扬的漫天鹅毛中,黑衣女子如索命女罗刹,招招凶猛,把chuáng上女人的脸抽得血迹斑斑。 孙昭祖坐起来,看清来人的面目后,比女人更狠,一脚一个,把刚才还和自己柔情蜜意的女人踢下chuáng,向郡主讨好道:“这两个不要脸的,趁郡主与我分离之时,暗地里在爷汤里下药,着实可恨。谢谢郡主深夜赶来救我,夫君日后定为娘子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天láng郡主手里握着鞭子,细眉紧蹙,迟疑地问:“当真?你要如何证明给我看?” 孙昭祖转身,从桌上拿过一个汤盅,满脸挂着真诚的懊悔不迭,递给郡主。 天láng郡主闻了闻,面上戾气更甚,指着缩在chuáng有的两个女人,冷冷地问:“既然是被bī,那么,杀了她们。” 两个女人颤抖不已,药虽然是她们下的,但却是孙绍祖的主意,说是为了提兴,其中一个机灵点的,明白老爷这是想祭出她们为新夫人灭火,qiáng烈的求生欲让她从地上一跃而起,向门口飞奔而去。 手还没扶上门,身后有冰冷的利剑穿胸而过,她艰难地回头,正好与被捏着脖子的另一个女人对视,两人惨然一笑,身体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夫人,想我了?”脚上还躺着女人未凉的尸体,孙绍祖一把搂过郡主,声音挑逗。 天láng郡主瞪了他一眼,娇斥道:“夫君太仁慈了,我最恨不忠之人,换成我,非要把她们打上万万鞭,让她们生不如死才好。” 到五更的时候,天láng郡主才从墙上翻出来,带路的宫女也不多问,带着她急匆匆地回到皇后宫中。 一脸促狭坏笑的大总管跟远辰汇报完情况,笑着说:“那位孙将军,看着方面大耳魁梧不凡的,没想到竟如此无情无义。不过,他那位准夫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元辰嘴角扯起一个讥讽的笑:“土láng嘛,就得用天láng来对付。” 皇帝那边的总管小溜烟地跑过来,脸上有点为难地开口:“殿下,陛下的意思,第一个寿辰,想请各国使臣来贺,毕竟是登基后的第一个生辰。” 远辰明白总管犹豫的地方,太上皇在位五十年,还从没因为自己的寿辰大肆铺张过,都是在皇子皇孙中悄悄过的,有时连臣子的贺礼,都不收。 论功绩,现皇帝比起太上皇,那是大神和小土地的差别,但小土地却有不尽快体验皇位之尊便转瞬即逝的焦虑,太子一天天地羽翼丰满,自己屁股下的椅子,还不知能坐几年,若不厚着脸皮放肆奢侈一把,怕这辈子的人生也就这么灰突突的了。 “当然要办,还要办得华丽非常,我要亲自操持,让父皇放心便是。”元辰笑着,把皇帝的小心思看得非常明白,自己不出面,儿子要办的,那是孝心,太上皇也不能说什么吧? 宝玉这两天有点怅然若失,每每收到朱先生代为转jiāo的紫笋尖,都要问师兄什么时候才能来,但朱先生眉头微蹙,比他还惆怅。 做为帝师,朱先生不但是翰林院大学士,还供职礼部,随着皇帝寿辰的临近,他也越发的忙碌起来。 至寿辰这天,宝玉独坐在书房,透过窗户,望着院内的huáng叶发呆。 “二爷,二爷,快,朱先生派人来传话,让你收拾好,要带你去宫内赴宴呢。”茗烟飞快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 正要出门的贾政也急匆匆赶过来,肃脸道:“还不快去更衣,收拾得妥贴点,别给人家朱先生丢脸。” 一道喧丽的光在眼前嘭地炸开,宫内?是否有幸能再一次进到那壮丽的乾元殿,那明净的南书房,还有,能否再一次见到,那位和小兔子相处了几个月的太子殿下? 宝玉激动地脸色cháo红,步履不稳地回房,晕头转向地被四个大丫头套上华丽的服饰,随贾政一起,来到皇宫三道门以外。 朱先生白衣飘飘,站在一棵桂树下等着他,看到贾政,上前笑道:“政公,小公子今晚就jiāo给我吧,宴会结束,必当完壁归赵。” “劳烦朱先生了。”贾政拉着宝玉,忙上前施礼。 赴宴的王公权贵们陆续走来,都笑着向朱先生见礼,宝玉跟在他后边,看着风华绝代的师傅在官场上也如鱼得水,心里暗自想着,若有一日能与此等人物共事,也是人生一大乐趣。 元辰手下的暗卫几乎全部出动,潜伏在皇宫各殿的角角落落。暗卫甲趴在乾元殿的屋顶上,远远看着两个谪仙似的人翩翩走来,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位公子,嘴角一弯,心道:“平日里这位都是懒懒的样子,这一打扮,着实光彩照人啊。”一个鹞子轻翻,落到殿内,悄悄向元辰禀报。 “好,注意照看。”元辰没抬头,但语气甚为轻松。 朱先生引着宝玉到自己座位后坐下,嘱咐他不可乱动,自己又去招呼各国使臣,宝玉坐姿虽然是一个贵公子该有的模样,但灵活的黑眼睛却在殿内骨碌碌转个不停。 最后,他目光落在北静王那一桌,轻粉浅黛的北静王妃对上这位表哥的目光,只礼节性地一点头,注意力便又专注在面前的小果盘上。 “还真能吃,瞧,脸颊上的肉都出来了。”宝玉在心里风编排完林妹妹,人家那个宠妻狂魔北静王夫君就心有感应似的,往这里瞅了眼,端着酒杯朝他走过来。 “远远瞧着,像画一样的人儿。哎,原先我也早就存了带你来这大殿玩一玩的心思,无奈你是白身,我又是郡王,身份多有不便。朱先生好啊,带着自己的弟子来,名正言顺,来,宝玉,这是西域新进贡的葡萄酒,来一杯?”水溶摇了摇水晶做的夜光杯,又陶醉地凑在杯口闻一闻。 林妹妹不放心的眼光跟过来,从宝玉脸上滑过,停留在那杯深红色的酒上。 “北静王,你不会惧内吧?瞧,林妹妹不乐意了,还不快回去?”宝玉看着黛玉微蹙的眉尖,取笑道。 水溶回头,宠溺地朝黛玉笑笑,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示意敬完这杯酒就回去。 宝玉刚想端起杯子跟他喝一个,好让人家林大美人别再瞪自己,旁边司礼太监尖而亮的嗓子骤然响起: “皇帝陛下到,皇后殿下到,太子殿下到。” 第38章 大宴 瞬间,正高谈阔论的众臣缭,顺序有致地走到大殿中央跪倒,本来按照品阶,宝玉是要跪在朱先生右后方的弟子位,但朱先生不在,他只好紧跟着水溶,看到他跪在哪,就势跪在他的右后方。 水溶只顾得上去寻王妃在哪,根本没顾上告诉宝玉要跪在哪。朱先生虽是帝师,但毕竟是臣子,离北静王要跪的地方要远一大段距离。 大殿上一片静悄悄,皇帝不出声,众臣也不敢起来。 皇帝虽然扳倒了几家臣子,但信心还是不太足,对这些礼仪还是相当看重,本着立自己威严的目的,他也不急着让臣子们起来,只是站在那,环视一周,看有没有不合制的地方。 元辰一进殿门,便看到了那位身着天蓝色锦袍的公子,如同第一次落入凡间的谪仙,有点慌乱地紧紧跟着手执王妃手的北静王,一脸犹豫地跪在他后面。 “咦?北静王......”皇帝瞪着眼,转了一圈后,最后目光落在北静王身后那个漂亮的少年身上。 “父皇,他是我的一个朋友,特意让水溶带过来的。”元辰迅速上前,附在皇帝耳边解释道。 太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皇帝点点头,拉长语调,颇具威严地说了声:“平身。” 水溶站起来,才发现宝玉跪在自己身后,有点后怕地瞥了眼高位上的皇帝,走过来急急地低声说道:“宝玉,你僭越了,快回座位上去。” 宝玉有点惶恐,跟着水溶的目光,也看向高座,皇帝还是用浓密的玉帘遮着脸,但他身边站着的那个人,却正在看过来。 那位太子殿下。 宝玉看着遥远的高座,慢慢地后退着,那个俊美的、温柔的、坐在月光下撸着兔子毛听书的太子殿下,好像是曾经活在自己上辈子里的人,即便现在与自己隔了不到百米,但,依然遥不可及。 但就在刹那间,那个人好像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一如月色下,每每小兔子听完他的解读,托着腮认真地思考时,撸着毛的太子殿下也会绽出这样一个温暖的笑。 宝玉怔在了原地。 “石瑛,别站在这儿,快快入座。”朱先生匆匆走过来,拉起小弟子的手回到座位上。 王公大臣们,按品阶开始给皇帝祝寿献礼。太上皇一朝崇尚节俭,在位时从未给自己举办过如此规模的寿宴,新皇帝却举办了,说明新皇帝与太上皇性格不同,虽摸不准有多奢侈,但肯定要比他父皇要场面儿地多。 众臣拿捏着所送礼物的分寸。即要贵,又不能太贵,各人便在jīng致另类巧夺天工上下功夫,什么用太湖的湖石镌刻个一统江山,东海万年的guī壳雕个寿祚绵长,南海的珍珠做个玲珑夜光灯,北疆的雪獭皮做双靴子....... 看着众臣费尽心思地挑弄礼物,新皇帝很满意,礼物嘛,不分贵重,只要用了心思,表明你对皇帝尊敬,这,就足够了。 朱先生送的是一支潇湘竹的笛子,即清雅,又值钱。皇帝非常满意,眼角一瞥,看到刚才还跪在北静王后边的少年,此刻又站在朱先生的后侧,疑惑地问:“朱先生,卿身后的年轻人是哪家的公子?长得好生漂亮。” “回皇上,他是贾府二房贾政之幺子,名贾玠,字宝玉。”朱先生拱手回答,并拿眼示意宝玉上前行礼。 宝玉本需静静站在朱先生身后向皇帝磕头贺寿就行了,现被点了名,只能上前,单独向皇帝磕头。 “你就是那个衔玉而生的公子?抬头让朕瞧瞧。”皇帝听到贾家,分别看了忠顺王爷和太子一眼。 “仪表确实不俗,可惜有那么个作死的伯父。”忠顺王爷看到皇帝看过来,明白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少年是出自哪个贾家,见宝玉眼中一片纯净,心下也有点惋惜地想道。 宝玉抬头,一双黑黑的大眼睛看向高座,在没看清楚一脸玉帘的皇帝表情后,又无意识地转头看向他身边的太子。 “辰儿,你说想要宣进宫里当伴读之人,就是他吗?”皇帝端详片刻,歪头冲太子小声说道。 “是,父皇。”元辰微微弯腰,语气很恭谨。 “宝玉,你学问如何了?”皇帝虽然觉得宝玉外貌上温良无害,太子既然想,那做也无防,但想到一些传言,便也不顾在大殿上了,直接开口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回皇上,学生正师从朱先生,稍有进益。”宝玉行礼,也恭谨地答道。 “回皇上,这位学生虽小,但心思敏锐,博学众采,进益很大,是个可造之才。”朱先生再次拱身,收到大弟子投过来的目光,并瞬间理解,不吝词色地为小弟子美言。 “好,有良师必有高徒嘛。归座吧。”皇帝摆摆手,没表示任何意见。感受着优秀儿子投过来的小求助的目光,他很享受,也不介意把这种难得的老子在儿子面前该有的优越感无限延长。 元辰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站在皇帝身边稍后的地方,不时地微微躬身询问,给足了皇帝老子皇朝第一人的体面。 众臣僚恭贺完,四洲八方的大小国家和附属国派的使臣上场了,他们的礼物要夸张得多,皇朝虽每年都派使臣出使各国,但举行如此众大的寿辰宴会,这还是头一份,又是新皇帝,所以,备下的礼物厚重的多,皆是本国独一无二的特产宝物。 本朝最怪异翰林学士林辰弱老爷子很忙,几十个大小国家的翻译全由他一人完成。没办法,皇朝重视科举,虽然也开设了杂科,但报名者寥寥无几,学子们心里明镜似的,要做官,还不是从八股文章里取仕,学杂了,又不全天下地跑买卖,有什么用。 林老爷虽然懂异邦语,但皇朝几十年来没举办过如此隆重的国宴了,即便事先做了预习,当中还是卡了几次壳,好在外使也不懂中原语,算不上丢脸。 长长的使节名单好不容易念完了,林老爷子长长松了口气,太好了,不负圣恩所期,没丢皇朝脸面。 “报,有夜游国使节到。”门外响起司礼太监的高声唱报。 众臣面面相觑,夜游国?这世上,竟真的有这样一号国家,在哪,长什么样? 林老爷子额头上的汗唰地下来了,他连听都没听说这个国家,更不知道它在哪里,他眼巴巴地望向殿门,心里乞求这个国家的使臣最好能说一种他会的语言。 在万众期待中,几个黑不溜秋的人打着使藩走进来,行至大殿中央,朝高座上的皇帝呲牙一乐:“§※&◎¢£*€饆。” 皇帝一脸懵:“你说了个啥?” 林老爷子在瞬间汗奔后,看了眼满殿云里雾里的皇帝和众臣,凭借多少临机应变的经验,大约摸地翻译道:“皇上,夜游国的使臣在祝贺您寿诞万福呢。” 皇帝忙微笑着回:“谢夜游国国君,请使臣入座。” 林老爷子忙不迭地伸手,朝夜游国众人拱手请礼,殷勤地指向空着的坐位。 “§※&◎¢£*€饆。”黑脸的使臣却不乐意,还在固执地重复着自己的话。 林老爷子也固执地拱手把他们往座位上让,心想您可消停点吧,不就来祝个寿吗,又不是学术讨论,这么执着做什么? 黑脸的使臣挣红了脸,白脸的林老爷子急红了脸,正相持不下之际,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大人,他说的是他们的公主殿下崴脚了,还在宫门外等着,希望有个人去迎一下。” 皇帝连同众臣目光齐唰唰投she到发声处,风采俊秀的年轻公子不好意思的站起来,笑着朝黑脸的使臣说了句叽里呱啦的夷语。 黑脸使臣连连点头,长长叹了口气。 “传御医,为夜游国公主疗伤,传朕坐輦,让公主坐着。”皇帝终于明白了使臣的意思,大为轻松,为了在天下诸国中弥补刚才的小尴尬,特意非常大气地做了安排。 贾家的年轻公子笑着做了翻译,黑脸使臣对着皇帝连连鞠躬道谢。 “父皇,百闻不如一见,这位贾府的小公子,是极为聪明伶俐的,儿臣.......”元辰眼带笑意看着殿中渐渐放开的宝玉,瞅准时机进言。 皇帝很久没见到元辰这种小儿撒娇状,大为满意,哈哈大笑三声后,高声说道:“贾玠才思敏锐,博闻多识,以后就跟着太子吧,伴读南书房。” 朱先生大喜,宝玉之前虽有名气,风闻却不太好,今日在百官面前大争面子,不正说明自己教授有道,把一个玩童培养成可造之才吗。当即带领宝玉,跪倒在大殿中央谢恩,在外头的贾政听完太监传旨,也慌忙来到大殿谢恩。 拜完皇帝,按礼,宝玉要拜见太子殿下,他不敢大意,依制,恭敬地跪地磕头。 有轻快的脚步声向自己走来,宝玉磕完三个头,一双手伸过来,扶在自己胳膊上。 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正是这双手,曾经无数次地喂过他紫笋尖,撸过兔子毛,也......帮它洗过澡。 “不必多礼,你我年龄相仿,明日起你便来吧。”元辰扶起宝玉,声音愉悦。 第39章 做他的伴读 宝玉如梦似幻地走出宫门,回到家里,丫头们一边帮着他洗漱,一边娇笑着讨赏。 他把这个月的份例全部撒了出去,丫头们嬉笑着去外间摆出了夜宵桌,要来行令助兴,但他却意兴阑珊,嘱咐她们好好玩,自己钻进被子,伸手往上一拉,盖住了头。 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好像又变成小兔子,一蹦一跳地来到太和大宫,却怎么也跃不上那高高的墙头。 它使劲地蹦了蹦,最后,两眼一翻,累死了。 宝玉呼地坐起来,吓得满头大汗。晴雯端着脸盆走进来,笑着打趣道:“二爷可真是,这还没进宫呢,在梦里便喊起太子殿下来了。” “天亮了?快给我洗漱更衣吧,第一天去,别迟了。”宝玉有点脸红,忙转移话题道。 贾母拄着拐仗走过来,指挥着丫头们给宝玉穿上大红色的深衣,看着喜庆。 宝玉又拜别贾政和王夫人,骑马带着四个小厮向宫内奔去。 元辰在自己的辰元殿,已经站在橱柜旁大半刻了,作为储君,平日衣着尽可能地显示沉稳大气,所以以黑色居多。 但,在他面前,会不会显老? 当宝玉到达南书房时,远远便看到的太子殿下站在门口,身上穿着崭新淡蓝色镶云锦织边深衣,身后是一轮冉冉升起的红色朝阳,柔和的金光笼罩住他,整个人显得贵气bī人。 “拜见太子殿下。”宝玉急步上前,就要跪倒。 “免礼。我还没用过早膳,来,陪我一起。”元辰制止了他,拉着手,表情轻松地来到书房。 糖腌紫笋尖,牛奶笋片汤,宝玉看到桌上的菜,不禁疑惑地看向元辰。 “怎么,不爱吃?”元辰挑眉,脸上带着笑意,看向那双带着懵懂惑色的眸子。 “我很喜欢,没想到殿下您也喜欢。”宝玉有点意料之外,做小兔子时,也没见元辰怎么爱吃这两道菜,都是做了投喂自己的。 房梁上的暗卫看着元辰温柔地为那位公子夹菜,心想,这元家的男人,可真是天生地会撩,那位朱先生,还不知道自己接到的时辰比学生接到的,晚了整整一个时辰吧。 用完早膳,元辰看着宝玉,故意问:“昨日在大殿,石瑛才学令人惊艳,只是有点疑问,朱先生并不擅语言之学,你这夷语,不知师从何人?” 宝玉一下子便被问住了,面前坐着的,可是太子殿下,若换作别人,他早就照实说出,自己曾经变作小兔子,再变回后,便能听得懂动物说话,那位使者所说,与太和大宫里的白驼骆,说的是同一种语言。 但这些荒诞的事情,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高贵如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信? “我平日愿读些奇文杂记,曾经看过夜游国的资料,感到有趣,便去学了他们的语言,只是皮毛,让殿下见笑了。”宝玉眨巴着大眼睛想了半天,才编出一个看似非常合理的缘由。 “石瑛谦虚了,殿下,他可是一个了不起的语言天才,更神奇的,他竟然能听懂动物说话,当真厉害。”朱先生提前了些许时辰,胳膊夹着一本书走进来。 “噢?那太好了,太和大宫里有几只番邦进贡的动物,天天头挤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见了我就流口水,见了太上皇就吐口水,也不知在说什么,石瑛,上完课你随我一起去看看。”元辰笑着,拍了拍宝玉的肩膀。 还能说什么,对你发花痴,对太上皇破口大骂呗。 太子殿下所学课程和自己的竟然差不多,这让宝玉悬着心终于放下,不说做小兔子时见过元辰看书一目十行的速度,他以为过了这好几个月,太子殿下的进度应该比自己要大的多,还担心跟不上丢脸面,这下好了,同样的进度,说明自己确实也是聪明的,跟太子殿下智商差不多。 “先生,师兄他还好吗?不知他的课程会不会落下。”课程讲完,宝玉终是忍不住,担心起那位同样对自己有过补课之恩的师兄。 朱先生和太子飞快对了下眼,不自然道:“你师兄,他以后可能不会再跟我学了,家里事太多,要继承家业的。” 宝玉有点小失落。 “殿下,臣先去了,胡夫子一会儿便到。”朱先生恭敬地朝太子行礼,告辞而去。 接着来的胡夫子讲理学,虽然比不得朱先生国色天香,但人到中年的文士,却是从骨子散发着儒雅的味道,枯燥的理学知识,愣是讲得妙趣横生,加上与太子殿下jīng彩的互动探讨,让一边的宝玉大开眼界,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恭谨地送走胡夫子,宝玉看向元辰,行了一礼问:“殿下,您不需要批阅奏折吗?”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太子殿下可是每日戌时便起,上完早朝开殿议,开完大议再开小议,剩下时间,就是坐在御书房里埋头批阅那小山高的奏折。 今日这是怎么了,如此清闲,像个不谙世事的单纯皇子,心情轻松地和先生探讨学问,还时不时地侧头询问自己听懂了没。 这不像是那位太子殿下的风格。 “今日不用批了,走,咱们回太和大宫用膳,顺便,看看那几只动物。”元辰笑得惬意。 太子的仪仗非常壮观,元辰侧头,看到宝玉站在那里不动,一脸恭谨的样子,就抬手挥退坐辇,招来两匹马。 两人悠闲地骑了马,走在侍卫长龙最前头。 这让暗卫们有点紧张,按护卫惯例,太子殿下最安全的位置应是中间,这样,前后两头有为数众多的侍卫高手,他们这些暗卫,只需照应侧翼和大局便可。 现在,太子殿下和那位公子走在最前头,观景是方便了,但风险也大了。 走到那片芍药园,元辰下马,扭头向宝玉:“这里有种非常漂亮的黑蝴蝶,咱们去抓几只玩?” 太子殿下这飞扬的脚步,轻快的语气,不但让宝玉看怔了,就连那些明的暗的侍卫,也呆了。 能让太上皇夸赞成熟稳重的皇朝下代掌权人,在这秋日慵懒的阳光里,发了少年狂。 但狂放的少年捕蝴蝶的功力丝毫未涨,在拍断第六只蝴蝶翅膀后,本来还站在一边非常拘谨的宝玉终于看不下去了,轻轻一跳,两手一捧,一只漂亮的黑蝴蝶便绽放在他的掌心,扇着大大的翅膀,犹如jīng灵。 宝玉张嘴,使劲chuī着那对大翅膀,黑蝴蝶被chuī得花容凌乱。 元辰静静地站在一边,想起那只小兔子,也是这个样子,一捉到黑蝴蝶,就马上放到嘴下chuī着。 宝玉chuī了几下,忽然觉得不太妥,抬头看着元辰,不好意思道举起手:“殿下,送给您。” 元辰张开双手,竟然有点小紧张,看着那只扑扇着大翅膀的蝴蝶,手僵在那里,即不敢chuī,也不敢动,怕这只小东西不给自己面子,一换人便飞走了。 “没事,殿下,你可以chuī它,飞走了我再给你捉几只来。”宝玉看着这位不太会玩的太子殿下,第一次觉得自己终于有一处地方比人家qiáng,语气也活泼了不少。 元辰学着他的样子,张开嘴巴,使劲一chuī。 黑蝴蝶扑通,一头栽向地上,头都折断了。 太子殿下,您chuī出的是天地罡气吗? “殿下,要轻轻地chuī,您有武学内力,小蝴蝶是经不起这样chuī的。”宝玉想起做小兔子地,这位可是风雨无阻地练习拳脚和剑术,内力肯定异于常人。 “石瑛很会捕蝶,以前捕过吗?”元辰拍拍手,微笑着,看着宝玉一眨眼间又捉到一只。 捕过,当然捕过,不但在家里花园里捕,就是做梦,也在姑苏林妹妹家里捕了八年的蝴蝶,这捕蝶水平,早已是凳峰造极,出神入化好不好。 但做为人,毕竟是才第二次见到太子殿下,第一次,在青楼那种地方,人家还隐瞒了身份,说话还是要小心地,想了一下,才回道:“回殿下,小时候和姐姐妹妹们一起捕过的。” 有太和大宫的侍卫迎上来,禀道:“太子殿下,太上皇等您用膳。” 元辰摆摆手,笑着朝宝玉道:“走,咱们先去用膳。” 太上皇的屋子还是那样粗犷,宝玉看着熟悉的灶台和摆投,竟然有种回到久违的家的错觉。 “哈哈哈~~~,辰儿,听侍卫说有客人来?”人未到,声先闻,听着太上皇洪亮的大嗓门,宝玉猛地转头。 走进来的太上皇与宝玉目光在空中一对,愣了一下,口中喃喃地喊道:“代善?” “见过太上皇。小子贾玠,父贾政,祖父贾代善。”宝玉听得太上皇喊出自己祖父的名字,忙上前,跪倒磕头。 “哈哈哈~~~快起来,小子,刚才一慌神,我还以为代善那小子重活了呢,像,像!”太上皇一把拽起宝玉,又上下打量一番,连连点头。 太皇太后端着一盅汤走进来,笑眯眯道:“辰儿,这就是你的客人啊,谁家的小公子,这么俊。” “这么俊的小公子,当然是代善那小子的孙子,当年,那小子也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那史家小姐,也是打败众多竟争者,才得以嫁到荣国公府的,哈哈哈~~~”太上皇大马金刀地坐下,得意地回忆着当年的风流。 第40章 展现 力量 事关祖父祖母当年情/事,宝玉聪明地紧闭嘴巴,不做任何评价。但太上皇却大开话匣子,把这位好友臣子的底裤都扒了个gāngān净净。 “宝玉,来,吃吧。这道紫笋绿玉汤,是辰儿专门央求我做的,说是招待朋友,趁热尝尝。”太皇太后把手里的白瓷盅推过来,放在宝玉面前。 大脑中有道白光闪过,稍纵即逝,宝玉闻着熟悉的鲜香,想着太子殿下停在芍药园里扑蝴蝶的样子,一个想法蓦地涌上来。 太子殿下,不会已经知道那只小兔子就是他变的吧? “喝吧。一会,我带你去看小兔子。”元辰看着他大眼睛游移漂乎的样子,笑着说。 “嗯,去看看吧,好玩着呢。”太上皇也笑着说。 宝玉迅速喝完那盅汤,谢过太上皇和太皇太后,随元辰一起来到他的院子。 小黑正在跟藏地狐王学算术题。 “一两银子能换十吊钱,一吊钱能买一只jī,一两银子怎么能买十只jī呢?都是一,也买一只才对。”小黑直着眼,嚷着嗓子对狐王喊道。 “弟弟,别闹了,瞧,谁来了。”小白眼尖,宝玉一进院门,便看到了他。 “嘿嘿,恩公。爹,我恩公来了。”小黑大咧着嘴,一蹦一蹦地跑过来,跳到宝玉怀里。 宝玉脸上的表情比小黑还傻。 这两只小兔子,不是被师兄带走了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恩公,您是来看望小黑的吗?我在这里很好,不但有好吃的笋尖,还jiāo到几位好朋友,对了,我还找到了我爹。”小黑咧着嘴,找到爹后面相更傻了。 傻公子抱着傻兔子,傻傻地看着元辰。 “石瑛,它在说话吗?说的什么?”元辰笑着问。 “回殿下,它是我的故jiāo,在向我问好。”宝玉看着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与往日师兄长在平凡脸上那双不大相称的眸子重合起来,心下惊骇一片。 太子殿下,就是那位师兄。 怪不得,帮自己补课的语调如此熟悉,带来的紫笋尖是太和大宫的味道,那位朱先生,才绝天下的大才,怎么会为了自己一介顽童,如此辛苦地大晚上跑到府上来授课? “师弟?”元辰继续笑着,语气上扬,眉梢上扬。 宝玉回神,对上元辰带笑的眸子,一阵心慌,这种温柔的眼神,还是自己在做小兔子时,才能见到的。 “谢太子殿下请师之恩,石瑛不知当如何感谢。” “不用谢。你我能在梦中相见,也是机缘,你变成的那只小兔子,是我见过这世上最可爱的一只。”元辰走过来,拍拍宝玉的肩膀。 白骆驼:“什么,这位公子就是那只小兔子?妈呀,我就说嘛,那么漂亮的小兔子,变成人也这么好看。” 草原马:“小兔子开了个好头啊,平日我们对着太子殿下发花痴他也听不见,若能变成个大美人,哈,不把他迷死才怪。” 小花豹:“哼,我要变,肯定要变成一个风情万种的美人,比这位公子要美人千万倍,独享王子宠爱。” 藏地狐王:“一幅臭皮囊而已,本王不稀罕。” 小黑兔:“爹,我也不稀罕,我要当爹的太子。” 元辰看着几只动物又在看着他流着哈喇子,不解地问宝玉:“它们在嘀咕什么呢?” 宝玉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代替几只动物奔放热烈的爱慕之情,面色不自然道:“它们,它们在夸殿下好看呢。” 望着宝玉粉红到脖子的不对劲,元辰自然想到几只动物恐怕要低俗上许多,转头,朝它们的方向,颇有杀气地一瞪....... 白骆驼/草原马/小花豹:“王子殿下好有魅力哟,这霸气的小眼神,要死了要死了。” 看着几只哈喇子流得更狂放的动物,元辰哼了一声,拉着宝玉的手,快步走进屋里。 屋里还是只有那张大chuáng,一架长得过份的书架。 元辰一直走到最里头,原地一个跳跃,从最上面抽下一本崭新的线装书,拿在手里,凑近宝玉,轻声说道:“这是胡先生对历年中举文章的点评,你看一下,博采众家之长,才能得一家之言。” 太子殿下靠得很近,几乎是头碰头,说话的热气浅浅地掠过脸颊,引起皮肤一阵微麻。 “你热吗?”元辰瞧着宝玉,一脸关心。 “啊,对。今日穿得太多了,有点热。”宝玉抬头,朝元辰笑笑,不知为什么,太子殿下眼底,好像有那么一小束促狭的火苗在跳动。 是自己眼花了吧,太子殿下啊,多么正经的一个人,怎么会? “那,先把外衣脱了吧,下午上武学,会更热。”元辰体贴地建议。 “不用了,在殿下面前,不敢唐突。”宝玉忙拱手施礼,瞧着那本书还拿在元辰手里,又问:“殿下,这本书,可否借给我拿回家去细经细阅读?” “可以。若有不懂的地方,明日来时可问我。”元辰慡快地把书递给宝玉。 有侍卫走进禀报:“殿下,郭师傅到了。” 待走至太和大宫的校场,看着那诺大的靶场和马场,宝玉有点心虚,依着太子殿下的文治武功,自己这种舞剑都是半吊子货的伴读,会不会因为比太子殿下相差太多而被取消资格? 这可太丢面子了。 郭师傅一把野蛮的络腮胡子,张狂的肌肉在秋日下闪着黑光,一双锋利的眸子看过来,吓得宝玉一个小哆嗦。 “太子殿下,小伴读有点弱啊。”郭师傅哈哈大笑道。 这中气十足的大笑,让宝玉耳朵震地都有点疼,对这种糙汉子,宝玉平日里是不愿意凑近一步的,他跟着元辰行完礼后,双脚不自觉地朝旁边移了移。 “小伴读,来,陪爷玩两把,给太子殿下打个样。”郭师傅出身行伍,实战经验丰富,最擅长的就是近身搏斗。 宝玉不自觉地又向后退了退。 “郭师傅,我直接来。”元辰上前,抱拳行礼后,又朝宝玉扬了下下巴,示意他到一边看着。 郭师傅抡了抡膀子,结实的大肌肉滚动着,叫嚣着战前的渴望。 元辰把深衣三两下脱掉,只穿一件白色摔脚用的马甲,虽然穿着衣服时长身玉立,但一脱,胳膊上的肌肉丝毫也不逊色,紧致、张扬,在阳光下泛着少年人才有的青chūn四溢的光芒。 两人站定,中间的空气好像也迅速热起来,大战一触即发。 不远处的暗卫甲有点为太子殿下担心,郭师傅教近身搏击一年多了,太子殿下还没赢过一次,今日在心仪的小伴读面前,若是败了,会不会有点太丢面子? 他把目光投到站在一边的宝玉,发现这位公子一脸紧张地盯着太子殿下,面色凝重。 郭师傅率先发动攻击,大块头携万钧雷霆之势,直直向元辰冲来,宝玉半张着嘴,吓得大喊一声“小心。” 这力道,若是撞在自己身上,怕是肋骨都会被齐齐撞断吧。 元辰在郭师傅几近撞上胸膛时,轻轻一个转身,单腿插在大块头未站稳的两腿中间,两只胳膊同时发力,抱紧郭师傅一只胳膊,用力一抡。 啪,将近二百斤的大块头来了个倒栽葱,砸起huáng尘一片。 宝玉松了口气,正要拍手叫好,地上的郭师傅突然伸长胳膊,拽住元辰的脚腕,使劲一扯。 元辰身体身后倒去,宝玉又一次失声大叫“小心。” 师徒两人缠在一起,贴身肉搏,反复制伏,反复挣脱,僵持不下。 暗卫甲在远处暗暗叹气,这个郭师傅,逞什么qiáng,平日里也没见这么要qiáng啊,太子殿下想在小伴读前展现一下男人的力量,你配合着就是,怎么还较上真了呢? 在又一次元辰压到上面时,郭师傅终于停止了挣扎,不是他力气用尽,不能再战,而是他看到了太子殿下的那双眼睛,里面是势在必得的坚定,那种眼光,他相信,即便今天搏到天黑,这位殿下,也不会完。 他没败在体力下,却败在了那道目光中,喘着气,缓缓举起双手,投降。 “师傅累了,接下来的箭术,我自己练就行了。”元辰起身,按礼朝郭师傅供手后,走到旁边端着水盆的侍从前洗手。 “殿下,您自己,能行?”郭师傅迟疑道,身为帝师,职业道德还是有的。 “师傅放心去吧,我陪着殿下练习。”宝玉上前,拱手行礼,这位郭师傅,不但长得可怕,行事更加可怕,他一点也不想让他教好不好? “你?”郭师傅更加不放心了,这个小伴读,一看武学就是làngdàng公子哥的水平,不顶事。 “他可以。”元辰头也没抬。 郭师傅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对这两个半大小子,一万个不放心。 “殿下,我来给您奉箭。”宝玉上前,双手捧起地上的箭筒。 “你不she吗?”元辰笑着问。 “我不会,殿下。”宝玉有点不好意思,就是练剑,自己也是有天没天的,she箭,还没开始学呢。 “我教你。”元辰从侍卫手里接过弓,走到校场中央的靶前。 第41章 小伴读 太子殿下穿上深衣,又是一个长身玉立的俊美少年 ,站在校场中央,小白杨似的,弯弓、搭箭,靶中红心,一气呵成。 “石瑛,你来试试。”元辰把弓递过来。 宝玉学着元辰的姿势,但只学了个皮毛,根本没有数年如一日练习才有的风骨,太子殿下弯弓搭箭时,肩膀平、后背紧、胳膊直,身体张力勃发。 而宝玉,为了看清靶心,不是头歪着,就是身体斜着,一双胳膊,就没直过。 “胳膊一定要直,不然使不上力,来,这样。”元辰背着手看了一小会,立马便看出宝玉底子不是一般地差,上前,扶起他的胳膊,帮他调整身姿。 少年身上清咧的青松味,混合了那么一点点奔放的热汗气息,让身边的太子殿下变成一个灼热体,靠上来时好像有束火包围过来。 他敛神,把全部心思放在那个箭靶上,按元辰的讲解,抬臂,拉弓,嘭,she了出去。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 虽然那只箭连靶的边缘也没靠上,正孤伶伶地躺在离它五步之遥的地上。 “让殿下见笑了,我对武学,不通地很。”宝玉第一次为自己的懒惰感到有点羞耻。 “无妨。臂力不是一天之功,累了吧,来,擦擦汗。”一方洁白的丝质手帕递上来,元辰眼含笑意,看着他。 宝玉想到陪林姑娘那八年,自己也是这样,看到林妹妹出了一头的汗,也是如此贴心地递上洁白的丝帕,但,虽相处了长长的八年,林妹妹却是人坐对面不相识。 而这位太子殿下,与小兔子处了仅仅半年而已,不但记得它的口味,还在万千人群中间找到自己,费尽心思地帮自己请帝师,宣进宫内伴读。 在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他总在想着还能不能见到这个人,难道,这个人,竞然一直在想着自己吗? 宝玉转头,猛地看向元辰,太子殿下一挑眉,眼里那无尽的宠溺没来得及收gān净,被宝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半缕。 “殿下,您.......对我为什么这么好?”宝玉怔怔地问。 “因为你是那只小兔子,我好喜欢它的。”元辰眨眨眼,轻松回答。 是了,太子殿下这是爱屋及乌吧,不然,他怎么会为惫懒的自己做这么多? 宝玉一下子释然了,但又有点失落。 自己,竟然比不过一只小兔子! 有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走过来,不好意思地禀道:“虽知殿下今日休沐,但陛下奏折批到一半,头疼得不行了,所以.......” “好,你先回去,我马上到。”元辰冲为难的老太监点点头,痛快答道,又转头对宝玉:“石瑛,你先回府,明日咱们再练。” 宝玉忙施礼告辞出宫回府。 很难得的。贾赦等在门口,笑容可掬,唬得宝玉仔细想了想这两天有什么开罪这位大老爷的地方。 “宝玉回来了,太子殿下可好?今日做了什么课业?”贾赦一脸慈祥。 “回大老爷,陪殿下读书,练箭了。”宝玉忙拱手作答。 贾赦做过当年隐太子的伴读,自然知道他们这些官家子弟只是个陪衬,文章不能超过主子,骑马she箭也要藏拙才行。 不过,这宝玉,不用藏,跑也赶不上人家吧。 宝玉想起自家那个小校场,位置却在东院里,虽然闲置多年,但向来被贾赦视作他的私物的,看现在大老爷心情不错,趁机问: “还需请示大老爷,以后侄子可能要经常用到小校场了。”打眼看到贾赦没反应,又加了句:“太子殿下让我回家要勤加练习。” “好,宝玉尽管用便是,你虽年龄不大,但终归侍奉储君,不可倦怠了。”贾赦笑容重新慈祥,慡快应下。 太子殿下这块金字招牌,可真好用。 宝玉看太阳还未落山,急步来到校场,心里想着太子殿下的she箭姿势,一遍一遍地练习着,直到天黑,贾母派了三四拔人来催,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西院用饭。 宝玉重新睡得香甜,第二天不到辰时,便生龙活虎地从chuáng上跳起来,洗漱打扮了,在小厮陪同下,进了皇宫。 元辰比他还早,在拜完父皇母后,上完小早朝,才来到南书房,身后大太监怀里还抱着小山高的奏折 。 老师朱先生在台上讲得神采飞扬,伴读宝玉听得痴如醉,可怜太子殿下头埋在奏折里,还要时不时抬头,把思想时时会跑偏的伴读纠正过来。 几天后,几位师傅凑在一起,对太子殿下的举动非常不解。 特别是朱先生,对自己自信的美貌非常打击,原先还以为太子殿下重新跟自己学习基础学理,是为了增加相处的时间,但随着胡先生张师傅的加入,让美男子后知后觉得认清一件事。 太子殿下心指方向 ,可能是那位清纯的小伴读。 这些课程,完全是为冲刺科举做准备,而在平日的相处中,那位小弟子的最高理想,就是考中状元朗。 武学郭师傅比朱先生还失落,好歹人家还在教学岗位上,自己,却每天不但被太子殿下变着花样摁在地上摩擦,更让人郁闷的是,教都不让教了,人家太子直接自己上手,手把手地教那位小伴读。 但,小伴读也很卖力,此刻,虽然天已擦黑,宝玉还站在自家小校场里,地上的箭落了一地,两筒箭矢用完,还是没有一只靶中红心。 虽然太子殿下多次夸赞自己进步神速,但宝玉还想做得更好一点,这种被人认可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 特别是,当自己第一次把箭she到靶上时,太子殿下绽出的那个笑,让他突然有种为了能多看一次,死了也值的冲动。 这,就是古人所说的知已情吧?小时候,对那个林妹妹,他是极愿意亲近的,但随着女孩长大后的无趣和先入为主的敌视,让他心思也就慢慢地淡下来。 但,现在,这种熟悉的感觉重新来临,太子殿下对着各处奏折皱眉,而在看到自己时,却会温暖地笑。 他,想和他无限亲近。 当宝玉的箭she地离靶心更近一点的时候,中秋节到了。 元辰面前的奏折和贺节也越来越高,基本上先生讲的课,只有宝玉一人在听,但埋首于政务的太子殿下,却好像长了第三只眼,只要宝玉遇到不太理解的问题,手指不自觉地放在额头上,太子殿下便起身走过来,细细地给他再分析一遍。 太子身边的人jīng们,立即觉出了殿下对这位伴读的不同寻常,更有从小服侍太子长大的大太监更是心里明,自家这位爷,可从没对谁这么上心过,这个天真懵懂的小伴读,以后官位大着呢。 宝玉抬头,看到大太监端着一盅汤站在书房门口,笑着朝自己招手。 他起身走过去,大太监笑眯眯地嘱咐:“贾公子,这是皇后娘娘炖的参汤,一定让殿下喝了啊。” 宝玉有点忐忑,元辰在批阅奏折时,很不喜欢别人的打扰,以前,也有太监送汤和茶点来,他只是皱皱眉挥手,让他们端给帝师和其他伴读吃。 此时,元辰正对着一本奏折蹙眉。 宝玉接过汤,慢腾腾地挪到元辰面前,没敢吱声。 元辰抬头,看到宝玉小鹿般无措的黑眼睛,忙晃晃头,好好管理了下表情,温和笑道:“哎?有汤啊,正好也有点饿了,来石瑛,坐这。”说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宝玉顺从地挨着他坐下,打开盖子,把汤盅递给他。 元辰夸张地闻了下,陶醉地笑道:“嗯,鲜香扑鼻,母后炖的,定是支千年的老参。”说完,抿了一小口,递给宝玉道:“你把剩下的喝了,再she箭,就能箭箭靶心了。” 宝玉接过,也抿了一小口,又递还给元辰。 小汤盅不大,两个十六岁的大小伙子,每人喝了两口就没了。 元辰正要传人把盅撤下去,宝玉却笑着用汤勺把盅底那小段参舀出来,嗷呜咬下一小半,像小兔子那样放在嘴里嚼着。 元辰怔了,公子家过得这么穷吗?参汤还有这样吃的? “殿下,只要是参,怎么吃都是有用的,无论生吃熟吃,只要全进了肚子,效果才能发挥到最大。我曾生过一场病,有位神医教我的。”宝玉解释地满眼真诚。 这白老爷子,您可真行。 “殿下要尝尝吗?”宝玉举着那大半块紫参,一幅真诚献祭的神态。 元辰本没这嗜好,但眼光略到对面人正在蠕动的小嘴,鲜嫩水润,随着小幅度的咀嚼,还时不时地牵出一个小梨涡。 元辰突然觉得自喉咙向上,gān得难受。 “好吃吗?”他盯着他的唇。 “好吃。”宝玉把那段紫参送到元辰嘴边。 紫莹莹的参段上,好像还残留着公子细碎整齐的牙印,gān燥蔓延到嘴巴,元辰向前俯身,一口把那块参吞进嘴里。 软软的、甜甜的、太子殿下一小口参在嘴里咀嚼了大半天。 门外有急急的脚步声走来,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迅速闪进来,手里高举着一本奏折:“殿下,八百里快马急报,huáng河决口,淹没三省六百八十村,陛下让殿下速速启程,赴灾区统筹大局。” 第42章 旅途 “好,来人准备,两个时辰内出发。”元辰忽地站起,从太监手里夺过那本急报,神情是少有的严肃。 “殿下,我跟你去,我能听懂动物说话,也许会对水灾有所帮助。”宝玉也站起,大脑没经任何思考,脱口而出。 元辰眸色闪了闪,在对上宝玉热切的目光时,轻轻点点头:“那好,你回家说一声,咱们在花枝巷汇合。” 宝玉回家一说,贾母的西院顿时一片慌乱,四大丫头在老太太的指挥下,里衣中衣深衣地包了好几套,又把常备的药和爱吃的零嘴包了好几包。 宝玉选马回来,看着七八个大包袱,十来个半大小子的家仆,哭笑不得:“祖母,孙儿这是去赈灾,不是秋游。” “胡说,就是去那灾区,才更要备得细致点呢,万一饿着怎么办?”贾母不理,吩咐着家仆把包袱往马上挂。 “祖母,孙儿和太子殿下一起去,所有吃的用的,人家肯定都备好了。”宝玉拎起一个小点的放衣服的包袱,栓在马上,就往外走。 听到太子殿下,贾母这才放下心来,嗯,跟着贵人,吃穿肯定不会差的,说不定,连马都不用骑,直接坐着软轿去呢。 元辰等在花枝巷里,没有软轿,连包袱都没有,就那么几十号人几十匹马。 “路途很赶,要不,石瑛坐软轿吧,你晚去几天也行。”元辰瞧了眼水灵灵的小伴读,要让他和这群糙爷们一起风餐路宿,很不舍得。 “殿下不必担心,我骑马还是还厉害的,必不会拖大家后腿。”宝玉以为元辰担心他的马术和箭术一样孬包,忙出言为自己争取。 “那好,你跟在我身边。”元辰翻身上马,朝穿着普通但气质冷咧的侍卫们一抬手。 众人翻身上马,把元辰和宝玉围成扇形,这样,整体行进的速度就取决于这两匹马的速度了。 宝玉最开始很给力,甩着小鞭不断地抽着马屁股,耳边飞快掠过的秋风都快刮出了一股三九寒冬的冷意。 及至天黑,转头瞥见宝玉满脸的灰尘,各人的马也是劳乏地厉害,元辰抬手,在离京城一百里外的一处效远驿馆前停下。 暗卫甲是这次护卫的小头头,他利索地安排各人,喂马的喂马,警戒的警戒,自己陪着太子进到屋内。 馆承也是道上的人jīng,看来人虽打扮普通,但行动有素,身上杀意腾腾,料定是哪个暗访的大人,忙小跑着迎上来。 “两间最好的上房,弄些饭菜,要快。”暗卫甲上前,啪,把一大锭银子扔到馆承手里。 馆承正要离去,旁边那位年轻沉稳的公子开口了:“要一间就行,你们护卫起来也方便。” 暗卫甲低头答了声“是。”也急步跟着馆承离去,安排房间和酒菜去了。 门口又一阵马蹄声急,一个红袍大人在几名侍卫簇拥下走进来,向元辰拱手请礼:“殿下,工部尚书李元前来听旨。” “李大人,离宫前孤已发了调粮旨意,你速去前方姚远皇仓,调拔新粮五十万担,连夜起程,奔赴huáng河道府,协助当地官员发放下去。”元辰抬手免了他的礼,吩咐道。 李元应旨而去。 又有几伙人飞奔而来,扑通跪倒:“请殿下吩咐。” “你十二人分成六组,带着孤的手谕,征集沿途各省医者和知水者,同赴huáng河沿线,jiāo由huáng河府尹统一辖制。” “殿下,饭食准备好了。”暗卫甲走过来,拱手汇报。 宝玉看着院子里踏踏远去的马蹄声,有点着急道:“殿下,要不,我们也快走吧。” 元辰有点意外地看了他片刻,才笑道:“不必着急,都已安排好,他们现在正全力疏导洪水,我若去了,倒让他们分心。待大定之时,我们赶到慰民即可。” 宝玉有点后悔自己这个幼稚的问题,刚才,他好像听到了皇家不得了的牧民之法。 一旁的暗卫甲心里啧啧了好几声,这公子,可真是被候府养得清澈无比,哪朝哪代的赈灾,不都是在灾民安定后,皇家派个钦差或皇子,打着豪华的仪仗,来宣誓一下皇恩浩dàng便回去了,就太子殿下速度这么快的,古往今来头一份好不好。 按这位公子稀薄的政治智商,太子殿下星夜兼程,到崩溃的大堤上扛一晚上木头,老百姓也不知道皇恩在哪里,还不如他发布的几道旨意来得实在。 但太子殿下却无比欣赏地看着小伴读,执着他的手走到楼上,暗卫甲抽抽嘴角,噌,跳到驿馆的屋梁上。 宝玉大口大口地啃着jī腿,觉得比家里的哪道菜也好吃,元辰看着láng吞虎咽的小伴读,微微抬头,看向暗卫方向,手指向烤jī,房梁上的暗卫便巴巴地到厨房安排烤几只同款jī明天带着上路了。 吃过晚饭,元辰还在不断地签发手谕,宝玉从没有过如此大的运动量,恹恹欲睡。 哗啦啦地水声让宝玉猛地一个激灵,他打起jīng神,看到黑衣的侍卫正提了大木桶往里间的浴桶里倒着热水。 “困了?坚持一下,泡个澡再睡,会舒服点。”元辰发完最后一道手谕,看了宝玉一眼,站起身来。 有机灵的侍卫走过来侍侯,元辰摆摆手。 宝玉看奉浴的侍卫全部退出去,空dàngdàng的屋里只余自己,太子殿下,这是让自己伺候他沐浴吗? 他有点紧张,不说他没有伺候人的经验,就是看到那种热汽腾腾的大木桶,都让他想起做小兔子时,和元辰一起渡过的那些激情澎湃的销魂时刻。 “石瑛,条件简陋,没有玫瑰绡,将就着洗洗吧。”元辰在里面喊。 宝玉走进去,看到元辰没脱衣服,手放在大木桶里,试着温度。 “殿下,我来伺候您沐浴。”宝玉别扭地上前,手伸向元辰的腰带。 太子殿下却差点因他这个动作受到了惊吓,他快速地把手从桶里伸回来,用力摁住了那只差点点燃自己衣服的手。 “你先洗,我还有事需要安排。”说完,太子殿下急急走出去,面上竟然有点洗澡后才有的淡红。 门外的暗卫甲也有点意外,看到太子殿下不太自然在坐在那,做为一个看了十多年chūn景却毫无操作经验的老男人,他不是很懂这少年人之间的曲曲折折,只是机灵地吩咐下属再去准备热水。 宝玉在里面好久没有动静,元辰待心情平静后,抬眼看到chuáng上那个未打开的小包袱,这是要替换的里衣在外边,不好意思叫自己帮忙吗? 他站起身,走到chuáng前,解开小包袱,找出一件纯白色的小里衣,拿着走到里间门口,轻轻地敲了三下门框:“石瑛,我把里衣给你送进来。” 还是没有声音,元辰吓了一跳,他一个箭步窜到浴桶前,看到宝玉头歪着,竟然睡着了。 黑黑的长睫毛静静地垂着,平日里凝脂般的皮肤被热气晕染成桃花粉,嘴角微翘,睡梦中好像还带着点点笑意。 元辰口gān舌燥,目光落在那两片粉嫩的、水润的,像蜜桃般充满诱惑的唇上。 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沸腾着,淹没他的理智,驱使着他慢慢俯下身子,轻轻地,却又热烈地吻上了那片唇。 轻咬浅尝,元辰把十六年来第一次的情/动,都揉尽在这个缠绵悱恻的吻上,良久,他才直起僵硬的身子,一把把桶内的人抱出来,扯了条大浴布擦gān了,替他穿好里衣,抱到chuáng上。 暗卫看到太子殿下出来,忙挥手示意下属提了热水走进来,元辰没有回头,声音低沉中还有点懊恼道:“换凉水。” “殿下?”暗卫甲还是问出声,虽然这不符合职业要求,但在这凉意能渗到骨子里的秋夜,奔波一天再泡个凉水浴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元辰有点恼地瞪着他。 暗卫甲从没见过太子殿下这种眼神,吓得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才熬来的小头头要被撸掉,忙拱手退后一步,朝下属挥手,快速地换了凉水来。 第二天宝玉醒来,看到自己穿着整齐的里衣,心想这肯定是哪位侍卫大哥帮着弄的,歪头看到元辰坐在chuáng边,忙一掀被子,不好意思道:“殿下,昨晚我记得洗澡时睡着了,也不知是哪位侍卫大哥帮着穿的衣服,真是太......” “侍卫大哥?你怎么知道,梦到的?”元辰看着他,目光在那淡粉色的嘴唇上停留片刻。 宝玉脸色更加红,他总不能说,他梦见是太子殿下帮他穿的衣服,不但如此,好像还是他抱着自己放到chuáng上吧。 “是我帮你的。”元辰瞧着他淡粉的脖子,悠悠道 。 宝玉瞪着黑黑的眸子,怔怔地望了元辰大半刻,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像着各种细节,做小兔子里体会的那双手让人□□的温柔,在这个朦胧的拂晓,竟如此清晰,如此排山倒海般地袭来。 他全身有点微微的颤栗。 “冷吗?”元辰伸手,放在他的脖子上,试了片刻:“不冷,还有点烫,是发烧了吗?” 我宁愿是发烧啊,烧死才好呢,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第43章 灾情 “我没事,让殿下帮着换衣服,实在是太过僭越。”宝玉费力敛起jīng神,让那些杂七麻八的不名情绪冷静下来,朝元辰正儿八经地拱手行着礼。 “没事。你是我的伴读,以后也是我股肱之臣,即是君臣,更是朋友。”元辰扶起他,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宝玉听得有点感动,股肱之臣!自己从小要么被骂成惫懒的玩意儿,要么被叫成心肝宝贝,还从没有一个人,用如此恢弘大气的大词来期待自己。 士不为知己死,枉为士。 宝玉再骑上马的时候,小鞭甩得响亮,饿了,就着风啃上一条jī腿,又jīng神亢奋地扬蹄急进。 娇宠公子的表现不但惊艳了太子殿下,就连风里雨里糙惯了的侍卫们,也对这位公子另眼相看。 衔玉而生,怎会是凡物? 元辰也不到过路的洲府里住,就像普通旅客一样,每到天大黑,就近歇到最近的店里,他们走得基本是小道,住的也是些乡村野店,有时连洗个热水澡都显得很奢侈。 宝玉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唯有一双眸子,倒显得更加黝黑明亮。 不断有消息从前方传来,太子殿下在听到奏报便启程的消息在参与赈灾的官员中早已传开,他们没接到要迎接太子仪驾的旨意,知道这位贵人是不想惊动众人,此时,也许早就到了,不知道在huáng河哪段考察着自己呢。 是以,此次赈灾,各级官员,配合得天衣无缝,人人争着抢着往最危险的一线指挥,气势汹汹的决堤大口子,被官员和豪绅们踊跃捐赠的车轿堵了个大概,比平时用木头扔一根冲一根效率快了不知多少倍。 不但如此,当地的豪门大户,搭起救济的粥棚就像不花钱似的,一座连着一座,连绵不断,灾民们根本用不着吃官府分下来的粮食,天天端着个碗,从头吃到尾,撑得肚子浑圆溜饱。 信男善女们也多起来,富贵的小姐们翘着清葱般的玉指,站在粥桶前,脸上挂着观音般济世的悲悯笑容,给灾民们耐心地盛粥,而她们的老爷爹,瞪着一双jīng明的世故眼,悄悄打量着难民中的青年男子,估评着他们身上张扬的或陷忍的独特气质,无比虔诚地相信好人有好报,暗访灾区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不来粥棚视察呢。 也许,自己出身地方的女儿,会比京城中那些高门大户的公候小姐还有福气,与太子殿下成就一段相逢于微末的旷世奇缘。 被万千灾地官员和年少女子惦记的太子殿下,此刻正坐在风口里,chuī着深秋的冷风,为小伴读烤一只野jī。 越走越荒凉,别说驿馆,就连乡村野店,也不见半间,天又大黑,好在侍卫们拥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没多大功夫,便笼起一大堆火,猎来几只野jī,采了鲜嫩的小蘑菇,又盛来清咧的山泉水放在火上烧着。 暗卫甲看着太子殿下神情专注地烤着那只jī,他搭眼一看,就知道是快烤糊了但里面还没熟,他甚至想像着,呆会那位公子小嘴一扯,烤jī血肉横飞的惊悚现场。 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太子殿下不要面子啊? 太子殿下还在专注地烤着,认真的神情绝对相信他会烤出这个天下最香的一只烤jī。 凑在他身边的小伴读满眼星星地看着,乌黑的大眼睛一片赤城,跃跃欲试的嘴巴绝对相信那只烤得黑不溜秋的皮下,流淌的绝对是这个世界一等一的美味。 暗卫甲脑子急速地转着,想着在太子殿下开吃那只烤jī前,想出一个办法,让主子能得体优雅地在心上人面前保全住面子里子。 暗卫丙取水回来,腿上沾着huánghuáng的泥巴,暗卫甲灵光一现,朝太子殿下眉飞色舞地建议:“殿下,属下知道一种吃法,是失传已久的古方......殿下,您听说过叫化jī吗?” “叫化jī是叫化子吃的jī吗?”元辰笑着,扭头瞅了宝玉一眼。 暗卫甲后悔地差点咬掉舌头,为什么不想个贵气的名字,主子和这位公子,很明显还处在暧昧示好阶段,送上的恨不得都是星星月亮这样即làng漫又雅气的东西,叫化jī?哈.......! “也叫泥巴jī。”旁边的暗卫丙傻傻补充道。 闭嘴好吗,脑子都快想名字想废了的暗卫甲狠狠地瞪着他。 “噢,侍卫大哥说得对,我曾在一本古书看到过,魏晋时期的文人们,喜欢在竹林山巅,以泥巴裹了野jī放在梨花木烧过的灰烬里烤了,对着月,吟着诗,吃着jī腿,即回归本真,又不失雅致。”宝玉听到泥巴二字,立马便来了兴趣。 暗卫甲直接想给这位公子跪了,衔玉而生的公子,就是与众不同,同样一只jī,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就是叫化子才吃的东西,从人家嘴里说出来,就风雅无比。 “好,那咱倒要试试了,泥巴这里倒是不缺,不过,这花梨木,附近不一定有。”元辰环视四周,发现大片的林木离这还远着呢。 “你们两个轻功好的,快去伐两棵梨树,丙,你拿着殿下这只jī,去裹上泥巴。”暗卫甲像抢命似的,飞快做了吩咐。 元辰看了他一眼,微不可见在朝他点点头。这个暗卫甲,如此机灵,看来,做这个小头头,有点屈才哈。 在闻到其他侍卫烤jī的香味时,元辰便知道了自己这只必定是个失败品,但瞥到宝玉这只最好吃肯定好吃的信任目光,又有点抹不下面儿来承认自己连只jī都烤不好,看着暗卫甲的目光在这只jī上逡巡时,他就知道,这个机灵鬼,肯定会为自己解围。 果然。 元辰欣赏这种人,重用这种人,不论在朝堂还是后宫,但,他永远不会喜欢上这种人。 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这种人。 无论是小兔子,还是宝玉,吸引他的,就是那双黑黑的、纯净的、懵懂的眸子,那么清澈,浅可见底,却能让人一头载下去,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一个侍卫扛着两棵枯死的花梨树飞奔而来,暗卫甲不但把那只半废品埋进了红灰烬中,还殷勤地侍候着元辰又用huáng泥裹了三两只放进去。 这些暗卫,都是经历过极其严酷的生存考验,对在简陋条件怎么为主子提供最大化的舒适,比常人门道要多得多。 在等待叫化jī的过程中,他们把其他几只烤jī身上的油脂弄下来,抹到鲜嫩的小蘑菇上,洒上些盐巴,在散发着淡香味的花梨木上烤得刺啦刺啦地响,闻起来便让人味蕾大开。 宝玉连吃三串,嘴唇上沾染上一层清油,在红色的野火前泛着光泽,元辰看着他,又递过三串:“多吃点,晚上冷。” 待两根花梨木燃尽,暗卫甲拿小棍扒拉着余灰,宝玉也兴奋地上前帮忙,四个黑乎乎的大圆团子一滚出来,就被小棍噼里啪啦打裂,浓浓的肉香味扑鼻而来,宝玉烫得左右手互换着,捧着一只叫化jī到元辰面前。 元辰笑着接过,撕下一条大jī腿,又递过来:“一起吃。” 暗卫丙也想显摆自己机灵 ,把另一只叫化jī的泥巴摔掉了,捧着,想献给太子殿下,没走出两步,就被上司暗卫甲用眼光狠狠堵了回去。 暗卫丙捧着jī,有点呆,当下的年轻人,还真黏糊,这么多,为啥挤在一起同吃一只? 自己还打着光棍的暗卫甲,瞪了眼这个脑子只剩武功的下属,心想活该娶不上媳妇,一点情趣都不懂,白跟了元家的男人这么多年。 吃完香喷喷的两只jī,宝玉就有点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原先饿着还没觉得,这胃里一饱,困意瞬间而至,碍着太子殿下在一边,若在家里,他早就伸个惬意的懒腰,管他在花园还是chuáng上,倒下便会沉沉睡去。 元辰望着他,虽然很困了,却还qiáng撑着眼皮,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极了那只打哈欠前的小兔子,软绵绵的。 “睡吧。”元辰把宝玉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把宽大的披风罩在两个身上,侍卫们围成一圈,暗卫甲和丙把火笼得旺了点。 远处的青空上有冷月繁星,近处有透过黑色披风显得朦胧làng漫的篝火,宝玉痴痴地瞧着,忽然间没了睡意。 元辰侧头,看着宝玉清俊的侧颜,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黑黑的眸子比高远的夜空还要亮,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触摸了下宝玉的脸颊:“嗯?怎么又不睡了?” 宝玉转头,对上元辰近在咫尺的脸,那双平日里不见波澜的眸子,此刻流光溢彩,温柔的宠溺几近把自己的魂魄吞噬。 人jīng儿暗卫甲狗腿子似的从包裹里取了一条更为宽大的披风,双手捧向太子殿下,凭直觉,他相信,元家的男人此刻无比需要。 元辰瞥了他一眼,接过,唰,把自己和宝玉连头带身子一起蒙住。 黑色的披风挡住了冷月,挡住了繁星,就连红色的篝火,也显得模糊辽远,宝玉超出常人的视觉听觉内,只剩下身边一人的呼吸。 犹如那些无数个日日夜夜,小兔子伏在元辰胸前,那顆跳动的心依然qiáng劲,热烈,张力四she。 第44章 小老鼠 元辰后倚,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又一把搂过宝玉,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上,低声说道:“睡吧,明日的路更加难走。” 宝玉听着耳边太子殿下的心跳,自耳朵至脸颊一片火热,非常不合时宜的,他突然想起和这人在同一个大木桶里共浴的事情,元辰那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无限放大地出现在脑中,一遍又一遍。 他感到喉咙很gān,身体很热,急需要扎进一桶冷水里凉快凉快。 一支手伸过来,把他头上的玉冠拆下来,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手法熟练,动作温柔。 若此时那只手摸的还是小兔子,它可能会销魂地睡去,但现在是宝玉,太子殿下每弄一下,他的心尖好像都要哆嗦一下下,不一会,他就受不了了,猛地抬头:“殿下,我去喝口水。”说完,便钻出披风。 暗卫甲听到,忙把放在树叶的水拿到火上再热一下,宝玉却急急地接过来:“不用,喝凉的便好。” 一个洗凉水澡,一个喝凉水,暗卫甲眨了眨眼睛,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大秘密。 再次回到披风内,宝玉也靠着大石头,离元辰稍稍远点。 元辰好像睡着了般,对他的小动作视而不见,直到宝玉沉沉睡去,脑袋耷拉着歪过来,他才伸手,叹口气,把他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两人醒来时,侍卫们早准备好了新鲜的野果子、烤红薯,元辰接过侍卫奉上的山泉水,回头招呼宝玉洗脸。 宝玉一大早醒来发现自己又趴在太子殿下的大腿上睡了,抬头瞅瞅,殿下好像还没醒的样子,吓得忙又坐直了,靠在大石头,装睡。 听到元辰叫自己,他睁开眼睛,心虚地走过来,从元辰手里接过水,殷勤地伺候他洗脸。 但元辰好像对他睡他大腿的事恍若未觉,洗好后接过水,热情地帮他浇着洗。 宝玉心下更加愧疚,小跑着去挑大果子,把红薯皮剥得gāngān净净的,还放在嘴边chuī凉了,才递给元辰。 元辰嘴角昑着笑意,心情愉悦地接受着小伴读周到的服务。 前面又有前沿侍卫打马而至,把前方情况做了汇报,听到huáng河决口已堵好,正进入慰民阶段,元辰朝暗卫甲吩咐:“前方安阳城,安排正常銮驾。” 两天后,简单却不失威严的仪仗出现在huáng河岸边最大的灾民赈济点,满身灰尘的太子殿下站在刚固好的新堤前,深秋的烈烈秋风掀起他绣着淡金色的衣角,白底的靴子沾满了huánghuáng的泥巴。 面对着千万双灾民的眼睛,元辰面色沉毅,语气坚定:“各位父老,huáng河天灾肆nüè,使我万千子民流离失所,饥寒jiāo迫,皇上他老人家听闻后心急如焚,日夜跪至天台乞求上苍,并派孤前来,请诸位父老乡亲务必放心,朝廷,必会调派最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帮你们解决好衣食住行,大家要听从各级官员的统一安排,齐心合力,共渡天灾,重建家园。” “皇上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地方官员引导着众人,齐声高呼。 有失怙的小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众人齐唰唰跪倒,吓得站在那里哇哇大哭,当地的官员有点着急,这可不是什么吉兆,正要上前把他弄走,头顶上却传来一声“慢。” 太子殿下大步走来,走到小孩面前,一把抱起他,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语气哽咽道:“我大齐,所有在此次洪灾中失怙的孤儿,朝廷会建慈济院,不但把他们养大,还要请先生,为他们讲书,授课,直到科举及弟,再回来造福huáng河故里。” “谢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数万灾民,不用官员的引导,参次不齐地磕着头,泪流满面。 huáng河水掀起浑浊的滔天巨làng,汹涌着、咆哮着,裹挟着加固新堤的雄壮号子,浩浩dàngdàng,奔向远方。 粥棚的千金小姐们终于见到了太子殿下真颜,不过这位贵人一点也不低调,没有化成平民来自己的粥桶前暗访,而是坐在高高的台子上,犹如天上的神仙下凡打个照面,遥不可及。 那些指望女儿与太子殿下来段旷世奇缘的老爷们,随着真身的驾临,梦想好像离得又远了些,但随后,太子殿下亲赐的“天下义商”的烫金牌匾,还是稍稍抚慰了点拔凉拔凉的国丈们之心。 虽然有足够的粮食和衣物,但水灾过后的疫情还是如约而至,即便元辰在来的路上已经调集了附近四洲八府的医者前来,但还是远远不够,此时正值深秋,本就是流感多发季节,加上灾难惊吓,对未来生活的惶恐,让人们在时疫面前,显得更加脆弱。 元辰面有焦色地站在一大锅草药前,拿着一根大棍子搅弄着,这不光光是做给子民看了,他是真的焦虑不堪,时疫传播极快,而医者们的办法,还停留在防御和治疗初症者,对那些老弱病残重患者,束手无策。 不知暗卫们到了京城没有,白神医还有几天才能到? 宝玉带着一脸的灰,穿梭在病人中间,侍奉着汤药。 直到每个小孩都喝上了药,他才一屁股坐下来,看着高台上那张眉头紧蹙的脸,不知为什么,心下一阵一阵的纠着疼。 他虽然大部分时间对人心是懵懂的,但,这位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在展现皇家的权谋之术,什么时候真心流露,他却比谁也感应地明白。 他特别想帮元辰,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不论是做小兔子还是做伴读,好像都是太子殿下在帮自己,而自己,无论文武,皆在元辰之下,根本没有资本提供任何助益。 “哎,我若是神仙就好了,招来一片神草,治好一大片病人。”宝玉随手扯下一片草叶,颓废地放进嘴里嚼着,两眼发呆的望着青天,喃喃地说着白日梦话。 “嘿,你这人,真好笑,神草不就在你屁股底下压着吗?真是蠢货。”细小的讥笑声响起,吓得宝玉一轱辘爬起来,四下张望。 “何方高人,还请赐我等蠢货一见。”宝玉四下没见着人,以为是自己的心愿上达了天庭,有哪方的神仙大能衔愿而来,脸也不要了,直呼自己蠢货,好取悦这位听口气就不太友好的仙人。 “嘻嘻,倒是个有趣的人,竟然自称蠢货,好玩!”细小的声音再次响起,宝玉身形僵住,因为,随着这道细若蚊哼的声音,好像有轻微的东西顺着自己的小腿急速而上。 这是仙人拿一株仙草在戏弄自己吗,好痒啊。 麻痒的触感在肩头停住,耳边传来嘻嘻的笑声,宝玉猛地转头,对上一只指头大小毛都没长齐的小老鼠。 “你、你你,你这只小老鼠,竟然戏弄我。”意识到那双轱辘乱转的小眼睛满满的戏谑,宝玉气得差点结巴。 “哟,急眼了还,刚才不是还一口一个高人吗?还真是个看脸的浅薄玩意儿,算了,不跟你玩了,我要回家找妈妈。”小老鼠白了宝玉一眼,哧溜从他肩膀上滑下,眼看着就要钻进一丛野逢草里。 “不许走,快告诉我神草在哪里。”宝玉伸手,一把抓住它的小尾巴,看小家伙全身吓得瑟瑟发抖,又加大了恐吓力度:“不然,哼哼,我不但要拔光你这数得清几根的小细毛,还要水漫你家dòng府,让你们老鼠也尝尝水灾的滋味。” “哎哟,这位公子,您放手,我说,我说,您就是要了我的命,也别薅我这几根毛,因为小时候调皮,偷吃了一小块盐巴,瞧,我同龄的小伙伴都找到心爱的姑娘了,我却还打着光棍,您说,我容易吗我?”小老鼠挥舞着小爪子,连连求饶。 “快说出神草的事,我就放过你的毛。”宝玉还是死死拽住它的尾巴,小家伙小眼珠滴溜轱辘地转,他可不相信这会是只君子。 “哎。好吧,你遇上我,还真是撞了大运了,这里方圆百里,还真只有我们一家是从山上移民过来的山地鼠,我记得我爷爷的爷爷的太爷爷说过,它们那一年也是被山洪淹了,大批叔叔伯伯们都得了疫病,正在全族面临灭亡之际,还多亏我那智慧无双的太太太爷爷,他无意中吃了北面青佛山上的一种红芨草,病竟杰离奇地好了。我□□宗伟大啊,他光明磊落,慈悲救世,不但用这方子救了自己家族,还有恩必报,把这草衔给曾对他有一粒饭之恩的猎户,这猎户凭借着这个方子,还得到了当时朝廷的封赏,不打猎了,转而行医,听说成了历代皇家御用的神医世家,牛气的很呢。” 宝玉把刚才屁股下面的那束草拔起来,在小老鼠面前晃了晃:“这就是红芨芨草?怎么吃?” “哎,怎么吃都行,无论生着吃煮着吃,只要吃到肚子里,就管用。”小老鼠不耐烦地摇着小爪子。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宝玉放了小老鼠,拿着那束红芨芨草,飞奔至元辰面前,急急道:“殿下,有办法了,快派人去北面的青佛山,采集这种红芨芨草,让病人吃下去,就好了。” 旁边的老御医扶了扶老花镜,接过宝玉手中的草端祥着,疑惑道:“公子,您不是说笑吧?这可是用来止血的芨芨草?怎么能用来治这凶悍的时疫呢?” 宝玉万分着急地看着元辰,看他沉思不语,竟不由自主地扯住他的袖子:“殿下,我听一只小老鼠说的,它家老祖宗曾用此法救了很多人.......” 老御医又扶扶了老花镜,面色古怪地看着宝玉,呵呵道:“早听说贾家衔玉而生的公子不同寻常,今儿个倒真是见识到了,老鼠救人?甚荒唐!” 第45章 中秋 宝玉又着急地拽了拽元辰的袖子。 元辰低头,看着平日如谪仙的小公子,此刻满脸是一道道的烟灰,大大的眼睛黑黑地,焦灼万分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倒真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鼠。 他抬手,拍了拍宝玉的头,朝一边的随驾将军下令:“即刻派兵士们进青佛山,采集红芨芨草。” 老御医望着浩浩dàngdàng奔赴远处青山的人马,无奈地摇摇头,这稳重有余的殿下,怎么也急不择路了,跟着这顽童胡闹?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第一批有轻功底子的暗卫率先归来,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大捆红芨芨草,齐齐地放到太子殿下面前。 医者们齐齐看向领头的老御医,老御医看向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转头,看向宝玉。 “石瑛,小老鼠说怎么服用了吗?” 小老鼠?这是哪位新来的怪医的尊号?众医者jiāo头接耳半天,也没打听到这位入了太子殿下法眼的神医是谁。 宝玉自己也有点不太自信地开口:“小老鼠说,无论生吃还是煮了吃只要吃到肚子里,就管用。” 元辰蹙眉,这调调,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王御医,您来安排吧。”元辰转头,面向老御医,满脸的信任。 被晾在一边半天的老御医终于重新把控住了场子,他扶了扶老花镜,指挥着年轻医者们把红芨芨草洗好,放在盛满了山泉水的大锅里开始煮。 相比较十几种稀奇药材煮成的汤药,灾民们对这一锅锅简单到潦草的红汤实在不感冒,有些人还以苦涩或身体过敏为由,拒绝喝这明显是把自己当死马糊弄医的菜汤。 但任性的代价马上便出现了,当那些没喝红菜汤的灾民们在远处的树林里拉稀到快灵魂出窍时,喝了菜汤的灾民正香甜地睡在被子里,酣畅地出着一场舒畅到每个毛孔的大汗。 拉完稀好像踩着云朵回来的灾民们,眼睛冒着绿光,手脚并用,爬到那堆扔掉的红菜梗前,像吃人参似的,连渣子也没剩一点。 三天后,白神医急匆匆赶到,对着一地嘎吱嘎吱嚼着芨芨草根的灾民,由衷地朝太子殿下和宝玉竖起大拇指。 不亏是宝玉和识得宝玉的人,学东西,就是快,而且,对他们白家世代相传的粗犷进药方法,更是学到了jīng髓。 “白神医,您祖上,是不是猎户出身啊?”宝玉坐在那只小老鼠的家门口,笑着求证,毕竟,能有这么独特用药方法的世家神医,好像到本朝为止,只此一家。 “嘿,小子,你怎么知道,这可是我们白家不外传的秘密,咳咳,有点.......”白神医眯着眼,瞅了眼旁边不吱声的太子殿下,这暗卫的本事,怎么用在人家的家族秘辛上,还口风如此不紧地告诉这个不太谙世事的小伴读。 “噢,竟然是真的,那您应该向您祖上的贵人拜拜。”宝玉说着,朝身后的一大丛野草指了指。 一只毛都没长全的小老鼠噌,从dòng内窜出来,瞪着一双小眼睛,大咧咧地停在那,昂道挺胸,神气十足地看着他。 白神医瞥了它一眼,哼道:“这小丑东西,是来自荐给老夫当药的吗?品种倒是不错,可惜毛都长残了,废了。” 小老鼠朝宝玉翻着白眼,气愤地跳着脚大喊:“你们人类都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东西,本来还想照顾他一把年纪了,想免了这死老头的跪拜之礼,他倒好,无礼之极不说,还嫌弃恩人长相不好,还有没有天理了?” 白神医斜着眼,嗤笑道:“瞧,它还跳了脚,吱吱乱叫什么呢?你这小丑东西,就是对老夫我三拜九叩,我也不会收你的,死心吧。” 小老鼠直接开了国骂,两只小爪子叉着腰,嘴皮子比自己房里的俏丫头晴雯还要厉害。 看小老鼠从白神医一直骂到他上面八十八代先祖,宝玉硬着头皮再次朝白神医开口了:“这只小老鼠,就是您白家的恩人,就是它的祖先,把治时疫的方子教给您祖上的。” 白神医瞬间正经起来,他迟疑地看着小老鼠,作为白氏直系传人,他是知道自家祖上和一只老鼠相互报恩的故事的,但,真面对人家的子孙时,还真有点不甘置信。 再说,自己一把年龄的老头子,平日里恃才傲视天下的人物,怎么可能当着两个少年,对一只小丑老鼠行跪拜之礼? 小老鼠还在跳脚,一幅被白家人负了的泼妇形象。 白神医偷偷瞥了眼太子殿下,少年老成的脸上虽然极力端着,但显然没有出手化解他困局的意思 ,想着自己平日里在皇宫对这位贵人动不动就指使着锄个草啥的,小老头后悔地直想一头碰死在那把花锄上。 再说,自己在太子殿下面前,天天端着一幅医怀天下的大格局,若对自家的恩公无礼,以后,还想不想在皇宫里维持想怎么就怎么的威信了? 但,朝一只毛都没齐的小老鼠磕头,又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 “哈哈,小鼠,恕老夫眼拙,没认出恩公,这样,能否叫出您家长辈,老夫必当以大礼谢恩。”白神医眯着眼睛,心思转了几转,终于找到一个相对比较不丢面子的方法,嗯,对着一只威仪十足的大老鼠jīng行礼,也不会丢了自己神医的骄傲不是。 “哈,我妈走娘家去了,我爹去山里看他爹了,这里我最大,其他的老鼠都叫我爷爷。”小老鼠看白神医态度谦逊,也停止跳脚,但还是两只小爪子叉着腰,昂着头,骄傲无比。 宝玉如实翻译给白神医,听得老头子一阵绝望。 “都道拄拐的爷爷,摇篮里的孙子。人家虽小,但辈分大,白前辈,拜吧。”宝玉不明白这老头在犹豫啥,他觉得小老鼠提的要求合情合理,有什么好迟疑的? 白神医一撩衣袍,扑通跪倒,朝小老鼠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嗯,你这白家小孙子,知错能改,还可教也,这样吧,我屈尊一下,咱们结个异性兄弟,如何?”小老鼠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在白神医磕头的空,哧溜爬到他的肩膀上,笑嘻嘻地问。 白神医面色复杂地看向宝玉:“这只.......我恩公,它又在说什么?如此兴奋?” 宝玉乐见其成地翻译:“白神医大喜,这位鼠兄想和您拜个把子,做异姓好兄弟。” 白神医在心里翻着白眼,这位公子,您是不是岔辈了,小老鼠想和老夫拜兄弟,您呼它为鼠兄,这是明摆着占我老头子的便宜不是? 元辰看着这位在宫中目空一切的怪老头,也少年性起,笑着帮腔:“嗯,孤觉得甚好,又是一段人鼠相亲相爱的佳话。” 于是,顶着一张黑得像锅底的脸,白神医肩膀上扛着他的鼠兄弟,与那个戴着老花镜的御医汇合去了。 随着疫病得到控制,灾民们的情绪重新乐观起来,看着时不时晃在大堤上的太子銮驾,还有越来越多奔赴这里的能工巧匠,他们明白,朝廷,在冬季来临之前,会为他们建造好住所的。 官家富户的小姐们再一次活络起来,她们花尽心思,在中秋节那天,为还在大堤上的太子殿下,做出各种各样漂亮花型的月饼,并随着自己父亲,羞答答地亲自送到太子殿下面前。 太子殿下全部收下,中秋节那日,就在热火朝天正在建造的新大堤前,和灾民一起,赏着悬在huáng河上空的皎皎明月,吃着风味不同的美味月饼。 小姐们花尽心思做的月饼太好吃,宝玉有点吃撑了,睡到半夜,他悄悄地爬起来,准备到大堤上走走,消消食。 银色的圆盘悬挂中天,皎洁的月光撒在奔腾的huáng河水中,被湍急的波làng切成道道镶着huáng边的碎片,欢快地跳跃在宽阔的河面,像一群调皮孩子的笑脸,让人必情莫名愉悦。 宝玉沿着河堤,信步朝前走去。 有低低的秋虫鸣声从河边的残荷丛中传来,宝玉停下脚步,转而向下,坐在泛着凉意的大青石上,抬头,痴痴地望着越发近在眼前的那轮银盘。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宝玉没回头,从容的步伐,细微地摩擦着夜风的衣袂,他都能想像出月光下那张线条清俊眼睛深邃的少年,是如何优雅地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河面的波làng好像更急了点,一如此刻他的心跳,莫名却又令人心颤。 “不冷吗?嗯?”响在耳连的声音低沉、温暖,一如面前那双正在系着披风带子的手,轻轻地、无意地、却又无比撩拨地擦着自己的喉结。 让人在这清冷的秋夜,莫名的血液沸腾。 宝玉一动不动在坐着,把目光从河面银盘上收回,落到面前这双令人沉醉的眸子上。 这里,涌动的光更加绚丽夺目,比河面那美丽的月光,更加迷人,更加让人如梦似幻,不想醒来。 他无意识地伸手,摁住了那双让自己热血沸腾的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就那么痴痴地,呆呆地,黑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双因为自己这个动作而更加灼灼的眸子。 第46章 huáng河上的月亮 元辰看着面前这双水雾氤氲的大眼睛,里面是满满让人沉醉的迷离,他轻轻把手翻上来,紧紧地反握住小伴读这个动作中充满的鼓励。 他慢慢地俯身,触到那张微微张开的、水润的、带着秋夜无限凉意的唇,并在上面轻磨浅抵,用自己快要燃烧的体温,把它吻暖、融化、最后,一起燃烧...... “喜欢吗?”良久,元辰才结束了这个绵长的初吻,双手捧着小伴读书的脸,有点紧张地问。 宝玉有点懵,自己平日里也和女孩子胡闹地吃胭脂什么的,但他从不知道,吃胭脂还能吃得如此销魂,如此地......让人欲罢不能。 看着小伴读脸上腾起的红云,元辰倍受鼓励,再次俯身,捧着宝玉的脸,小心翼翼地、压抑着身体的颤栗,再次压上那两片因自己的亲吻而沾染上无限水光的唇。 两个初尝情滋味的少年,在这夜色微凉的huáng河岸边,忘情地吻着彼此,若不是不看事却又无比警醒的暗卫丁急急寻来,他们也许会坐到月亮西沉,旭日东升。 “他们坐在河边,还紧紧抱在一起?你确定他们是因为冷,抱在一起是相互取暖?”听着下属的汇报,暗卫甲再次不相信地问。 “抱在一起,不互相取暖,还能做什么?”五大三粗的暗卫丁瞪着一双已经不年轻了但还相当单纯的眼睛,非常不满上司对自己分析能力的怀疑。 暗卫甲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本正经地朝自己这个天然呆的下属嘱咐道:“记住,以后再遇上他们俩抱在一起时,不可上前打扰,要转身,回避。” “头儿,您这命令,不太对吧,不是应该上前送上毯子披风什么的吗?以前,您不就是这样做的?”暗卫丁没心眼,却还在惦记着上司是不是和自己耍心眼,要独吞立功的机会。 送个屁啊,暗卫甲在心里低骂一句,送披风,那是太子殿下一个人的时候,是真冷的好不好? “这是命令,记住它,执行就好了,不必多问。”暗卫甲朝这个大脑几乎全无的下属无力地挥手斥退,自己则急匆匆端了小伴读爱吃的糖腌芦笋,一脸媚笑地送到太子殿下跟前。 元辰看到暗卫甲的神情,便知道他以后会管好下属,不再坏自己的好事,就笑着让他起身,接过那盘糖芦笋,挥手让他退下。 “这位暗卫大哥真有能耐,在这里也能搞到糖芦笋,殿下,一起吃。”宝玉看元辰只是用筷子夹着往他嘴里喂,有点不好意思。 元辰看着他,俯身,咬住他嘴里还露出半截的糖芦笋,并轻轻地向前推进,直至两片唇碰在一起。 于是,太子殿下吃完那半截芦笋,顺便又吃掉了那片粉嫩水光的唇 。 躺在房梁上的暗卫甲红着老脸别过了头,哎呀娘哩,这元家的男人,也太会撩骚了吧? 太和大宫里太上皇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没办法,多情又会调情,对元家的男人来说,是骨子里天生的,没办法。 随着大批的木料运至灾区,重建工作也提上日程,皇帝终于受不了堆成小山的奏折,派了相对比较机灵的四皇子前来,替换太子殿下抚慰灾民,着元辰火速回京。 他可不想把日益稀薄的头发在让人抓狂的奏折面前掉个jīng光,这不止关系自己的形象,也有失皇朝的脸面不是。 回程的路途显得甜蜜又短暂,无论是后方的灾区重建,还是前方的奏折呈报,都不用处理,元辰和宝玉坐着一辆舒服的大马车,出发地晚,休息地早,明明五六天的行程,愣是走了近十天。 暗卫甲体贴地替元辰撒着谎,大雨下了三次,道路堵了两次,小雨,那是天天地下,把太子殿下冒着万千困难赶路的形象,塑造地相当成功。 差点成了皇朝第一雨神的太子殿下,此刻正满腔柔情地轻轻抚摸着小伴读有点仲胀的粉唇,并且终于开了窍,温柔地替小伴读chuī着,再也不是一张口就能chuī断黑蝴蝶翅膀的莽撞大力少年。 “疼吗?”声音低沉、磁性,瞬间又让马车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暧昧四she。 宝玉红着脸扑到他怀里,脖子上又引来一阵疯狂激吻。 到达皇宫的时候,元辰拉着宝玉,没回南书房,直奔主人还未赶回的白神医的小院,把百花膏绿玉膏一扫而空。 看着两个少年蜜里调油的一天擦八遍百花膏,房梁上的暗卫甲总会不合时宜地想起此刻涂在唇上的膏子,曾经被无情地涂抹在那位公子屁股上的日子。 同时,暗卫甲对元家男人撩驭的方式,再次被刷新下限。 不说两人在听课时的眉来眼去,人家太子殿下,小伴读走神没学好先生的讲书,要惩罚,小伴读学好了,要奖励,关健是,这无论惩罚和奖励,为什么都一样?就是按在书桌上亲啊亲? 太子殿下,您这赏罚,也太不分明了吧? 但,太子殿下在赏罚上越昏庸,那位小伴读越痴迷,赏罚的力度越大,小伴读越迷离。 终于,在光天化日下,那位小伴读在太子殿下日益纯熟的赏罚手段下,情不自禁地吟呻出声....... 自侍见惯了万千情/事的暗卫甲终于红着老脸,败下阵来,他急需要有人来换班,自己,则急需要去泡个冷水澡。 在柔情蜜意中,迎chūn姐姐大婚的日子到了,宝玉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那个让人神魂颠倒的书房,姐姐的大婚,竟还准备好礼物。 “早给你准备好了。”越发魅力四she的太子殿下深情款款,朝身后大管家一抬手,便见老太监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jīng致匝子走上前。 宝玉打开,眼前不禁一亮。 这是一件大红的嫁衣,与祖母那件,做工用料一样,都是用极珍贵的孔雀毛和杭丝织就,但花纹更为符合当下流行,放眼望去,整个皇朝,大概是独此一件吧。 “谢殿下,有点太贵重了。”宝玉轻轻抚摸着细滑的衣料,笑着看向元辰。 元辰挑眉,嘴角上扬,目光非常不满:“又跟我客气了,石瑛自己说,当不当罚?” 老太监知情知趣地急速退了出去,他知道,太子殿下口中的罚,绝对是让人脸红的不可描述。 十里红妆,万千荣光。 太上皇主婚,太子殿下全程出席,当朝左右丞相任迎亲使,贾府沉默温柔的二姑娘迎chūn,在九月初九这天,成为全皇朝姑娘最羡慕的新娘。 有人分析这是太子殿下在笼络定城侯谢鲸,有人分析这是贾府重新兴起的信号。 但被全皇朝人羡慕的新娘子迎chūn,此刻却穿着绚丽的孔雀大红嫁衣,在一片火热的大红婚房里,平淡如水地拿出自己磨好的白玉棋子,向灼灼看着自己的夫君邀请:“来一盘?” 早已被明艳的新娘子闪晕的谢小候爷,非常可怜地,在新娘子手下没走过三招,被杀得惨不忍睹。 “夫人,我认赌服输,你想要什么?”小候爷眼色更加灼灼。 “我要你........”话没说完,小候爷便一拱到底: “谨遵夫人吩咐。” 次日,好不容易才有力气说话的新娘终于把话补全:“我要你每日都要陪我下棋。” 心满意足的谢小候爷再次一拱到底: “谨遵夫人吩咐。” 谢府的下人们心里都有些惴惴,在他们心中,自家小候爷已经是战神般的存在,但就是这个天才的战神,对新夫人却是极为地推崇,不止一次地给他们灌输,新夫人,比他要厉害地多。 所以,每当新夫人衣袂飘飘地坐在凉亭里,以豹叔为首的大老爷们和一众魁梧的丫环婆子,端着随时起风要加的披风,随时下雨要打的雨伞,随时饿了要上的点心,随时渴了要供的热茶,大气也不敢喘地一排溜站在亭子外。 新夫人越是不吱声,他们越是小心,因为候爷说了,像这种云淡风轻的人,胸中才有大丘壑,对付过千军万马,都不在话下。 孙绍祖也如愿在同一天娶了天láng郡主,但蜜月期还没过完,这位虎背熊腰的凶神恶刹,便经常带着满脸的鞭伤来上值。 而太子殿下,却还时不时地提醒:“孙将军啊,天láng郡主是北地的郡主,关系到两邦的友好,又是孤的义妹,可一定要好好待她,不可怠慢,更不准欺负她。” 数次想找皇后为自己撑腰的孙绍祖,听到太子殿下的话,只好把迈出的脚步重新收回,回家对这位蛇蝎美人越看越厌,于是,瞅着机会便与府内的丫头婆子们死灰复燃。 但天láng郡主身边的宫女像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一双眼睛,每每一到火热处,天狠郡主和她的鞭子便一起驾到,打死美人还不解恨,抽在自己身上的皮鞭,也越发没轻没重起来。 好几次,他都想把这个可恶的女人掐死,但每当这个念头冒出来,太子殿下那句“她可是孤的义妹”便响在耳边,bī得他几欲疯狂。 从小狂横惯了的中山láng,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 于是,在一个秋光灿烂的清晨,在新jiāo的好朋友薛蟠大爷的邀请下,他兴致勃勃地来到郊外桂花园。 第47章 中山láng的结局 金家大小姐自从见过谢小侯爷后,对类似的将军痴迷不已,虽然谢候爷那里无论请了京城几拔媒婆去说和,但人家就是油盐不进,无奈,宠溺独生爱女的金家母亲只好把目光一遍一遍地划拉着其他的将门之家。 对娇艳的金桂小姐念念不忘的薛蟠,再一次引láng入桂花园,金小姐对自己的殷勤正眼都不带瞧一下,偏偏对黑着脸帮她搬了一次大缸的孙绍祖青眼有加,不顾第三人在场,媚眼抛得都快闪出眼珠子。 孙绍祖常年游弋在女人丛中,怎会看不懂这美人如此张扬的明示?他担心的,也不是天láng郡主那个恶婆娘,而是她的义兄,太子殿下。 金家母亲在听明白魁梧不凡的孙将军欲言又止的担忧后,眼珠子一转,便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在外面置上一府,暗暗娶了自家女儿,金家搭上倾家的财富,宝贝女儿照样在府里是当家主母不是。 孙绍祖望着几千亩的桂花园,门口烫金的“桂花金家”的御赐摊牌,还有这位年过花甲的母亲和娇滴滴的小姐...... 哈哈哈,这泼天的财富和美人,不是天上掉下的吗,不拾白不拾。这个小美人,置在外府,就是被天láng那个恶婆娘发现打死,那也不关自己的事,得到钱不就行了? 于是,十天后,在繁华的五花儿街,金家买下一座宽敞的府邸,自己聘了隆重的仪式,举办了婚礼。 孙绍祖只来了个人。 没过半月,天láng郡主便手持小鞭,打上门来。 金桂小姐也毫不逊色,毒药早早备下,份量足足地下在敬给郡主的第一杯茶中。 天láng郡主没想到遍身珠宝的娇艳女子能有如此雷历风行的手段,本想给这位与那些个女人不太一样的千金小姐个面子,喝茶谈谈后让她知难而退,却一字未出,便狂喷黑血挺了尸。 两国的友好使者,太子殿下的义妹惨死,不说身为姐姐的四皇妃不gān,就是她义兄,太子殿下,也不gān,亲派刑部能吏审案,把相关人等,全部捉到大牢。 金桂小姐是有心计的,她下毒的杯子是平日里夫君用的,端上茶杯的是看不顺眼的漂亮丫头,毒药,是自家早就买来药花园里的老鼠的。 但万千算计,却独独漏算了郡主身边那几个贴身宫女,这些暗卫队伍里的女子,早在她嫁出当日,便盯住了她的一举一动。 于是,机灵果绝的金桂小姐立马转换了风向,声泪俱下地控拆了孙绍祖,把他怎么不满天láng郡主的跋扈,如何怂拥自己下毒,演绎地维妙维肖。 如此明显的犯罪动机,连被指控者孙绍祖,都无言以对。这些,确实是自己在跟金桂耳鬓厮磨之时的私语。 但,他妈地,本将军只是抱怨,谁指使你下毒了? 但没人听,没人信,因为他府里的下人们集体反水,供出这人视人命为草芥,并多次在情/妇面前扬言要杀了天láng郡主。 他老爹卖尽家财,又跪在忠顺王府三天三夜,才说动忠顺王妃出面,找到皇后,求了皇上的情,保住了儿子一条小命,流放三千里苦寒之地。 报复心比女儿还要qiáng烈,手段却更加成熟的金家母亲,当初对孙绍祖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她散尽大半家财,雇佣了一个杀人组织,在孙绍祖流放途中,炖刀子割肉,让这头中山láng穿着单薄的秋衣,眼前闪动着鞭影,赤脚走在粗石尖砾上,享尽了各种他施加在各色女子身上的折磨,恰好到达流放地,恰好病故。 听到消息的皇后,长长叹了口气,朝前来探望地忠顺王妃道:“这个孩子,若其母亲还活着,绝对走不到这一步。他那位父亲,本宫听大宫女说起过,是个极其yín/乱的人。哎,子不教,父之过。” 忠顺王妃也摇头叹息,为那位被丈夫早早折磨死的姐姐不值。 忠顺王妃身边的嫡长女明瑶盈盈起身,笑着宽慰:“皇后娘娘和娘亲不必为姨娘伤怀,这是各人的命数,合该如此。” 皇后看过来,望着这位侄女像极了自己的眉眼,笑着朝她招招手:“瑶儿有见地,来,过来让姑母瞧瞧。” 明瑶落落大方地走过来,伸手握住皇后的手,亲热地偎着她坐下。 忠顺王妃眼睛闪了闪,与女儿对视后,笑着说:“这瑶丫头,在姑母面前没大没小的,今年都满十九了,皮得不得了。还请皇后娘娘帮着找户人家,快快嫁了出去,让她夫君好好管上一管。” 明瑶忽地坐直,昂道道:“我才不嫁人呢,这京城的男子,还没有一个入得了我的眼。” 皇后瞥了她一眼,不满地问:“难不成就连本宫的皇儿,也入不了你的眼?” 明瑶连忙起身,扑通跪倒,恰到好处地惊慌道:“皇后娘娘,是瑶儿失言了。太子殿下雄才大略,是瑶儿无比仰慕的人,不敢包括在内的。” 皇后哈哈大笑,慡快起身,一把拉起明瑶,调侃道:“哟,小丫头还害羞了,嗯,女大三,抱金砖,本宫看瑶儿和辰儿,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明瑶脸色微红,好像羞得抬不起头。 忠顺王妃与女儿心有灵犀地互相打着配合:“皇后娘娘,也不怕您笑话,瑶儿之所以拖到如此大龄还未定下婆家,就因为十六岁那年对太子殿下一见钟情,从此,其他男子,在她眼中,犹如粪土。” 皇后更加满意,她性子直慡,最是不喜欢那些个扭扭捏捏的女孩,明明喜欢,却还要顺从地嫁给父母指定之人。当下便觉得,这明瑶,简直就是上天赐给她的最佳儿媳。 对太子情深似海,性格又像自己,出身王府,教养手段样样不差,是未来皇后的不二人选。 但皇后还是极有政治情商的,她了解自己的皇帝夫君,若此时为元辰举办大婚,那是对不自信的皇帝极大的威胁。 但儿子大了,总归要先订下,一是让储君地位更加牢固,随着后宫新进美人的相继有孕,老皇帝宠少子这种皇室惯例,她是绝不可能让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再者,全京城,不知有多少侯门贵女对太子妃之位虎视眈眈,早点订给自己兄长家,也算是作为长女,对这些年跟着他们这对不受宠皇子府患难与共的娘家一个最好的回报。 当她万分委婉地向皇帝提出时,老皇帝还是微不可见地蹙眉,半天沉吟不语。 “陛下,辰儿还小,他曾跟臣妾说过,二十岁前,是不打算大婚的。但明瑶年龄却已是很长,她又痴情于辰儿,我兄长这些年跟随陛下,虽无大功,但也是有点苦劳的。所以,臣妾反复想了多日,才想着先给她个名份,省得我那可怜的兄长剩下的那一半黑发也很快便愁白了。”皇后与皇帝多年,知道他心底柔软的地方在哪。 果然,听到忠顺王爷,皇帝眼光柔和下来。 这位舅子,自青chūn年少便跟着自己,用他那时灵时不灵的智商,忠勇无比地护在自己面前,挡住了当年废太子一派几天一次的欺rǔ,身上经常被皇兄身边的伴读以比武为名,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当年,他也曾动情地抚摸着那些伤疤承诺过:“若有一天能得势,必将与卿共享天下。” 当真正得了天下,虽不能与舅子共享,但给他女儿一个皇后的名分,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共享了。 “好,那就先定下吧。”皇帝眼眶微微温润,声音哽咽道。 皇后雷厉风行,走出宫门,便让人去传太子殿下。 为情所迷的太子殿下最近根本没心思关注其他,光那些小山似的的奏折就已经占去他太多的时间了,这让初尝情滋味的少年第一次感到了时间的不够用。 得亏小伴读贴心,自己在批阅奏折的时候,宝玉便拿着本书,依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还时不时地嘘寒问暖,喂茶喂点心的,让平日里枯燥的时光也变得温馨无比。 皇后身边大宫女到的时候,两人正含情脉脉地同吃着一块小点心,也不知是点心甜还是对方的唇瓣甜,小小一块点心,吃了大半刻还觉得回味无穷。 看到来人,暗卫甲机灵地出声报警。 两人迅速分开,端正无比。 “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去坤宁宫一趟。”大宫女规矩地行礼。 “不知母后唤孤何事?”元辰有点惊讶,母后除非大事,在正常的请安时间之外,一般是不会唤自己的。 大宫女心下转了几转,想到毕竟是大喜事,也许殿下早就就听说,此时只是兴奋,故此一问的,便抬头笑着回道:“禀殿下,是有关您和忠顺王爷家明瑶群主婚事,皇后娘娘请您去商量一下下礼的日子。” “你说什么?”元辰忽地站起,第一时间竟是有点紧张地看向宝玉。 宝玉也呆住了,这些天与元辰天天柔情蜜意地,根本没有时间考虑会有另外一个女子会从天而降,横亘在两人中间。 第48章 婚事 本朝男风盛行,特别在贵族圈,但凡有家势有才华的公侯少爷,哪个没有个暧昧不清的知已,就连太上皇,听说年轻的时候,也是男女通吃的。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各自娶妻生子,两个男人为对方守身如玉,自古亘今有姓名的人物,还没见一个。 但宝玉却想像不出,元辰那温暖的怀里,有朝一日,会抱着另外的女子,那炽热多情的唇,有朝一日,会缠绵悱恻地和其他女子一起燃烧。 他举着那块吃了一半的点心,怔怔地望着,上面,还残留着两人共同的齿印。 “你先退下,孤一会便去。”元辰看着他,手伸向后,把那位等候旨意的宫女挥退,才慢慢走到宝玉面前,蹲下,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石瑛,告诉我,你想娶其他女子为妻吗?” 宝玉把目光从点心上转过来,声音不自觉地带着点恼意:“不是殿下要娶其他女子为妻吗?问我做什么?” 元辰看着他,笑了笑,伸手把他嘴角的一粒点心渣渣擦掉,又问了一遍:“告诉我,你想不想?” 想不想?宝玉竟真地瞪着眼考虑起来。对那些漂亮的花儿啊丫头啊,他喜欢看,见到她们涂了好看的胭脂,他也有尝尝的冲动,他也真尝了,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如同糖腌芦笋尖一样美好而已。 若那些漂亮的女子们有朝一日嫁了人,只要那人不是太差,他不会感到心疼,但,如果元辰有了别人,他会心疼,会抓狂。 同样,他也不想娶其他女子,他从小便与众不同,只要是纯粹的感情,他不在乎这人的身份地位,更不会在乎是男人还是女人。 “不会。”宝玉第一次如此清楚地分析自己的心意,语气也是很有担当地果断。 “孤,与卿同。”元辰站起,在他面前站定,双眸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拱手,朝他行了个端方万分的平礼,才转身走出去。 宝玉呆在了原地。 老太监端着一盘果子走进来,恭敬地放到桌上,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身边的公子喃喃的问话:“总管大人,殿下不娶亲,可以吗?” 老太监是太上皇特定拔给元辰的,见过的奇葩皇宫□□多了,但如此纯情的两位少年,他还真是第一次碰到,对上宝玉迷茫的眼神,叹道: “公子,殿下对您用情至深,老奴看在眼里,但,也请公子想一想,自古至今,哪有不立后的皇帝?即便当今帝后答应,万民能答应吗?皇帝后宫繁盛,才是天下之福啊。” 老太监摇着头,他想像不出,一个处于鼎盛上升期的皇朝,年轻的皇帝会是个不立后宫没有子嗣的孤家寡人。 宝玉伸手,拿了块水果塞到嘴里,直到吃完整盘,他也没注意吃的到底是什么水果。 他呆坐在那,直至天色渐晚,元辰还没有回来。 他走出书房,漫无目的地走至操练场,那匹草原马不知被谁牵了来,正在那踢着脚地大骂着,看到宝玉,气愤地叫道:“喂,小公子,能不能跟那位黑师傅说声,别让他把我当成普通马拿来给这些小孩练手?我可是草原月光驰,日行千里的稀世良驹。” 宝玉木然地转头向武师傅:“这匹马说,它不想在这跟小孩玩。” 武师傅也正被这匹桀骜的马搞得焦头烂额,听到宝玉的话,顺水推舟道:“哎,我也不想,如果有空的话,还烦请公子把它送回太和大宫。” 草原马看着为自己说话的公子没jīng打采,忙踏着小步上前,半蹲下身子让他上来,热情地建议道:“上来,我带你去兜兜风,让你也体会一把什么叫月光驰的威力。” 宝玉骑上去,脑子里还是乱成一锅粥,直到凌厉的风声chuī得耳朵如同被刀割一样,才回神打量下四周,见一边峭石林立,一边是万丈悬崖。 草原马竟然带着他,来到了当初小兔子遇险的太和大山。 元辰走至御花园的时候,突然停住,朝身后某处方向看了眼,跟在他左后方依着假山花树行走的暗卫甲立马现身,凑到太子殿下面前。 “去小佛堂,把你们的头找来,要快。”吩咐完,元辰便假装被浓愈的桂花香味吸引,撩起衣袍,坐在树下的石凳上,陶醉地闭上眼睛。 暗卫甲几个起落,很快便到了皇宫正中央的小佛堂。这个地方,知名度很高,但却都不太好,来这里的,不是犯了错的皇子,便是违了规的妃嫔。 佛堂小院幽静寂寥,当中一棵巨大的菩提古树,树下一个身着旧衣的老尼在扫着树叶。 暗卫甲有点踌躇,别说亲眼见到这位暗卫行的老大,就连人家的名号,他都不知道。自己只是随驾太子身边的一个小小头目,这位却是负责整个皇朝情报机构的大能,于他,那就是个传说。 “请问,太子殿下有请........”暗卫甲还没想好一个什么样的称呼,才能让这位看起来只是个最底层仆役的老尼明白他找的是谁,稍一迟疑的空,老尼已停下打扫落叶,回头看向他。 暗卫甲直接愣住,这是怎样一张脸啊,像用淡墨画出来的,他敢打赌,此刻但凡他一眨眼睛,面前这张脸会唰地从脑海中划掉,再也记不起这老尼到底长什么样子。 “笨头傻脑的,像只呆鹅。”耳边响起一声细微的轻斥,眼前恍若有道影子一闪,暗卫甲晃了晃脑袋,再看向树下时,不禁目瞪口呆。 若不是那把倚在菩提树下的破扫帚,他都不相信刚才这里曾经有个人。 感受到有人影靠前,元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面相娇憨的小宫女手里捧着一本奏折,天真无邪地行着礼:“殿下,太上皇命奴婢送来的,请过目。” 元辰接过,打开,目光在触到那朵黑色的翅膀时,啪地合上,朝四围的侍卫抬手下令:“都退下。” 小宫女站在那,瞪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看着元辰。 “把忠顺王府明瑶郡主的情况,详细跟孤讲一下。”元辰站起,手里跩住一枝桂花枝,神态随意慵懒,像是一个觉得小宫女好玩,突然兴至想逗她几句的闲散皇子。 “是个厉害姑娘,她父王的几房小妾,死了三个,残了两个,出家一个,全是她的手笔,还有那位忠顺王爷宠在心尖尖上的小庶弟,也是她做局害死的。心很大,最爱看的折子戏是《武皇纪》,是个自认为才华和美貌都能与女皇比肩的女中枭雄。”小宫女天真地笑着,远处的侍卫只看见她年少不知贵人面地与太子殿下同摘着一枝桂花,入耳的也只是一两声响亮的娇笑,完全不知道她在向主子汇报情况。 “好,以后着重照顾一下这位郡主,如果你不太方便,可与甲一表明身份,让他代传,这人还算机灵。”元辰放开花枝,朝小宫女微笑着点头。 小宫女笑着道了万福,急急走了。 暗卫甲还等在树下,在老尼走后,他又对着空气通报了几声,无人应答,唬得他赶紧闭了嘴。说不定,刚才那位老尼,已经去找头去了,自己这样没世面的大喊大叫,怕是会被笑话的。 “机灵?殿下可真是要求不高。”换回老尼装束的大头目站在暗卫甲背后,腹内编排着。她站了有一会了,那人还在伸着长脖子朝观内张望,一点也没发现身后的危险。 她都不想承认这人是她暗影阁的属缭,还是个小头目,靠什么升迁的?拍马屁还是会看事? 她走到暗卫甲面前,单手打着佛号:“贫尼已经告知阁主,请回吧。” 突然出现的人吓了暗卫甲一大跳,他四下里望了望,对这来无影去无踪的阁主看门人充满好奇,这轻功,也就只有公子家里那个俏丫头才有的一比。 暗卫甲恭敬地回礼告辞,对没见上大头目阁主有点失望。及至御花园,发现太子殿下已经出发了,忙施殿轻功,向皇后的坤宁宫飞奔而去。 元辰给皇后请安问好后,才笑着问:“母后,急召儿臣来,不知所为何事?” 皇后满脸欣慰地抿口茶,也笑着看过来,语气难得地促狭道:“当然是辰儿的喜事,母后啊,给你定了一位才貌俱佳的太子妃。” 元辰调皮地眨着眼,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母后,四位兄长家十几个侄子侄女还不够您看的,又来bī我娶亲做甚?辰儿年龄尚小,可不想这么早就当爹。” 皇后瞅了他一眼,哈哈大笑:“辰儿怎么了,难不成开窍了,知道害羞了,小时候不是还嚷嚷着要娶天下最漂亮的美人吗?” 元辰在心里对自己风流的童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qiáng颜欢笑着辨白:“母后,那是小孩不懂事说的胡话,当不得真。父皇最近身体越发多病,儿臣拼尽全力尚且处理不好内外诸多事务,若再娶妃,恐也没时间陪人家,不如等过几年,儿臣对政务熟悉些,再谈婚事为好。我想父皇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吧?” 元辰搬出生怕儿子大婚的皇帝,他既然能明白父皇的心思,做为患难夫妻的母后,当然也会明白。 “辰儿,咱娘俩不说两家话,母后知道你的担心,你父皇那里,母后已经帮你说通了,放心。”皇后贴心地向儿子献功。 第49章 曾经的山道 元辰敛了眸子,掩住了那里边对皇后瞎热心的一言难尽,在皇后看来,就是小儿子在为难。 “辰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些事,母后也不怕和你说明白。后宫的周昭仪和孟美人,都已经有了身孕,白神医说了,十成十地是两个皇子。古往今来,灭长宠幼的皇家例子多了,不说远了,就是本朝,几年前,废太子一手遮天,谁能料想你一个十二岁的娃娃入了太上皇他老人家的眼?你父皇虽身体弱,但只有五十五岁,按元家人的高寿,当他八十岁时,那些个小皇子,正当青chūn年少讨人喜之时,为辰儿撑腰的太上皇他老家,还能熬到那个时候?所以,要早早订下婚事,得到外家扶持,早日正统才是王道。” 这些话,其实是大大的僭越了,但皇后也不怕,门也不闭,宫女也不喝退,就像聊家常似的,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她虽然比皇帝小上几岁,但也是快五十岁的夫人,因为有优秀的儿子,与皇帝也是患难夫妻,娘家也给力,本来中年的危机感是几乎没有的。但随着一批批鲜花般的年轻妃子入宫,特别是那两个才四个月便夸张得扶着腰的贵门妃子的孕事,彻底把她潜藏的焦虑激发,甚至做梦都会看到皇帝抱着小幼儿放在肩膀上哈哈大笑的情景。 一如当年太上皇疼惜元辰。 元辰看着皇后眼角的鱼尾纹,保养再好生活地再尊贵,终归是一个为儿子们操碎了心的母亲。 他站起来,走到皇后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母后不必如此担忧,儿子没有那么弱,不需要靠联姻来巩固地位。再说,儿臣也希望,自己的太子妃,还是要彼此喜欢才好。” 皇后另一只手伸过来,在儿子手背上重重一拍,重新慡朗道:“这个辰儿不必担心,明瑶是你舅家表姐,亲上加亲,性格也是随了你母后我,果敢大气,是太子妃最佳人选。对了,上次皇上寿宴,你不是见到过吗?就是全场姑娘中,最漂亮的那位。” 全场最漂亮的那位,不是穿蓝衣的少年公子吗?元辰在心里想着,那天,他除了宝玉,那些个千金小姐,他连瞧都没瞧。 “明瑶表姐?我没注意,她不是已经很大了吗?儿臣不想要大的,想和与自己同龄的人,共度一生。”元辰想起那个人,嘴角不自觉地带上点笑意。 皇后瞅着他,了然地问:“怎么,有喜欢的姑娘了?也无妨,同时娶进来为妃不就行了。但皇后,必须是明瑶,那些个召男人喜欢的狐媚子,必须像明瑶这样的皇后,才能压得住。” 元辰站起,端正面色,恭谨地朝皇后行了个正礼,认真道:“母后,儿臣的婚事,您就不用操心了,明瑶表姐儿臣绝对不会娶,据闻,忠顺王府那数十起古怪离奇的死亡事件,可全是这位表姐的手笔,儿臣青chūn年少,可不想每天过得胆战心惊,要时时提防着枕边人的手段。” 皇后面色微变,板了脸问:“辰儿,不要道听途说,替她母亲打发几个不懂事的小妾,明瑶做的对。你是她的夫君 ,是她的天,就是她有万般手段,也是为你所用,又怎敢加害于你?” 元辰扑通跪倒,面色坚毅,语气不容改变地坚持:“母后,对明瑶郡主,儿臣不敢从命,儿臣娶的,是陪伴一生的挚爱,不是手段yīn狠的下属,望母后收回成命,儿,在此跪等。” 皇后相当吃惊,这个小儿子,从小便与她心心相通,无所不谈,虽年龄小,但少年老成,从来,她都是毫无顾忌地与他讨论着谋略和驭人之术,儿子不但对此认同,对那些能力出众有手段的臣子,也是非常欣赏的。今儿个这是怎么了?竟然说讨厌自己的妻子是个玩弄权术之人,这,难道在变相地编排自己吗? 想到哪,火便发到哪,皇后冷哼一声,忽地站起,不悦地提高了声音:“辰儿,明瑶与哀家性格类似,你这是在讽刺哀家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吗?” 元辰咚咚咚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语气真诚地解释:“母后的谋略是阳谋,光明磊落,从未害过一条无辜性命,与草菅人命的他人,怎么相同?就是不得已牵连弱小,也是为母则刚,一切为了儿子。母后扪心自问,在家做女儿时,不是一派天真,至纯至性吗?” 皇后想起自己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心想自己儿子可真是会诛心,看着元辰挺直地身影,气得一句话也不说,坐在那气得大口猛灌茶水,母子俩,沉默对峙着。 暗卫甲朝小太监使着眼色,在眼珠子都快飞出来时,小太监终于领会了他的意图,小跑着跪到殿里,颤着音报着慌:“禀皇后娘娘,翰林院大学士朱夫子南书房求见太子殿下。” 皇后一瞪眼,吼道:“让他等着。” 小太监吓得瑟瑟退下。 娘俩继续对峙,直到天边响起一道炸雷,紧接着,突兀而至的大雨倾盆而下,宫女们忙着关窗户,给皇后娘娘加衣服。 皇后瞪了眼穿着单衣却还笔直跪着的元辰,把那句给殿下也加件衣服的话又狠狠心咽了回去。 暗卫甲看看越发yīn沉的天气,再看看比男人还刚的皇后娘娘,眉头一皱,朝小太监用口型又说出三个字“太上皇。” 假传太上皇旨意,小太监想想就吓得发抖,但对面武功高qiáng的暗卫大哥冷咧的眼神,好像更加令人害怕,他咬咬牙,又小跑着上殿,扑通跪倒:“皇后娘娘,太上皇请太子殿下回太和大宫。” 皇后瞥了眼快颤破了音的小太监那身gān燥无比的衣服,也不点破,顺着台阶下来,冷哼一声:“太子先回去吧,好好想一想,明日再来回哀家。” 侍卫太监宫女连忙跑上来,披衣地披衣,打伞的打伞,拥着太子殿下出了皇后宫,钻进连绵不断的雨幕里。 “石瑛,我回来了。”大步踏进书房,元辰高声喊道,没见到人,扭头着急地看向门口的侍卫。 “禀殿下,公子去校武场了。”侍卫行礼回禀。 元辰撒腿向校场急步走去,刚到半路,跟随宝玉的暗卫丁冒雨正急火火地往回跑,见到太子仪仗,扑通跪下:“殿下,公子骑着草原马回太和大宫了,此刻,还在太和大山上,属下无能,跟丢了。” “备马。”元辰冷冷地瞥了一眼暗卫甲,大步流星地朝前走。 暗卫甲被这个比秋雨还冷的目光瞪得一个大哆嗦,他踢了一脚五大三粗的下属一眼,亡羊补牢地朝后吩咐:“集合侍卫,太和大山护驾。” 宝玉失魂落魄地走在山道上,旁边的草原马不停地劝着:“公子啊,回去吧,好冷啊,雨如此大,又不敢跑快了,不跑快,又太冷,所以,还是回去吧。” 宝玉恍若未闻,继续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草原马停下,不好意思地道歉:“公子啊,咱俩实在兴趣不同,在这大雨中散步,本马实在没觉出一点làng漫,只感到无限的寒冷。用你们中原的话就是,道不同,不想为谋,咱们就此别过,我回去了哈。” 它走出好远,回头,看到公子的身影越变越小,心想这人类,还真是兴趣特别。 它迈着小碎步,在崎岖的山道上尽量快速前行,刚到山下,便碰上了太子殿下的大队人马。 看到心中的美王子也有雨中散步的爱好,草原马有点激动,它高声叫着,狂吼着自己可以驮着太子殿下的。 元辰看到草原马情绪激动,又是独自回来,吓坏了,以为骑着它的宝玉已经摔下悬崖,抽出腰中宝剑,指着它的鼻子,qiáng压悲愤地命令:“带路。” 草原马使劲晃了晃它硕大的马脑袋,想不出这些表情丰富的人类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不是散个步吗,长剑相向是几个意思? 但马的天性却让它顺从地听从命令,转身,朝来路小跑着,元辰跟着它,后面是打着琉璃灯的侍卫长龙。 过了好久,宝玉才发现草原马不见了,他停住,仰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千万朵沉沉的乌云随着呼啸的北风转瞬即至,大雨像有人决了天河的大堤,垂直浇下,他身体被风雨撕扯地左摇右晃,漫天遍野的寒意迅速钻进他的每个毛孔,并不断渗透,直至五脏六俯,最后,在左胸那点微弱的跳动里,只余一个带着暖意的名字固执地盘据在那。 宝玉在最后一丝意识涣灭前,喃喃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元辰。” 正奔跑在山道上的元辰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他抬头看向远方,那里黑沉沉一片,如同地狱,一阵qiáng烈的心悸袭来,他抡起长剑,在小碎步前进的草原马屁股上猛地一拍,大喝道:“快跑。” 草原马回头,看到太子殿下黑着一张俊脸,深邃的眸子里杀意腾腾,它自从来到中原,还从没见过这犹如凶神罗刹的太子殿下,心下一紧,撒开四蹄,朝那片黑暗奔去。 第50章 大病 当草原马停下的时候,元辰看到地上的宝玉身体冰凉,脸色惨白,吓得几近窒息。 他颤抖着抱起他,脑海中却一遍一遍地闪出那只全身也是如此冰凉的小兔子。 小兔子死了,它魂归了公子。 但公子若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元辰疯狂地抱紧宝玉,用力地搓他的胸口,把冰凉的脸紧紧贴在自己的衣服里,直接让自己的体温,来赶走这可怕的死意。 暗卫甲从怀里掏出一粒药,走上前,递给元辰:“殿下,这是还魂丹,先让公子服下,咱们得尽快赶到白神医那里。” 元辰接过,放到宝玉嘴边,猛地趴下,用舌头顶进他的嘴里,又把外衣脱下,连头带身子一起包了,跳上草原马,大声吼道: “如果跑不出月光驰的速度,孤会杀了你。” 听着这比冷雨还要寒意万分的威胁,草原马一哆嗦,也顾不上泥泞的山道了,撒腿狂奔,还抄了近路,大发神威,跨过深涧,直达太和大宫,接下来的宫内平路,更是犹如一道月光,刷,直接闯进了白神医的屋子。 正在雨天喝着温热的梨花酒的白神医,刚烤好一只香喷喷的野jī,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一个硕大的马蹄子横空而至,不但踏碎了他jīng致的红木小桌,那只可怜的烤jī,更是粉身碎骨,被月光驰的大蹄子踩了个稀巴烂。 刚想发火,一道冰冷的长剑横在脖子上,比长剑更冰冷的,是响在耳边的声音:“若治不好他,你,还有你的百草园,都要为他殉葬。” 好汉不吃眼亏,白神医快速点着头,长剑刷地抽回,一具冰凉的身体塞过来。 白神医一看,嘿嘿乐了:“哟,这小公子,又不想活了?” 元辰瞪着他,一声不吭,只是手腕一翻,挽了一个杀意腾腾的剑花。 白神医啪闭了嘴巴,打开他那个小灰布包,取了针,啪啪,刹那之间,宝玉的头,便又成了一个刺猬。 看着宝玉逐渐恢复生机的脸,元辰朝白神医拱手:“前辈,方才情急,还请原谅。” 白神医哼哼了两声,瞥了眼他手中的长剑,委曲万分地回了个礼,蚊子似的地说了声“不敢。” 怎么觉得,自从自己拜了那只小老鼠,这个年轻人,好像不如原先对他那么尊敬了? 元辰自己打了雨伞走出去,侍卫们要跟上来,被他阻止了:“这些医草,怕生人,我自己去就行。” 白神医心里终于平衡了点,还行,知道去帮着gān点活,也是给本神医方才被剑架脖子找回点面子了。 很明显,他想多了。 片刻,元辰便回来了,当白神医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时,心疼地差点死过去。 千年的紫参啊,还他奶奶地两棵啊,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前辈,我会付您足够的银子。”元辰把紫参递给随行宫女,看着一脸死意的老头,宽慰道。 银子,别拿那俗气的玩意来隔应我,就是万万两银子,没有我老头子的识参本事,你买给我看啊。 “太和大山方圆万里,所有药草,皆由前辈统管。”元辰很怕老头为了两棵参心疼死,忙又投其所好。 果然,听到万里青山,老头生无可恋的脸终于回暖,斜着眼确认:“殿下当真,太上皇他老人家同意?” “当然。”元辰答得理所当然。 这个小子,还真是天命所归,小小年纪,大权在握,也许是史上第一个实权大于上面两辈的太子了,白神医心下虽为自己那太上皇朋友愤愤不平,但还是很顺应时势地大方做了人情,没收那两株参一两银子。 宝玉醒来,看到坐在chuáng边的太子殿下,喃喃喊了声“元辰,你还好吗?”眼泪便哗哗流下,神情悲苦。 “石瑛,我很好,我们都要好好的,一切,都会有办法的。”元辰伸手,温柔地替他试泪,自己的眼睛,却酸涩得要命。 院外响起杂乱急促的脚步声,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手持圣旨,落jī汤似的地跑进来,飞快瞟了元辰一眼,硬着头皮,展开圣旨便念:“皇上有旨:有贾府公子玠者,伴读太子南书房有功,惊闻大恙,感其从驾之功,着赐六品左都校尉之职,回家养病,侍奉上老,即刻起行。钦此。” 这是要赶走小伴读啊,侍卫们看着太子殿下铁青的脸色,大气不敢出,这位可在十二岁便把第一管家揍了个半死,他们偷眼描着贵人快要喷薄而出的怒意,暗自担心着,在这yīn森森的鬼天气里,不会做了那把长剑的冤魂吧? 大太监走上前几步,想把圣旨塞给宝玉便跑,但行至中途,便被太子殿下要杀人的目光定住,站在屋子中央,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殿下,让我走。”宝玉坐起,声音微弱。 “不行。”元辰转回身,替他盖好被子,又转回身子,手慢慢抚上长剑。 侍卫们慢慢后退,大太监退也不行,身后是皇帝那脆弱的骄傲,进好像更不行,面前这位大权在握的殿下,即便杀了自己,在皇帝那里也就是磕个头就能摆平的事。 “报,有贾府政公提轿前来接宝玉公子,贾家老夫人病急,现候在二重宫门外。”又有小太监冒雨前来,尖利的声音适时打破了屋里紧张的气氛。 “殿下,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见老祖母.......”宝玉一个翻身,差点跌下chuáng,元辰抱住他,看了白神医一眼:“一起去。” 刚到院门口,又一个小太监高举着圣旨飞快跑来:“皇上有旨,着太子殿下乾元殿速速见驾,皇上龙体有恙。” 最后一句话,生生伴住了元辰的脚步,他俯身,在宝玉耳边轻轻道:“回家好好养着,我会马上去看你。” 宝玉朝他笑笑。 元辰站在大雨中,良久没动,宝玉那个脆弱的笑,给这个令人心粹的雨夜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的美丽。 旁边的大太监小声提醒:“殿下,皇上还在等着呢。” “父皇没恙吧?”元辰转头,盯住大太监。 大太监嘴角抽了几抽,最终低头,保持着哪方也不敢得罪的沉默。 元辰到达乾元殿的时候,不但皇帝坐在那里假意咳嗽着,就连皇后,也严阵以待。 在得知元辰为了伴读带领侍卫冲向太和大山时,皇后便不顾雨大天滑,雷历风行,以比他儿子还快地速度冲到皇帝寝宫,说是商量实际上几乎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开退宝玉伴读资格,并用孝心,召回太子。 皇帝本来还觉得皇后太过夸张了,但当元辰如黑面煞星般地站在大殿中央时,终于意识到老妻的雷霆手段是多么有必要了。 不过对于小儿子的专情,倒让他深感意外。他们元家的男人,长相个个俊美无双,不说后宫无数的太上皇,即便普通的皇子,也是侧妃宠妾无数,自己虽然身体不济,对新进的美人也是温柔有加,但不是单对哪个,是雨露均沾,所以,无论哪个妃子,都以为自己是最得宠的一个。 这就是他们元家男人的本事。 小儿子在政在学,确实天纵奇才,世出无双,但在□□上吗,被一个小小伴读就祸害成这个熊样子,好像不如自己呢。 皇帝想到这里,看向太子的目光便不自觉中带着qiáng烈的优越感,声音也是一种纵横情场折花采柳的成就满满:“辰儿啊,你年龄小,父皇不怪你无能到被一个半大小子搞得如此落魄,有什么迷茫的地方,父皇教你啊,咱们元家的男人,从来都是把女人搞得神魂颠倒,为吾生为吾死,哪有反过来的道理嘛。” 元辰扑通跪倒,不吭声,不辩解,不配合。 皇后一拍桌子,把还在自得的皇帝吓了一跳,刚显摆完自己对女人拥有无限法力的男人,对妻子这相当不给面儿的行为很生气,侧着脸,蹙着眉,威仪十足地瞪着比自己气场要qiáng了不知多少倍的皇后娘娘。 刚要发飙的皇后只好生生收住,急步走到大殿,跪倒,连声告饶,直到在侍卫太监儿子面前给足了皇帝面子,听到高座上的夫君故作姿态地傲娇一声:“起吧。” 但皇后继续给面儿,不但没起,还又俯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软声请求:“陛下,臣妾斗胆,想为太子求一道赐婚圣旨,忠顺王府嫡长女明瑶郡主温婉贤良,是天赐佳媳,还请陛下垂怜。” 皇上满意地点着头,瞥了一眼元辰,见小儿子也看过来,便昂着下巴,等着他的哀求。 元辰身体摇晃了几下,费劲地喊了一声“父皇”后,便扑通,直直扑在坚硬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辰儿.......”离得较近的皇后率先扑过来,一把抱起小儿子,看到从小到大无比从容平静的英俊面孔,此时糊了一脸恐怖的鲜血,吓得高声大叫:“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皇帝也跑下来,男女二重唱似的:“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白神医刚从贾府回来,刚想接上被打断的晚饭,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便连滚带爬地跑进来,高声疾呼:“圣上有旨,速速乾元殿救治太子殿下。” 第51章 思念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贵人们为什么要选择在同一天发病?白神医叹着气,把手里的凉红薯扔到桌上,提着他的小灰布包就走。 看着皇帝的大太监在泥水跌得销魂,白神医终于忍不住地哼道:“不用如此紧张,太子殿下不会有什么大病的。” 大太监伸手,抹掉又吃进的一口huáng泥,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白神医莫不要掉以轻心,太子殿下到现在还没醒呢?太上皇听说都急得骑了马往这赶。” 白神医不再说话,但在心里却是一万个不认同,元家的人,他都仔细看过,谁都可能得病,唯有这八十八岁还骑马往这赶的太上皇,和莫名其妙说得病便得病的十六岁小太子,绝不可能得病,骨相里带着呢,除非,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等等,自己不想活了?白神医撒开脚丫子便跑,在泥地里跌得比大太监更销魂,直到大力的暗卫丁赶来,背起他就跑,老爷子还趴在人背上像骑马似的地拍着人家肩膀,大声疾呼:“快,快,去晚了,太子殿下可真要走了。” 刚到乾元殿的门口,暗卫丁便被皇后那凄厉的高门大嗓吓得一个趔趄,把背上的小老头直接甩进大殿。 “你,快去我园子,西北角的木香枝下,我还藏了一株千年的紫参,速速挖来。”白神医边往太子身边爬,边吩咐还愣着眼的大个暗卫。 一道黑影闪过,暗卫甲眨眼不见,呆鹅暗卫丁也紧紧跟上。 皇后紧紧抱着越发冰凉的小儿子,哭得撕心裂肺:“辰儿啊,你醒醒啊,母后再也不bī你了,好孩子,醒醒啊。” 白神医上前,搭眼一看,连脉都不试,打开小灰布包,啪啪,就把太子殿下那尊贵的头颅扎成了个刺猬。 两个暗卫比他们的主子还要嚣张,不但把人家的紫参挖来了,就连白参东参西洋参,只有粗壮的,通通挖了来,捧到太子殿下面前。 白神医在心里翻着白眼,哼哼,怪不得你主子不想活了,大概是被这么笨的暗卫气得吧。 “辰儿怎么样了谁让我宝贝孙子生气了?”太上皇雄风不减,骑着高头大马,直到乾元殿的台阶才跳下来,扯着嗓子,嗷嗷叫着走进大殿。 皇帝和皇后连忙跪倒,吓得一声也不敢吭。 “我说小白,怎么越老医术退得越厉害,这参,还有这样吃的?以为是萝卜呢,白的红的一锅炖?”太上皇瞧了眼暗卫手中的几根粗参,斜着眼便向这位相识于军营的贫贱之jiāo白术大吼起来。 白神医在别人面前是老祖宗般的存在,但见了太上皇,立马变小弟,他灵活地翻身跪倒,一脸褶子笑地将错就错:“听说太上皇前来,小白术特意给您准备的,太子殿下,用这棵紫参便大好了。” 太上皇心疼地看着扎满银针的孙子,大声吩咐着皇帝皇后侍卫宫女,熬药的、擦身的、祭天的、陪着聊天的,瞬间,便qiáng势控住了场子。 五十多岁的皇帝一见了他父皇,腰杆立马变软,全身湿漉漉地祭天回来,惯性地垂着手侯在太上皇身边,都不敢靠近了,远远的,还在当初做皇子时第四的位置。 “老四啊,你可真是个实诚人,辰儿这个年纪,情窦初开,总以为找到了一生挚爱,你跟他对着gān做什么?哎,也不怪你,从小脑子里就缺点弯弯饶饶,你媳妇倒是比你qiáng点,但也太刚了,不行。”太上皇大马金刀地坐在中间咖位,昂着下巴,完全不顾忌地对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俩进行了一番凌厉的点评。 年过半百的皇帝一脸的自卑:“太上皇教训地是,儿子还请太上皇不禀赐教。” 皇后也真诚地道着万福:“还请太上皇教导。” 太上皇看着元辰的脸,少年虽青涩,但眉峰峭立,眼窝浅陷,脸颊线条硬朗,即便睡着,下巴也微微上扬。 太上皇叹口气,瞥眼看到皇帝自然弯曲,心想这王者之气,可当真是与生俱来,后天即便头戴二十挂的珠帘,也难以企及。 “十三个字:不管不问不gān涉,悄悄管悄悄办。” 皇帝还是一脸懵,却不敢问,求助地转向皇后。 皇后俯身大拜:“谢太上皇指点。” 于是,忠顺王府在一天下朝后,怀里揣着姐夫皇帝做贼似的地塞给他的赐婚圣旨,瞅着合府人睡下后,悄悄地放到祖宗的牌位下。 他扑通跪倒在祠堂里,慷慨陈词:“祖宗在上,陛下说了,只要有这份圣旨在,就算太子殿下万般不愿,他和姐姐也会趁着月黑风高夜,派了十六抬的大轿,把咱家的明瑶娶进辰元殿。” 牌位上的香灰摇了三摇,气得嘎巴断成八截。 忠顺王府的祖宗若能显灵,大概要气得从祖坟里爬出来,哪朝哪代的太子妃,未来的准皇后,如此偷偷摸摸地像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妾似的了? 太上皇听到暗卫的汇报后,笑得差点喷了饭,自己的旨意竟然被歪曲成这个样子,倒也好玩得很。 “辰儿怎么样了?”笑完,太上皇又觉得自己有点为老不尊,正了脸,沉声问。 “太子殿下已经醒了,但只是躺在chuáng上,一概政务,不理丁点。皇帝陛下天天熬夜批奏折,整天唉声叹气。” “辰儿倒难得地闹点孩子脾气,顺着他,再说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放在普通候府,生这么场大病,都会养上三两个月的,这才三天而已,要怪,只能怪他有这么个不中用的父皇。”太上皇说着,还笑眯眯地捏了把烈昭仪的下巴,风骚地问:“烈宝贝,说说,昨晚上,夫君中用不?” 烈昭仪红着脸,一头钻进太上皇雄风不减的老怀,娇斥道:“讨厌。” 宝玉一直侍奉在贾母chuáng榻,八十多岁的老夫人,倒在了一场流感面前,虽有白神医的医术,但医病不医寿,老太太躺在chuáng上,悲伤地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地变弱。 她转头看向自己最宠爱的宝贝孙子,越发清瘦的少年一脸的关切,捧着一碗参汤,看到自己睁眼,qiáng颜欢笑着劝:“祖母,您若再喝不完,孙儿就不吃饭。” “小猴子,还威胁起老祖宗来了,找打是不是?”看着孙子肉眼可见急速变瘦的巴掌脸,贾母只得打起jīng神,坐起,开着玩笑,让宝玉把那一小碗参汤喂进去。 两位老爷和夫人站在一边,一脸欣慰地笑着:“老太太没白疼宝玉一场,瞧这孩子,真孝顺。” 吃了晚饭,其他人便都退出去了,宝玉一人留下伺候。贾政白日里要上朝,贾赦与母亲脾气又不对付,两位夫人各自院里也有一大头子事,只白日里坐这半天就已经弄得下人们有点群龙无首了,贾母好时喜欢热闹,现身子弱了,大部分睡着,也就把她们斥了出去,只留宝贝孙子在身边,醒着时,老娘俩就说说笑笑,睡着了,宝玉便坐在小榻上,就着琉璃灯,看书。 这是元辰为他挑的那本科举文章总评,在回家来的这几个寂静的夜晚,他一遍遍地看着,崭新的书本散发着浓浓的墨香,好像还带着淡淡的青松木香,一如他身上的让人心安的味道。 他翻完第二遍的最后一页,抬头看了眼老祖母,老人家方才大概是说了太多的话,此刻睡得很沉。 窗外,是一株高大的桂花树,已是深秋,呼啸的秋风chuī着枝条上残留的细小花粒,带来微不可闻的最后的暗香。 桂树的上方,挂着那轮银色的圆盘,那么近,如同落在了那枝斜斜伸出的桂花枝上。 他放下书,随手披上一件单衣,向着月亮的方向,信步走出屋子。 他脚步很轻,就连值夜的丫头们,都没听见。 秋风越刮越紧,月亮开始移动,他加快脚步,追逐着它,直到追到湖边,一头撞进那个熟悉的怀里。 元辰站在湖边,身后是那轮银盘。 宝玉搞不清这到底是不是在梦里,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元辰,慢慢地伸手,抚上那张魂牵梦饶的容颜。 元辰张开臂膀,紧紧把瘦弱的公子拥住,低下头,急切地吻向他的唇。 在宝玉用直勾掉了几年鱼的湖边,在那棵他依了几年的大柳树下,元辰好像是从湖中顺勾而上的愿者,身上披着美丽的月光,在这寂寥清冷的秋夜,用滚烫的唇,让这片湖水,燃烧、沸腾。 “我想你......石瑛,在分开的这三天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没有心思理政,没有心思做任何事,只想来这里看你,抱你。石瑛,你可有想我?”元辰细细密密地咬着宝玉的耳垂,声音低沉、沙哑、让人听得心尖都会颤抖。 宝玉被压在柳树上,两只手死死抓着元辰的胳膊,他觉得自己像一叶扁舟,被热情的大làng掀得左右摇摆,几近倾没,他没有力气说出一个字,只能把抓着胳膊的手紧了紧。 “嗯?没想我?”没得到回应的元辰贴得更近,喷洒在耳边的热气苏苏麻麻的,一路蜿蜒向下,让宝玉身体一下觉得燥热无比,他不自觉地张开口,想回答他一句,但滑到唇边的,却是让他自己都要脸红的吟呻声。 元辰身体一僵,下一刻,年轻的身体被这声低吟彻底引爆,他眼中灼热,再次吻向吐出诱惑的小嘴,辗转缠绵,层层深入,大手也忍不住地滑到宝玉腰间。 第52章 明瑶郡主的手段 “二爷,二爷,你在哪里?”远远的,晴雯的声明急切地传来,宝玉从元辰怀里挣出来,气息不稳地扶着柳树,迷离的大眼睛充满惶恐和伤感。 元辰看着他,小心地上前,替他整理好衣服,又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好好保重自己,我会常来看你,放心,很快,我们便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任谁,也不能阻挡。” 暗卫甲上前,小声提醒:“殿下,时辰到了,我们该回去了。” 元辰侧头:“你留下,保护好公子。” 宝玉看着元辰离开,在翻过墙头时,又站在那里跟自己对视良久,听到晴雯的声音近了,才翻进了墙外浓浓的夜色里。 “二爷,您怎么自己走出来了,还穿得这么少,若再冻着了,又让老太太担心。”晴雯小跑过来,喋喋不休地唠叨着。 “睡不着,想出来赏月,不小心走远了,老太太醒了吗?”宝玉看了眼迅速闪到芍药丛里的暗卫甲,不自然地问。 “没醒。二爷也别夜夜守着了,有鸳鸯姐姐她们,你也回房好好睡一觉吧。”晴雯拉起宝玉的手,又突然惊讶道:“二爷,你手怎么这么热,不会发烧了吧。” 宝玉迅速抽回,摸了摸被夜色掩盖的红透了的脸,支吾道:“没事,快回吧。” chuī了一路长长的秋风,在回房后,宝玉的体温终于回归正常,晴雯又试了两次,才放心地退到外间歇下。 宝玉睡意全无,元辰眸子里那从未见过的炽热疯狂在眼前挥之不退,他用凉毛巾擦了好几次脸,才终于静下心来,坐在灯下读第三遍那本文章总评。 太子殿下病后的第四天,终于从他的屋里走出来,在长长的侍卫长龙护卫下,在jī都没叫的时候,来到南书房,批阅皇帝这三天积攒下的各种难以抉择的奏对。 不止于此,他比往日好像更专注于政务,不动声色地提拔着出身不高的下层仕子,并把定城侯谢鲸提拔为兵部尚书,掌皇朝过半军队。 皇帝终于松了口气,一从厚厚的奏折里脱出身,立马带众多鲜花般的年轻妃子们摆驾丽山温泉,在旖旎的秋光里,热烈地绽放着第二chūn。 忠顺王爷府的明瑶小姐终于在自己布下的小网中得知了太子殿下的情况,她在深夜摸进自家的祠堂,在那张赐婚圣旨上凝视良久,又仔细谋划了几天后,终于出手了。 太子那里侍卫高手如云,但贾府却机会多多,因为是皇后的侄女,她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向来很吃得开,没几天,有关贾府的情况,就被她摸得透透的,并让自己的心腹,通过贾家的旁枝穷困子弟,送了几个小丫头进去。 让一个人死得莫名其妙却又合情合理,这是她的拿手好戏,听完小内线报上来的消息,她很快便制定了完美的下毒计划。 那位公子,做什么都随意,唯独一样,天天雷打不动,那就是睡前把自己在放有玫瑰露的热水里泡一会,明瑶冷笑着:“呵,不是对他好吗,就让他死在你送他的玫瑰露下。” 她绝对不相信父王和皇后姑那番时间长了就淡了的劝解,她当时在棋行天下大赛的时候,是见过这位公子的,不说衔玉而生的吉祥名头,就单论长相,忽略那些长得浮夸油腻的纨绔,就是站在千娇万媚中间,也是最耀眼的存在。 太子殿下这种沉稳之人,平日里多禁欲,动起情来就有多疯狂,并且会最长情。 等?等着他们两个活到太上皇的年纪 ,还是风流少年,痴缠至死? 她不是善女,更不可能做冷宫里数着星星等着皇帝抽空临幸的妒妇,不是情深至死吗?那就让她来让这个死来得早一点吧。 鬼鬼遂遂的新来小丫头三个人相互打着配合,才好不容易调开了警觉性极高的晴雯,两人放着哨,一个飞快地溜进宝玉的浴房,把一包药倒进一瓶新的玫瑰露里。 躲在墙角的暗卫甲全程围观,看到小鬼丫头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正要上前看看公子是不是被存了心思的小丫头下了chūn/药啥的,还没动,门外又闪进一个小丫头,看起来有点面熟,便又闪进去,一动不动。 新进来的小丫头,瞪着眼喊了几声“晴雯姐姐?”发现没人,骨碌碌的眼珠子便定在那瓶满满的玫瑰露上,犹豫再三,还是上前,飞快地揣到怀里,一溜烟地跑出去。 暗卫甲摸着头皮,有点难为情,这种小偷小摸,他做为一个大内高手,实在不好管,说给公子吧,那位公子好像也不在乎,又与太子殿下黏糊着,说不定还在意自己家的形象,为此不好意思。 思量再三,暗卫甲决定装作没看见,回宫jiāo班的时候,让其他人又重新带回一瓶补上。 随着小雪花的飘落,贾母身子愈发沉重,她整日整日地昏睡不醒,听到暗卫甲的汇报后,元辰几次着白神医前来诊断,但白神医的脸色,一次比一次无奈。 老太太终归没挨过年,在大年三十的子夜,她突然睁开眼睛,坐起来,笑着看着灯下苦读的宝贝孙子,爱怜地嘱咐道:“宝玉啊,老祖宗没白疼你,看来,你是开窍了,知道用功了,这荣国公府的牌匾,是你祖爷爷挣来的,都说你长得类祖,希望我孙儿有朝一日,能重新把那块牌匾挂上,到时候,别忘了告诉祖母一声。” 宝玉腾地站起,全身血液冰凉,他呆呆得看着回光返照的老祖母,噪子像被人捏住,唯有眼泪,哗哗长流。 “我的宝玉,是最有出息的......”贾母叹息着,倚着chuáng背,朝宝玉绽出最后一个慈祥的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一阵巨大的悲痛袭来,宝玉感到喉咙一阵腥甜,眼前一晕,倒在贾母身上。 晴雯跑进来,吓得小脸煞白,朝院里高喊:“快来人哪,老太太去了,二爷晕过去了。” 贾府几百口子,乱作一团,人人哭天喊地,感念着老祖宗的好。 三天后,一片白幡黑帐,贾母的棺桲在众子孙们的护送下,浩浩dàngdàng地往铁槛寺进发。 东平王妃贾元chūn,北静王妃林黛玉,定城侯一品夫人贾迎chūn携王爷将军夫君为祖母奔丧,太子殿下亲笔书写挽蕃,八十八岁的贾府老祖宗史老太君,死后极尽哀荣。 人群中,唯有一人相当兴奋,这个把自己当了一辈子出气筒的老妖婆,终于还是没活过自己。赵姨娘用孝布遮住自己没流下一滴泪的脸,又陶醉地闻了闻脖子里淡淡的玫瑰清香,哼,宝玉屋里的东西,就是好。 听闻老太太死了的那晚,赵姨娘拿出彩云偷给她的玫瑰露,这本来是想留着给亲儿子贾环的,但心情实在太兴奋,便倒了大半用了,哼着小曲,在花香四溢的大木桶里,泡了半晚上。 女眷只需送到铁槛寺便要返回了,赵姨娘为了在众人显摆自己的孝顺,在临出门前,又特意转回去,跪地,想磕三个头。 王夫人和刑夫人站在门口等着,不耐烦地嘀咕着:“就她事多,瞧,跪在那里给谁看,还不快磕。” 周姨娘走过来,推了赵姨娘一把:“快点,太太还等着呢。” 扑通,赵姨娘硬邦邦地倒地,周姨娘一拉,吓得两脚一软,晕了过去。 其他人过来一看,发现赵姨娘七窍流着黑血,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早已断气,死得透透的。 “哎,你们几个,快去告知老爷,找几个人来,把她埋了。”王夫人面无表情地吩咐着。 “啧啧,瞧她,竟没发现,这种场合,她还画着妆,肯定是老太太看不惯,才出手把她的魂勾了去。这人,活着给老太太添了一辈子的堵,死了,还要老太太再生顿气,当真是个晦气的玩意儿。”刑夫人冷冷地说完,拂袖而去。 赵姨娘的死没给悲伤的贾府带来一点小làng花,却把跟在远远的暗卫甲吓了个半死。 这海棠醉的毒,可不是已经做了鬼的贾府老太太能有的。 他急掠回府,直冲到赵姨娘的小院,把那瓶用了一半的玫瑰露拿起来闻了闻,吓得面无人色。 天哪,差一点点,自己就犯了一个玩忽职守的大错,若没有那个做小偷的小丫头,自己又万一那天没来得及验证还以为是chūn/药,那么,今天死在铁槛寺的,就不是这个姨娘了。 他拿着半瓶玫瑰露,在元辰面前,没敢隐瞒一个字。 “海棠醉,是孤小看了她的狠毒了,去做吧,不懂去佛堂问你们的头。”元辰把那瓶玫瑰露扔还给暗卫甲,又埋头在一份官员升迁名单上。 暗卫甲一头雾水地来到佛堂,老尼还在那扫地,听他讲完,把扫帚一扔,冷冷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子,忘了咱们这一行最高明的惩罚手段了?” 正在皇后处的明瑶,看见太子殿下远远走来,很有眼色地作势要退避,却被皇后拦下了:“傻丫头,跑什么,这不正是和辰儿培养感情的好时机?” 明瑶做少女害羞状,站在那里含情脉脉地看着元辰走进来,跪下向皇后问安行礼。 “明瑶见过太子殿下。”见元辰目不斜视的样子,明瑶只好走上前,朝这位未来的小夫君请礼问安。 元辰转头,第一次认真地看着他这位未来的太子妃。 第53章 太子殿下要大婚? 鹅蛋型的脸,飞扬的柳叶眉,恰到好处的少女小羞涩,明瑶郡主的美丽和得体在任何一个皇子面前,都是让人瞬间心动的存在。 就是元辰,也很难相信她手上沾满十条人命,还用海棠醉这种让人死前疼到疯狂的凶药来杀人。 “不必多礼。”元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里看不清颜色。 明瑶绽出一个温柔的笑,从身边小丫头手里接过一个jīng致的匣子,轻声慢语道:“闻殿下喜欢南洋的青玉,这是家兄偶然所得,明瑶蠢笨,磨了几个月,才做成一方小小的方印,还请殿下不要嫌弃才是。” 元辰接过,小小的方印巧夺天工,纹理、棱角,刻印维妙维肖,就是石玉坊里的大工匠,花费数月也不见得能成。 若不是暗卫对她的情况汇报地事无巨细,知道这位满眼真诚的郡主天天混在贵女圈里四处打听消息,元辰倒真地相信了她的说辞。 高位上的皇后就被感动地不得了,笑着揶挪道:“哟,送给姑姑的,只是一个小香袋,送给太子的,就如此贵重和用心,真是姑娘大了不中留啊。” 明瑶娇笑着迅速看了元辰一眼,红着脸低下头:“姑母又在打趣侄女了,殿下,你看........” 元辰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皇后乐见其成地人来疯道:“我就说吧,辰儿是没见着明瑶,瞧,都看呆了。依我的意见,就应该大大方方地把聘礼送到你舅舅府上,明瑶这么懂事的孩子,可不能委屈了。” 明瑶很会抓时机地跪下:“谢皇后娘娘,谢......太子殿下。” 元辰终于有了反应,他走上前,亲手扶起这位极具表演天赋的女中豪杰,语气热络地说:“郡主不要客气,应该的。” 皇后大喜,元辰虽然没表现地过分亲热 ,但也绝对超出了她的意料,平日里冷清的孩子,能说出这么一句,大概心里已是乐开了花吧。 “快,去备礼,明日便让太子去忠顺王府补全提亲之礼,并把赐婚圣旨当众宣读。” 明瑶再一次谢过皇后,红着脸退出去回府。 “辰儿,可满意?”看到明瑶走远,皇后喜形于色地问。 “还行吧。”元辰板着脸,语气平淡,但看在皇后眼里,便是毛头小子害羞了,装呢。 “母后,儿臣来还有一事,太和大宫南面还闲置一大块地,儿臣想圈起来,建个园子,以后大婚后可以出去小住。还请您和父皇说一声。” 皇后更加喜笑颜开:“我儿开窍了,知道有了媳妇要避开太上皇了,好,这事啊,包在母后身上。” 皇后是个急性子,元辰前脚离开,她便风风火火地来到皇帝的迎chūn殿,看到那一群穿着昂贵裙子的美人后,更是愤愤不平,儿子身为太子,想建个园子还得小心翼翼地怕他父皇多想,这些个狐媚子,恨不得把银子铺在地上才好。 皇帝看着皇后的脸色,知道她的心思,本着平衡后宫的宗旨,他答应地非常痛快,拔付了远超预算的银子。 元辰坐在书房里,根据那次在小兔子梦中所见,仔细回忆着那个园子的布局,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大体结构画成图纸,抬手传来工部侍朗,安排他择吉日开工动土。 第二日,他非常顺从地遵从皇后懿旨,带着排了一条街的厚礼,在左右丞相的陪同下,去忠顺王府下聘,并当众宣读赐婚圣旨。 明瑶郡主,德才兼备,为太子正妃。 接着,便是宫里派来的教养嬷嬷来府里为太子妃教导宫内礼仪,化成粗使老嬷嬷的暗卫大头领低着头躲在女官后面,笑得很淳朴良善。 虽然贾府那边迟迟没传来动手的消息,但太子殿下态度转变巨大,这让明瑶郡主不再急迫,候门一个小公子而已,待自己正位东宫,有的是机会下手。 她把心思放在了为自己造势上,几乎每天都要召开赏花大会,没几日,太子殿下和美人表姐一段青梅竹马清深似海的佳话便夹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传遍了京城的角角落落。 郡主表姐为了给太子表弟磨一方私印,连从小养起来的漂亮指甲都弄碎了,但人家毫不在意,深情地说:“命都可以给你,况指甲乎?” 而太子表弟,对郡主表姐更是情深,赐婚圣旨一下,人家就开始建一座宫殿,听说是椒做的墙壁金铺就的砖,对未来太子妃的宠爱程度,各见一班。 忠顺王妃也没闲着,在夫人圈聊着女儿的种种不凡之处,出生时屋顶有五彩霞光,及笄时有喜鹊衔来香草,赐婚时有吉鹿献角,就是天生入主东宫正位的命。 很快便有一门两皇后的忠顺王府,府前车马鼎沸,官员们家眷们络绎不绝,道贺的流水席日夜不起桌。 宝玉自祖母去世后,几乎足不出户,天天坐在窗前,笼着元辰从宫里带来的红铜小炉,把平日里未读过的科举用书仔细研读,朱先生受元辰之托,也常来为他答疑解惑。 他面容消瘦,穿一件白色麻衣,蹙眉思考着书上一段话。 北静王已经来了半天了,宝玉和他聊了几句后,对这个三句话不离林妹妹的宠夫狂魔便有些受不了,扔给他一本书,便自个用起功来。 “我说宝玉,这么辛苦做什么?那块敕造荣国府的牌匾真的这么重要?”北静王把书一放,不甘心被冷落地开口了,这个宝玉,怎么如今也变得如此无趣。 宝玉把眼睛从书上移开,看着他,认真地思考着他的问题。 把祖母心心念念的敕造荣国府牌匾重新挂上,当然是最主要的原因,但,还有一个原因,深埋在心底,更加疯狂。 他想中举,想出仕,想站上那个朝堂,光明正大的,与他在一起。 而不是一个伴读身份都能随时被一道圣旨撸掉的白身。 北静王看他发呆,笑着端起茶抿一口:“哎,不在这里跟你贫了,我得去趟新贵忠顺王府,给太子殿下的老丈人贺喜去,要不,一起去?混个面熟。” 宝玉瞪着他:“你说什么?” 北静王被瞪得莫名其妙:“瞧,又呆了吧?给新贵送礼,太子殿下,对了,你不是还做了人家几个月的伴读吗,于情于理,你都得去贺一贺啊。” 宝玉还是瞪着他:“你说什么?” 北静王摇着头往外走,夸张地叹息着:“哎,读书读傻了吗?一点也不如原先可爱。” 房梁上的暗卫甲朝他背影狠狠地在心里啐着:“可爱个头啊,你闯了大祸了知不知道?”也顾不上jiāo班了,从上面噌跳下,发呆的公子也没看见,他撒腿狂奔,向皇宫急急而去。 宝玉怔了半天,才走到榻前,从枕头底下把那本文章点评抽出来,放到鼻下使劲闻了闻,然后,绝决地走到炭盆前,一张张撕着,红色的火苗蹭,一下窜起来,烧出一个漂亮的火卷,没一会,一本书就烧完了。 元辰到的时候,宝玉还蹲在火盆边,泪流满面。 “都是假的。没告诉你,就是怕你伤心。”元辰蹲在他身边,伸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宝玉抬头,看着面前模糊的面容,苦笑道:“殿下,圣旨难道是假的?您亲自上门下聘,也是假的?” 元辰无言以对,看着泪水涟涟的大眼睛里那片纯真,他的所有计划,没有一个字可以让他能在这个人面前说出口。 看着元辰沉默的脸,紧紧蹙起的剑眉,宝玉突然一阵颓废,他怎么能如此的天真,那个老太监说的对,哪朝哪代的皇帝,不是后宫繁盛子孙绵衍的? 他抹了把泪,腾地站起来,一本正经地朝元辰行了个大礼:“殿下,您政务繁忙,请回吧。” “你.......要相信我。”元辰也站起来,想上前扶着宝玉的胳膊,却被他闪开。 元辰张着两只手,尴尬地站在那,宝玉行完礼便坐到桌子旁,捧着书看起来,再也没抬头。 边上的暗卫甲适时地上前解围:“殿下,您先回宫吧,公子会想明白的。” 元辰看着宝玉又瘦了的脸颊,有种上前好好怜惜的冲动,但对上宝玉周身此刻很不慡的气质,只得不放心地看了他几眼,转身匆匆离去。 及至到了府外,元辰在墙外站定,狠狠瞪着跟上来的暗卫甲:“去,传旨北静王,让他代皇帝巡视北疆,期限三年。” 正提了礼物刚迈出大门的北静王,迎来了快马来传圣旨的公公。 “三年,我的皇帝陛下呀,难道不考虑人家还没出新婚蜜月吗?”北静王在心里诽谤着,暗自猜想着这是得罪了哪尊大佛,不然,就凭自己那么聪明地率先在四王中向皇帝投诚,不应该是这个待遇啊? 迎chūn殿里正和妃子泡温泉的皇帝打了个无辜的喷嚏。 北静王又看了看手中的礼物,转了转眼珠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个忠顺王爷,是嫌自己送礼晚了啊,这个死老头,根本没有做国丈的胸怀,呸,还送礼,本王祝你国丈都做不成,女儿嫁不出去,哼哼......” 正在府内听着恭维喝着大酒的忠顺王爷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大喷嚏,还一连两个。 第54章 公子要出家? 元辰这几天过得非常辛苦,大老远地穿街过巷地摸黑过来,像个偷情的jian/夫一样翻墙进院,别说抱一抱想到疯狂的心上人,就是离得近了,还怕人家厌了,只能蹲在院中的大桂树上,chuī上半晚凛冽的小北风后,再翻墙过街穿巷地在上早朝前赶回去。 但这还不算,刚下完早朝,暗卫甲便急急赶来,附耳低语一番后,元辰便像定住了般,站在那里怔了好久,才喃喃吐出两个字:“出家?” 小兔子梦中那位公子出家的景像突然便跳到眼前,挥之不去,难道宿命真不可改吗?难道造成公子出家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 若宝玉真出家了,他怎么办,这根本是他无法承受也根本不想承受的痛。 也顾不上大白天了,他骑着马,急急向贾府赶来。 到了墙外,他站住,来回徘徊数圈,沉思良久,才对跟上来的暗卫甲吩咐道:“你去佛堂,就说孤自那天离去后,伤心之下,病了,不,快死了。” 暗卫甲为难地小声嘀咕:“那,我若说了,公子什么也不说,只是打声佛号怎么办?” 元辰踢了他一脚:“傻啊,自己想办法。” 暗卫甲被踢得对自己的机灵更不自信:“那,我带公子到哪里找您呢?” 元辰单手撑着额头,又来回走了几圈后,才说道:“就去太和大山,具体不知道,因为太子殿下不但病了,还疯了。” 暗卫甲苦着脸接下自任职以来最难的差事,一个纵身翻到贾府的院子,直奔最后边的小佛堂。 宝玉坐在莆团上,一手敲着木鱼,另一只手执着科举经卷,脑中正有两个线团扯不清理还乱地jiāo缠。 难道真要走向梦中自己的宿命吗?还是忘了那人,考科举做大官娶美娇娘? 但一想到美娇娘,元辰那张俊美的脸便老在脑子里闪,宝玉有点恼,这个人,竟然与别的女子订婚,他不明白,他明明能感受得到,他对自己是真情实意的。 但现在他却要娶别人,一个人,能同时对两个人真情实意吗? 反正自己是做不到,别说美娇娘,他的感情,除了元辰,便是面前的佛祖。 “公子。”暗卫甲在门口管理好面部表情,一幅如丧考妣的样子,站到宝玉跟前。 宝玉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不就是被你家主子抛弃了吗,用得着你如此同情了? “公子,太子殿下他、他、他......”暗卫甲斟酌着情绪释放的节奏。 宝玉重重敲了一下木鱼:“回去禀报太子殿下,我在祖母孝期,就不参加他的大婚典礼了。” 暗卫甲面部表情直接瘫了,话说自己的表达,如此拙劣吗? 他gān脆破罐子破摔,扑通跪下,学着宫中那些妃子的哭诉现场,扯着噪子嚎道:“公子啊,太子殿下他那天被你冷落后,回去后就病了,快死了,然后又疯了......现在跑到太和大山去了。” 宝玉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不紧不慢地敲着木鱼:“快死了,还能跑到太和大山上去啊?怎么,是被娶太子妃乐疯了?” 好好一个清纯公子,为什么也会变得如此牙尖口利,怨谁? 暗卫甲跪在那里,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想像不出,今日若不把这位公子骗去,别说好不容易混上的小头目,就是脖子上的小头,都不定能不能保的住。 宝玉转头,看到平日里阎罗似的的汉子真在流泪,不甘置信地问:“太子殿下真因为那天的事气病了,然后疯了?我说什么了?” 暗卫甲仔细想了想,好像这位公子真没说什么,既然解释不出,看起来眼泪还比较管用,就不再吭声,只是跪在那,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宝玉停止了敲木鱼,他再天真,也看出这个暗卫在撒慌,但元辰要见他,却是真的。 与其在这里乱成一团麻,去说个清楚也好,无论元辰做如何选择,自己听听便是,都是看破红尘要出家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带我去吧。” 正哭得快没眼泪的暗卫甲如遇大赦,一骨碌爬起来:“公子,我给您备马。” 太和大山上雪花飘飘,宝玉骑着马,慢腾腾地走在山道上,心中一团乱麻,不知道见了元辰后会怎么样?离开他,心如刀绞,在他身边,看着他拥有其他女子,恐怕心比刀绞更难受。 一阵冷风裹着雪花猛地chuī进脖子,宝玉打了个寒颤,身下的黑马不安地停止前进,发出惶惶地嚎叫。 宝玉翻身下马,他担心这匹胆小的马会因为害怕翻下悬崖。 他徒步继续向前,风中传来沉重的喘息,还有,几只动物快要得逞的狂笑。 宝玉拔腿便跑,翻过一个小山头,在几个月前他晕倒的空地上,几头眼中泛着绿光的野láng,正把一个人围得密不透风。 数百米之外,他便听到了这人的呼吸,没有平日的从容沉稳,元辰,他现在很吃力。 “快去帮殿下。”宝玉急急地朝身边的暗卫甲大喊,不见回声,他回头,却见一直为他牵马的武林高手,此时一动不动地趴在雪地上,如同死人一般。 宝玉一把抱住马脖子,大喊道:“快回去,有刺客,带人来救太子殿下。”说完,在它屁股上猛地一拍,黑马一溜烟地往回跑去。 元辰的呼吸越发地沉重,宝玉再也顾不上害怕,他跑至暗卫甲身边,一脚把他踢翻,从他腰里抽出长剑,挥舞着便冲进了几头饿láng的包围圈。 几只láng,看到又来了个嫩生生的食物,眼中绿光更盛,相互使着眼色,开始缩小包围圈。 “石瑛,我受了伤,可能保护不了你,你快走,不要白白搭上自己的命。”元辰声音虚弱,也不看那几头随时会猛扑上来的láng,只看着宝玉,眼中柔情万种。 宝玉一把搂过他,气势汹汹地举剑朝几只láng一指:“你们几个,这位是太子殿下,若再敢向前一步,小心他灭你们九族。” 头láng轻蔑地瞥了眼元辰的胳膊:“笑话,不是被他灭过一次了吗,这个浑蛋,为了只小兔子,竟然屠了我们的家园,伙计们,给我上,撕了这个bào戾的太子,为我们láng族复仇。” “休想,你们若想动他,先要问过我的剑。”宝玉手腕一抖,按着平日元辰教的,挽出一个凌厉的剑花。 群láng一跃而起,宝玉闭着眼睛,手中宝剑朝四周猛地一挥。 空气静谧,万里大山,好像空无一物。 直到感受到自己的胳膊,还有胳膊里那个人还在时,宝玉才睁开眼,看到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几头饿láng,此刻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里,脖子上的血正咕咕地淌着。 元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一双深邃的眸子灼灼。 难道真地疯了?竟然只身跑到这里,前有láng,后有刺客,若不是自己赶来,此时还不被那几头饿láng撕了? “殿下,回去吧,这里不安全。”宝玉对自己的剑术水平信心大增,单手背剑,拉着元辰的手便往来路走。 “不行,前面肯定会有他们的伏兵,那边有个山dòng,咱们先进去躲一躲,等待救援。”元辰非但没拉动,还被他拉着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山dòng口小,里面却别有dòng天,宝玉紧张地脸红扑扑的,感觉自己像走到了戏折子一样梦幻。 太子殿下,孤身一人遇险,身边只有自己一个护驾的,这让他责任感瞬间爆棚,一进dòng,就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里里外外有没有危险。 山dòng深处,好像有刻意屏着的呼吸声传来,听动静,好像还不少,宝玉急急走过来,一把拽住元辰,手也按上宝剑,低声叮嘱:“殿下,里面好像有其他动物在窥测,小心。” 元辰眼睛闪了闪,突然一个夸张的趔趄,重重倒地,正扶着他心神在远处的宝玉,被猛不丁地一带,随之倒下,严丝合缝地趴在他身上。 星光闪耀的眸子近在咫尺,里面的灼灼好像要摄人魂魄,宝玉喃喃地喊了声“殿下,你摔疼......” 话没说完,后脑勺便被一只手有力地摁住,急切的吻雨点般落在脸上,宝玉被元辰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点窝火,挣扎道:“殿下,危险........” 元辰翻身,把挣扎起来力气还不小的心上人压在身下,把他两只胳膊死死压在脑后,吻着他紧张得像红苹果似的脸颊,满足地笑着:“你能拼死来救我,别说危急,就是死了,也值。” 山dòng深处的一众高手长出一口气,太子殿下这激情又危险的恋爱套路差点毁掉,这个小公子,看上去一点内力也没有样子,听力怎么会如此好?这些人都多少会些guī息大法的,离得又远,即便是当今武林上的一等一高手,也不见得能发现他们的存在。 好在太子殿下反应灵敏,看此时翻滚在地的两人基情四she,众人忙悄悄撤退,从dòng底出口离开,饶到dòng外。 宝玉着急万分,他担心着那些动物会不会突然袭至,但元辰的热情却又让他心跳加速,根本静不下心来倾听,他死命地挣扎,但好像自己越动,太子殿下身体越热,动作越发狂野。 “殿,殿下,你想我们一会儿被撕成碎片吗?”宝玉喘着粗气,好不容易翻到上面,死命压着元辰的胳膊,急急地问。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推一下4月29号开的接档新文: 书名:《古董老公太难撩》 文案:林茜出身豪门,试水娱乐圈两年便登顶影后,风光无限。 一朝车祸,穿到一本都市灵异小说,变成小pào灰一个,被赶出家门,穷困撩倒,还从小便被当男孩养...... 更惨的是,看上的男人,情况好像比她还不如,断了腿,废在家,还得罪了原书男主,被他的各路异能小弟天天来找碴。 林茜拳打脚踢,把大小能收服自己麾下,又拼命接戏赚钱,养自己,更想养那个禁欲系男人。 被qiáng行做了小白脸直了弯弯了又直的隐形大佬很无辜:“我很壕,比有矿还壕,是有片仙山那种壕。” 第55章 他有险! “他们会被吓跑的,你再听听.....”元辰笑着看着他,听话地不动。 宝玉收敛心神,屏息仔细听了一会,奇道:“还真跑了,我们也没做什么啊?” “没做什么?”元辰满眼戏谑地看着他,还特意在那两片红肿的唇上停留好大一会。 “殿下,你?”宝玉瞪着他,一骨碌爬起来,恼道:“殿下还是自重吧,都快娶妃的人了,外面还有重重杀手,竟还有心思在这戏弄我。” 元辰笑着坐起来,抽出长剑,把dòng口几棵小树砍掉,堆在dòng口,拍拍手轻快地说:“石瑛,这个山dòng极为隐蔽,那几个小毛贼不会发现的,我们在这等着,很快便会有人救驾。” 宝玉看着他,不吭声。 “冷不冷,咱们向里面走走看?”元辰蹲在他面前,去拉他的手。 宝玉忽地站起来,气势汹汹往里就走,元辰笑着,也许是身边没有侍卫太监的原因,竟很不要脸地跑上来,一把搂过宝玉的肩膀,还狠狠地在那张气鼓鼓的小嘴上亲了一口。 “你?”宝玉心里疙瘩得很,此时被偷袭,很不慡。 “还要?”元辰挑眉,看宝玉难得地瞪着他,忙朝前一伸手:“瞧,那里有个火炕,哎,还有清水和gān粮。” 宝玉走过去,伸手试了试火炕,虽铺设简单粗糙,炕面却温热,炕前还有个还未燃尽的火堆,上面架着一个小泥壶,里面的水咕咕开着。 “这大概是皇爷爷的烈昭仪弄的,这座山,连野味带三dòng六府,都被她承包了,霸道得很。”元辰自来熟地从火炕头上取了两个泥碗,对这位除了自己,便是太上皇面前第二受宠的烈女子,毫不掩饰自己的看不惯。 “殿下,不能喝。既然有人要暗杀你,就要多加提防,这水里,很可能会被下了毒。”宝玉按住元辰要拿泥壶的手,语气老成地像个江湖老油条。 元辰看着他平日里纯净的大眼睛里的警惕之色,有点后悔自己玩大了,会不会以后跟了自己,总会像吓破胆的兔子一样,天天想着有人来搞暗杀? “石瑛,也不用太担心,我没什么大仇家,兄弟间也算和睦,这次莫名其妙地遇刺,大概是太上皇他老人不相信咱俩是生死不渝的真感情,特意设了局来考验的。”元辰看着惶惶然还在dòng内四处检查的宝玉,觉得有必要拉个背锅的出来,替自己这个心血来cháo的馊主意善后。 正搂着烈昭仪的太上皇猛地打了个大喷嚏,中气十足地吼道:“这哪个小子又在编排我?” “万一不是呢,还是小心点为好。”宝玉继续转着,看到元辰把水倒掉,提着小泥壶朝山dòng深处走,也跟上来,酸道:“殿下要好好保重身体,不然,新太子妃可要心疼了。” 元辰停住,回头看着他:“新太子妃?旧的那位是谁?” 宝玉哼哼着,瞥了他一眼,飞快地从他身边急走而过。 前面竟真有一个清澈的山泉,紧靠着万丈悬崖,难得的是,是活水,并且漩涡极大极快,这就排除了被投毒的可能性。 宝玉停下,抱着个膀子站在山泉边,看着元辰走过来,蹲下取水,也不伸手帮忙,就晃着个膀子,头前开路,回到dòng内。 元辰架好泥壶,把手放在火上烤着,抬眼看向抱着个膀子满脸不慡的宝玉:“冷吗?过来烤烤吧。” “不冷。”宝玉倒不是客气,这个山dòng不知是dòng口小还是地势的原因,dòng内非但不冷,也不像普通山dòng那样非gān即湿,这里空气清新,温热中微微透着湿意,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是吗?我怎么觉得好冷,难道是被刚才那几只láng吓得?”元辰搓着手,缩着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宝玉。 宝玉从没见过元辰这幅样子,这人,从来都是王者之气冲天,身边明卫暗卫云集,修长的身体永远挺拔,就是朝自己温柔地笑着,也让人感到他是上位者,在无限靠近的亲热中,总隔了一层薄薄的,但任何利刃也无法穿透的纱。 宝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好冷,太冷了......”元辰继续可怜兮兮地搓着手,时不时拿眼瞥向宝玉,欲言又止。 “想想您美丽的太子妃,殿下会很快便热血沸腾的。”宝玉不但没上前,还后退一步,悠闲地坐在火炕沿上,抱着膀子,不吝再泼上两句风凉话。 因为他很快便识破了元辰的装可怜,就像练武场上被这位无数次摁倒在地的那位武师傅的话,太子殿下的体质,是铁随了他皇爷爷,别说几头láng几片雪花,人家平日里都是泡冷水浴的人,怎么会感觉冷? 想左拥右抱?二爷我还不奉陪呢。 元辰忽地站起来,朝火炕走来,宝玉猛地一闪,警惕道:“做什么?” 元辰扯扯嘴角,腾一下跳到炕上,拉了那chuáng简单的青色棉被盖了,临抱头蒙住前,闷闷道:“做梦,去找我那美丽的太子妃热血沸腾。” 我去,这语气,怎么听着好像还挺委曲,是你先变心的好不好?宝玉看着蒙成一个大棕子的元辰,被他一句话噎得站那半天没动得了。 小泥壶里水再一次咕咕开了,宝玉走过去,一把取下,倒在元辰开始拿下的那两个碗里,刚端起一碗准备喝,炕上的人非常巧合地剧烈咳嗽起来。 “殿下接着做梦吧,别被喝水耽误了。”宝玉手已经放在另一只碗上了,想想又放下来,话里继续带着火。 元辰猛地掀开被子,直直坐起来,从炕上一个起跳,落到宝玉身边,一把从他手里夺过已经喝了一半的水,一仰脖,喝了个gāngān净净。 “殿下,您的水是那一碗,怎么抢我的?我的又没单加糖。”宝玉转身,端起另一碗,怕再被人抢了似的,也仰着脖子,学着元辰的样子,一阵猛灌。 也许是仰急了,也许是平日里的公子礼仪从没有此种喝水姿势,倒到嘴边的水有大半留在外面,顺着嘴角顺流而下,流过白皙的下巴,流过优美细长的脖颈,蜿蜒盘旋,停在那漂亮的蝴蝶状锁骨上。 有炽热的唇猛地印到锁骨那里的水印上,顺着水迹,一路向上,不用旁边燃烧的炭火,宝玉脖子上的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长吻烧得不但沸腾,而且还引燃了脖子上血管内的热血,它们叫嚣着,奔腾着,几欲冲破血管,引爆年轻的身体。 宝玉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几遍这两天学的佛号,才把这阵颤栗控制住,láng狈地站起来,恼道:“殿下,你不要这样子,不怕你的太子妃吃醋吗?” 元辰津津有味地砸吧了下嘴唇:“石瑛,我只想喝点水而已,两碗水都让你喝完了,我渴。” “不是前面还有一大潭山泉吗?”宝玉把眼睛从那张俊美的脸上移开,低头,语气中是刻意地漠不关心。 元辰提了小泥壶去装水,不知是不是错觉,宝玉竟觉得他的背影有点落寞。 宝玉站在那,心思乱得厉害,他能感受得到,元辰有不能说出口的难言之隐,但现在即便他说出来,赐婚圣旨已一,又能改变什么? 他等了好久,元辰也没回来,宝玉突然一阵紧张,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个念头一冒,脚步先于大脑,早迈出去,飞快地向那个山泉跑去。 山泉边放着那个小泥壶,里面是满满的清水,但打水人却半个影子也不见,宝玉抬头看着峭立的万丈石壁,怎么也想不出元辰出了什么事情,只觉得嗓子发gān,心中疼得厉害,仿佛被人家生生把心摘去了一样,空,且疼。 “殿下......”良久,焦急的呼喊才冲破快要gān裂的嗓子,尖锐地冲向峭壁,又被坚硬的山体弹回来,增添了更加孤独惶惑的回音。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走进,宝玉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这短短的一刻,好像过了万年之久,他明白,这个人,除非自己死了,怕是要在心尖那个地方呆上一辈子了。 鼻间传来清冷的花香,宝玉低头,一大束绿萼花瓣的白梅带着点点细碎的雪花,蓦然出现在面前,冰冷、生动,却又万分美丽。 元辰从后面抱住他,轻轻咬着他的耳垂,缠绵向上,吻着他脸颊上的泪珠:“是为我而哭吗?” 宝玉眼泪流得更汹:“我就是哭死又有什么用,当初有人说这辈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头来,那个人却不是我。” “是你,只有你。”元辰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和着清冷的花香,让宝玉更加的心碎,他猛地转过身子,看着元辰的眼睛,把几日来的苦闷大声吼出: “那你为什么要娶别的女子?既然要娶别的女子,就别再来撩拨我,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元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恢复了往常的镇定自若,他伸手,轻轻把宝玉脸上的泪水拭gān,才扶着他的肩膀,认真地问:“石瑛,若dòng门口那几头láng是几个人,他们要杀我,你是否会为了救我而杀了他们?” 宝玉吸了吸鼻子:“嗯。” 元辰伸出胳膊,重新把他搂住:“你如此,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记住,太子妃于我,只是一个名号,一个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盾牌,我的爱人,只有也只能是你一个。” 宝玉定定地看着他,眼中一片迷惑。 元辰轻轻拔弄着他的头发,继续解释:“石瑛,跟我在一起,不知道你准备好了没有,做为一个掌权者,你可能要与我一起,面临许多明着暗着的觊觎和加害,我不是一个单纯的皇子,我需要用手段去收服、惩罚、甚至杀掉那些对皇朝不利的人,其中的yīn暗和血腥,也许不是你喜欢的。更有可能,为了保护你,我可能有些事情看起来像是负了你,这些,你能理解吗?” 宝玉怔怔道:“殿下,我再蠢笨,也知道你的生活里不止眼前这束鲜花,更多的,可能是dòng口那几头饿láng的脏血,但,殿下,你看到我怕了吗?我退了吗?我舍弃你跑了吗?有什么需要瞒着我的?” 第56章 山dòng 元辰替他拢了拢被风chuī乱的头发,温声道:“我喜欢玉,我只想自己最喜欢的玉能永远呆在云端之上,一点也不想让他呆在污泥片刻。” 宝玉眨眨眼,虽迟疑,但还是问出:“那,你对她.......” 元辰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放心,能让我热血沸腾的,只有你。” 宝玉一把打掉他的手指,从他手里接过那一大束绿梅,神情终于轻松:“这花,好漂亮。” 元辰弯腰提起小泥壶,笑道:“走吧,我现在渴的厉害。” 两人走进dòng内,烧上水,元辰试了试宝玉的手,命令道:“像冰做的,快到炕上去。” 宝玉抱着花,轻快地跳到炕上,扯了被子盖上,双手还是露在外面,陶醉地闻着那束花。 有修长的手伸过来,夺过那束花,又牵着他的手,塞到被子里,宝玉朝元辰眨着大眼睛:“还说我,你的手,也凉着呢,快上来,暖和暖和。” 元辰笑笑,也跳上来,伸手就要去搂宝玉,宝玉便躲,两个心思说开的少年份外活脱,一个闪,一个追,滚作一团。 “咦,这是什么书,谁藏在这里的?”枕头被弄得七倒八歪,压在下面的一本画册露出来,宝玉眼尖,以为是民间又出的好看戏折子,一把抢过来,急不可耐地打开。 绢画封面很jīng致,上面绣着一对鸳鸯,元辰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做为太子,他在十四岁时,便有引导宫女带着这种宫内chūn画教他房内之事,只是当时对女子无感,直到看她衣服都全部脱完,他也没有画中描叙的男子该有的反应,他还以为是那个宫女不够漂亮的原因。 他扯起嘴角,静静地等着宝玉的反应。 宝玉看着如此jīng美的画册,起初还以为得到了宝物,翻到第二册便觉得不对劲了,这、这不是在公子哥之间悄悄流传的那种吗,怎么会弄得如此jīng致? “看得如此入迷,是什么,一起看?”元辰凑过来,低沉的声音就响在耳边。 宝玉脸腾地红了,自己这发呆得真不是时候,他啪把画册合上,语无伦次道:“没、没什么,一点也不好看。”说着,就飞快地把画册往枕头低下藏。 “我不信,明明你被迷得目不转睛的,让我看看。”元辰轻松地从他手里把画册抢过来,大大咧咧地展开。 宝玉不自然地等着,太子殿下肯定会嘲笑自己吧?名门公子,竟然对这些乱七八遭的玩意儿入了迷,但等了好久,也没见动静,按不住好奇,悄悄抬头,看向元辰。 太子殿下神情无比认真专注,就如同在批阅一本奏折一样。 宝玉差点以为他俩看的不是一件东西。 “殿下?你.......”宝玉直到看到元辰看完最后一页,才犹豫着开口,他实在好奇,元辰心里是怎么想的。 元辰抬眼看着他,眼中慢慢有了笑意,把画册重新翻到第一页,挑眉问:“试试?” 看着元辰的目光开始下移,宝玉猛地伸手,夺过那本罪魁祸首,啪,扔到火堆里。 元辰嘴角噙着笑,促狭地看着他,还不忘调戏:“难道,试过了?看不出啊。” 宝玉未经思考,便白了一句“你才试过呢。”说完才觉得不对,这位殿下,瞧着看本子时淡定的神态,不会真试过了吧。 元辰像看小孩子似的地瞅着他,很得意地昂了昂下巴。 “跟谁?”宝玉黑着脸,慢慢凑近,瞬间化成一桶山西老醋jīng。 当时虽然没做成,但这事关男人的尊严,元辰冒着被酸味齁死的风险,愣是挺着脖子不屈服,并倒打一耙:“有人更过份,也不知吃过多少女孩子唇上的胭脂,我在huáng河边亲你时,可是第一次。” “我只是吃胭脂而已,不是亲吻。”宝玉据实力争。 “有区别吗?你难道没有亲到她们的唇?”元辰气势陡增,像一个被带了绿帽子的男人,唬得宝玉觉得他下刻,就长剑一挥,把自己房里那几个丫头的漂亮头颅给砍下来。 “瞧瞧我住的屋子,除了几个糙汉子暗卫替我打桶水,别说漂亮丫头,就连老婆子,都没有,石瑛啊,摸摸良心,亏不亏?”元辰伸手,痛心疾首地点着宝玉的胸膛,像个老实巴jiāo的男人娶了个风流花心的老婆,即隐忍,又痛苦,满脸就写着四个字“你负了我。” 等等,宝玉摇了摇迷糊的脑袋,自己这上山来是做什么的?不是因为他要娶太子妃,怎么临了了,自己倒成了个负心人? 刚想反击,dòng外响起齐唰唰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大片跪地声:“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殿下惩罚。” 元辰起身,在宝玉额头亲了一下:“你先待在这,一会我会安排暗卫送你回府。” 走到dòng口,又回身,严肃道:“不准再吃漂亮丫头嘴上的胭脂。” 宝玉带着满腔的委曲上山,又带着满腔的委曲下山。回到房内,晴雯袭人兴致勃勃地迎上来:“二爷,这是我们刚磨出来的新花色,梅花粉,您要不要尝尝?” 宝玉目光落到她们的唇上,艳粉中带着冷意的诱惑,若在平时,他会乐滋滋地上前,像品尝美味似的舔一舔,但现在,元辰的话像个紧箍咒似的,已经响在耳边一路了。 他像看到毒/药似的,连连摆手,飞快跑到小佛堂里,敲了半天的木鱼心才静下来。 暗卫甲轻轻从房梁上跳下来,惊讶道:“公子,您怎么还来佛堂,难不成还想出家?这不是要了太子殿下的命吗?” 宝玉心思正想着元辰,猛不丁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想起他好像已经死在了太和大山的小道上,吓得伸着手哆嗦着:“你、你,鬼啊。” 暗卫甲这才想到自己配合太子殿下那一出,忙把胸口那个软包一捏,待那包动物血渗透了中衣,才猛地解开衣领,拱手解释:“让公子受惊了,我受了突袭,中了毒针,白神医已经帮我治好了。” 宝玉眨巴着眼,心想这得多粗一根毒针啊,才能流出这么多的血?但人家毕竟在护卫自己时受伤,也就没好意思细问,坐正了,又开始敲木鱼,再静一静这人刚刚带来的伤害。 “公子,您怎么还?”暗卫甲却很着急,这太子殿下弄出这么大一出苦肉计,不就是为了让公子重新萌动那顆凡世五情六欲的心,打消他出家的念头吗?这怎么,回来后好像敲得更痴迷了? 宝玉敲了一会,回头看着暗卫大哥一脸的焦急,不忍心,解释道:“你放心好了,我敲木鱼,是为太子殿下祈福,并无出家之念。” 暗卫甲这才放心,噌,窜上了房梁。 元辰刚回到南书房,化成小太监的暗卫大头领便到了。元辰看着她每次都不一样的易容,笑着说:“尊阁这千容万面,运用得越发纯熟了。” 小太监一脸的毕恭毕敬,腰使劲弯着,只有一双眼睛闪着光:“谢殿下谬赞,那里好像不用咱们出手了。这位小姐手上冤魂太多,有兔子被bī急了,要跳出来咬她了。” 元辰笑道:“桃花面,毒蛇心,唯有一双眼睛骗不了人啊。” 头领了然道:“殿下好眼光,贺喜殿下。” 元辰看了她一眼,这个小女子,不亏能打败若gān威名赫赫的男人,荣登影阁一把手,这dòng察能力,当真锐利到可怕。 自己只是在说到眼睛的时候想到了宝玉,表现在脸上,也许只是眼中一闪而过的一抹柔情,嘴里谈的内容却是明瑶的,但这位女子,却马上明白了自己内心所想。 “既然知道了,就多多用心吧。”元辰沉了脸,朝她挥挥手。 看着头领弯腰走远,元辰蹙眉,看来,有必要给这聪明过份了的人上个紧箍咒? 在全忠顺王府沉浸在巨大的荣耀之时,有位小姐很不慡,她母亲是忠顺王爷最宠爱的妾,她弟弟是忠顺王爷最疼爱的幼子,但,在这诺大府中她唯一的两个亲人,却都折在那位很快便要展翅飞进皇宫的嫡姐手里。 仇恨犹如毒蛇,把她那顆少女心一点一点啃噬掉,然后,盘踞在那,呲着红信子,积攒日久,就等着突然跃起,来个致命一击。 明瑶坐在梳妆台前,瞥了眼低头顺目的小庶妹,颐指气使地吩咐:“去,把洗澡水里再加点玫瑰露,太子殿下喜欢这个,我要在大婚前,把身上熏出浓郁的玫瑰花香来。” 小庶妹媚笑着,比小丫头还低头哈腰地跑向浴桶,把玫瑰露,连同指甲里的海棠醉一同撒了进去。 明瑶看着小庶妹的背影,扯起一个冷笑:“哼,跟她那个娘一样不要脸,以为贴上来我就能带你入宫了,下辈子吧,小贱人。” 第57章 探花郎 明瑶郡主bào病而亡的消息被忠顺王府瞒得死死的,忠顺王爷受不了自己这天赐的国丈就这么跑了,不是喜鹊饶梁吗,不是吉鹿衔枝吗?这种天命所归的准皇后,怎么会死得如此不堪? 在一个风雪夜,小庶女跪到了忠顺王爷的书房,详尽地把明瑶手上的冤魂例数了个明明白白,当然,她也没隐瞒自己的行为。 “父王,论容貌,论手段,我都要比姐姐优秀,她是您的女儿,我也是,只要太子妃出在咱们府,国丈,都是您。”小女儿柔弱地像菟丝花,但说出的话却像冰刀。 忠顺王爷看着她,想到自己那位同样柔弱的红颜小妾,还有那个粉雕玉琢的幼子,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他星夜进宫,与皇后姐姐商议,想让小女儿明惜,用明瑶的名号,按约定时日进宫,瞒下明瑶的死因。 保全准太子妃的名声,也是保全皇家的名声。 皇后眉头紧皱,虽然她不喜欢那个柔柔弱弱的庶侄女,但事到如今,不但关系到娘家的面子,更关系到亲儿子的面子,思索半天,还是沉重地点了下头。 宅斗行家忠顺王妃没用几天,便打听到了夫君的用意,心下虽别扭,但也没办法。一个小庶女,即便进了宫,也要依靠qiáng有力的娘家不是,她不怕那朵小菟丝花能翻出她的手掌心。 但接下来的调查,却让她大白天生生后背发凉,自己尊贵无比的女儿,竟然折于这朵小菟丝花之手,死相还如此狰狞,而且更过份的,夫君竟然受了小贱人的蛊惑,要来个李代桃僵。 她抱着女儿的牌位,自己千宠万娇养大的女儿,死得那么惨,现在仇人还要打着她的名号去享受她娘俩费尽心机铺好的鲜花大途,如果此仇不报,她不配为母。 忠顺王妃盛装打扮,跪倒在皇后面前,把小庶女的恶毒添油加醋做了最大化的加工,说完,就猛地在地上磕头,磕得满脸是血,晕死过去。 皇后陷入了左右为难,一边是兄弟和儿子的面子,一边是要娶蛇蝎女必定不幸福的里子,她皱着眉头,开始仔细筹谋。 能如何不动声色地保全面子里子,皇后在想了三天后,决定出手了,还吩咐手下人,万不可让太子殿下知道,她不想让儿子的皇位征途上有半点瑕疵。 最终的官方宣布的消息是,大婚前的明瑶郡主,在妹妹的陪同下到皇家寺庙上香祈福,路遇歹徒,马车失控摔下悬崖,姐妹无一生还。 太子殿下伤心欲绝,亲率大军,屠了歹徒老窝,为青梅表姐罢朝三日,立志曾经沧海难为水,为准太子妃守身三年。 臣子们虽然觉得太子殿下为一个女了守身三年有点小题大做,但仅仅是三年而已,不是一辈子,太子今年只有十六岁,待十九岁再行大婚,虽晚点但也没什么大妨,也就随着主流调调,高歌称颂太子的深情,整个皇朝的女子,都以明瑶郡主的爱情为最高目标,芳心暗许自己也能遇上像太子殿下这么个深情的男人为夫。 忠顺王爷虽失了两个女儿,但收获了一个永久的准国丈封号,为了表达歉意,对这位曾经被每个人都利用过的老实人,皇后赏了皇帝赏,皇帝赏了太子赏,就连那从没把他放在眼里的太上皇,都破天荒地地赏了他一只亲手打的傻狍子。 随着三伏天的到来,宝玉基本窝在书房里读书不出门,他要准备秋试,像姑夫和朱先生那样,做一个在官场上也能飘逸如仙的探花郎。 老皇帝第二chūn开得有点着急,一个冬天在温泉里和年轻妃子胡闹过头后,再回宫,不但头发掉得厉害,就连腰,好像也虚空了,整日被几个鲜花妃子围着,用樱桃小嘴喂着huáng莲般的补药。 到了仲夏,皇帝眼睛已是无神,白神医叹息着朝皇后摇头:“哎,能活十年的寿元,竟然两年就被掏空了,太能闹了。” 皇后黑着脸,发了雷霆之怒,把那几个媚惑君上的小妖jīng,统统发配冷宫。 但即便没有了小妖jīng每日嘴对嘴喂药的撩拨,老皇帝还是急速衰弱下去,元辰日夜侯在他的龙榻前,亲尝汤药,照顾得无微不至。 在把皇宫里珍藏的各种稀奇珍品全部吃完后,老皇帝完成了他做为翘翘板短短四年的皇帝生涯,戴着他那二十挂的玉帘,熏着史上最浓的龙掀香,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烈日炎炎的六月,大行皇帝薨。 太子元辰登基,遥封明瑶郡主为元皇后,并在几位老臣坚持皇帝必须立新后的慷慨陈词中,一声不吭地拿出一小块青玉印章,无语凝噎。 众臣沉默了,这块青玉印章的来历,在当时明瑶郡主召开的数场赏花大会上,早已被官家小姐丫头们传遍整个皇朝。 这是元皇后磨废指甲亲手打磨的订情信物啊。 皇帝此举,用意极其明确,故玉情深,恕难从纳新后之命。 新皇帝没有入住乾元殿,还是和太上皇挤在太和大宫,除了随行的仪仗又长了点,加护的暗卫又多了一层,没有任何改变。 还是早起去拜见母后,开殿议,批小山般的奏折,与当时做太子时,gān着同样的活。 他克尽职礼地披麻带孝,为大行皇帝守了整整三个月的大孝,待孝服脱下身,已进入九月,一年一度的秋试,来了。 元辰有点紧张,即便是登基那天,都没如此。虽然听暗卫甲回报说宝玉在府里非常用功,几乎是废寝忘食,但他还是召见了朱先生。 朱先生白衣飘飘,见了皇帝,没有了以前自以为是的暧昧,言谈举止倒洒脱不少,甚至还开起了皇帝的小玩笑:“陛下,您这么担心,是不相信先生我的才学,还是不相信您自己的识人?” 元辰也不生气,苦笑着摇头:“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先生觉得,他有戏?” 朱先生自信地笑着:“美玉已经打磨完毕,是该大放光彩的时候了。” 九月初九这天,宝玉和万千学子一样,踏进了三天封闭式的秋试,考完后,他直接回府,坐在湖边用那根没有勾子的钱竿钓鱼。 暗卫甲从花丛里闪出来:“公子,陛下有请。” 宝玉望着远处的湖面,也不转头:“回去转告陛下,我科举成功之前,不会见他。” 暗卫甲岿然不动。 “我要从乾元殿大门堂堂正正地走到他面前,而不是偷偷地,穿着你们的衣服,像个小贼一样摸进他的宫门。”宝玉猛地转头,眼中的凌厉吓了暗卫甲一跳。 科举文章害人啊,好好一个全心为爱的清纯公子,怎么也计较起面子来了? 太和大宫,摆好鲜花糕点的皇帝听完汇报,黑着脸坐那半天没动,几只动物流着哈喇子想往前凑,被皇帝差点要灭它们九族的目光又吓回去了。 白骆驼:“小兔子恃宠而骄,可怜我们的王子,真是个痴情人。” 草原马:“这么说,小皇帝被小兔子甩了?” 小花豹:“对,如此,我等还有机会,姐妹们不要急,好好修练,早日化成美人才好。” 藏地狐王:“切,孤家寡人,还不如本王,好歹,本王还有个儿子。” 小黑吃着手指头:“嘿嘿,爹!” 元辰qiáng烈压抑着自己想用手段的心,对秋试的情况闭着眼睛不闻不问,好不容易挨到了翰林院的几位老学士把三份封了名字的考卷呈报上来,让他钦点头三甲。 他一看到那手清隽飘逸骨相极佳的小篆,便知道是宝玉的文章,他暗暗松了口气,虽然这份自己曾经亲手教导过的文章调调非常合他的口味,为了避嫌,他还是点了第三名。 报喜的礼官到的时候,宝玉还坐在湖边钓鱼,看到贾政满面通红地跑过来,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我儿,快,随父去迎接陛下圣旨。”贾政跑过来,拉起宝玉就跑,看到儿子还有点发怔,就笑骂道:“孽障,快点。” 听着这熟悉的骂词,宝玉终于元神归位,挣脱贾政的手,飞奔至大门。 手捧圣旨的大太监笑眯眯地看着他,宝玉在一阵如梦似幻中听完了他宣读完圣旨,跪在那里半天没动。 “探花郎?今晚陛下为各位进士老爷举办大宴,可一定要盛装出席啊。”大太监笑着把圣旨塞到他怀里,婉拒了贾政殷勤地请茶,恭敬地行完礼,便回宫复命了。 新月东升,华丽的乾元宫太湖边,玉树、琼花、jīng致的琉璃宫灯,新进一百四十名仕子着新衣,戴着新赏的宫翅,跪拜完皇帝陛下。 “诸位请起,朕在这先敬一杯,愿各位能发挥所学,为朝廷尽劳,为万民造福。”元辰坐在中间高位,目光扫过一众朝气蓬勃的面孔,最后,定格在最前面三人身上。 中间的探花郎身形挺拔,风姿绰约,仪表不俗。 探花郎也同时抬头,这是元辰登基后和他的第一次见面,两人目光在空中jiāo汇、纠缠、黏住。 “万人中央,还是他最好看。”两人同时想到。 众人谢恩起身,随着觥筹jiāo错的深入,意气风发的诸仕子便活跃起来,纷纷站起身,上前敬着皇帝。 元辰对众人一视同仁,凡来敬酒者,统统不拒,虽然他随了太上皇的大洒量,但毕竟年轻,在大宴尾声时,脸颊有点上色。 但他还在喝,并时不时地瞥着那个还没打算过来敬酒的人。 老太监走到宝玉面前,提醒着:“探花朗,皇帝高兴,快去敬一个啊。” 宝玉微微蹙眉:“总管大人,别人陛下喝了,没看到他快醉了吗” 老太监回去,低声在元辰耳边把宝玉的话说了一遍,元辰飞快地看了宝玉的方向一眼,嘴角翘起,起身,向外走去,并摆手不让众太监跟上来。 宝玉看着元辰极力稳住的身形,心下一紧,看到众太监还在那笑着招呼诸位仕子,怕元辰出事,忙起身,飞快地出了大殿。 第58章 大观园 看到宝玉出去,老太监忙尖着嗓子高声唱诺:“陛下今晚太过高兴,喝醉了,诸位都回去吧,不用跪安了。” 宝玉出了殿门,四下里没看到元辰,正着急着,有暗卫从树丛里闪出来,热心地为他指路:“陛下去南边了。” 宝玉拔腿就跑,顺着灯火通明的宫道一直走到最南头,也没见着元辰,正愁着从面前三条岔路上怎么选 ,又有热心的暗卫从灯后闪出来为他指路:“陛下去东边了。” 向东再向南,在几次暗卫大哥的指引下,宝玉终于把路给走死了。 面前是一个大门四开的园子,迎门矗立着一座高高的假山,上面朦胧地写着三个字。 宝玉觉得这园子似曾相识,想上前看看,又怕是哪位宫妃或皇子的府邸,正犹豫着,又有暗卫从门内走出来,递给他一盏羊角琉璃宫灯,热心地说:“陛下在园子里,醉得厉害,公子快去吧。” 宝玉接过灯,急匆匆地迈进园子,恍惚中好像看到那三个字是“大观园。”他晃了晃脑袋 ,心下疑惑着,自己没喝酒啊,怎么也醉了? 越往里走,他越迷糊,这湖、这亭、这假山、这廊桥,不就是自己做小兔子时无数过梦到的那个园子吗? 天上月淡,手中灯暗,宝玉如同走在朦胧的太虚幻境,走走看看,无意识地停到一个朱红色的大门前。 他凝神,看到上面写着三个字“怡红院。” 这是梦中他住的地方,里面开满了娇艳的西域海棠花,初秋的风chuī来,好像带着梦中那甜甜的花香。 宝玉摇了摇头,怎么可能,现在是初秋,海棠早谢了。 有暗卫从大石狮子后闪出,笑着拱手:“进去吧,陛下在里面。” 宝玉轻轻推开门,带着甜甜花香的风迎面chuī来,满院的西域海棠,在朦胧的月光下,娇艳地开着。 宝玉慢慢向里走,至拐角处,他蓦地站住。 古朴jīng致的窗户开着,元辰就站在窗前,温柔地笑着。 “朕的探花郎,对这园子,可还满意?”看宝玉站那不动,元辰朝他招手,语气愉悦地开口。 “陛下,我是在梦中吗?您怎么也入了我的梦。”宝玉起初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听到元辰说话,才快步走进来,站到元辰面前,朝他眨了眨眼。 “是不是梦,试试不就知道了。”元辰凑近他,声音低沉。 宝玉刚想抬手朝自己胳膊掐去,还没举起,就被元辰按住,整个人倒在窗前的桌子上,窗外那株繁茂的海棠,有个花枝沉下来,伸进窗内,正好落在他的脸上。 娇艳的花泛着淡淡的粉,映着公子白皙清雅的面颊,水汪汪的黑眸里,开放着万千花朵。 元辰俯身,急切地吻住了那比花瓣还要娇艳三分的唇。 “陛下,唔,陛下,快停下,这是梦啊,我记得你刚才是醉了的,怎么现在如此清醒,嘴里也没有酒味,肯定是梦了。”宝玉对这个园子的梦境印象太过深刻,在被元辰吻得差点窒息之时,竟然还很不适宜地保持着头脑清醒。 元辰看着他清亮的大眼睛,差点黑了脸。几个月未见,自己对他想得人比huáng花瘦。这人,竟然还有心思在质疑自己的真假,在这个本该意乱情迷的时刻,竟然还有心思条理清晰地分析出自己喝没喝酒。 “陛下?快醒醒,咱们出去,还有众仕子在等着呢。”宝玉继续在元辰面前挥手。 元辰捉住那只晃来晃去的手,把他重新反摁到桌子上,扯过那枝花,放到他鼻子上:“闻闻,不是真花香吗?” 宝玉急了:“是梦啊,陛下,我原先在梦里也闻得到的。” 元辰更加恼,捉起他一只手,摁到自己某个地方,坏坏道:“你试试,还是梦吗?” 宝玉一触到那坚硬如铁的所在,更加着急了:“完了,我竟然在大宴上梦到和你........啊呀,大概是好久未见的缘故,陛下,快醒醒,不然,要出大事了。” 元辰吻上他喋喋不休的小嘴,扯开他的衣服,重重压了上来:“梦就梦吧,咱们一起做个chūn/梦。” 眼前的海棠花晃啊晃,横着晃了竖着晃,在晃了半晚上终于停下后,宝玉瘫在元辰怀里,喃喃道:“陛下,是我太想你了,竟然做了这么一个销魂的梦。” 看着他累得睁不开的眼皮,元辰把他抱到chuáng上,苦笑不得:“小傻瓜,哪有大梦里还能睡着的?” 宝玉第二天醒来,刚睁开眼,便对上单手撑头目不转睛瞧着他的元辰,他猛地一拍脑袋:“完了,陛下,快起来,咱们这是在大殿上,可要注意点,让其他人看见了,不好。” 元辰在他嘴角轻轻啄了一口,沙哑着嗓子问:“怎么不好了?” 宝玉吓得一骨碌爬起,后撤一大步,扑通跪倒,大声喊道:“臣醉酒失仪,请陛下责罚。” “好啊,那你说,怎么罚?”元辰看着他胸前那一朵朵开得鲜艳的唇印,好心情地挑挑眉。 宝玉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凉意,低头一看,吓得像个偷/情的小媳妇似的,掩了衣服便无意识地往被子里钻,待触到被子内那光滑温热的身体时,又吓得从被子里钻出来,瞪着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后怕地从元辰的肩膀往外看。 没有一殿的仕子,有阳光从外面照进来,透过jīng致的窗棂,被折成点点碎光,轻轻洒在那枝娇艳的海棠上。 昨天晚上的一切,一下子涌了上来,他看着那枝花,上面的花朵大部分已被压碎,只剩一条残留着点点粉迹的枝条。 他低头,看到自己的肩膀上,残留着和花枝上一样的粉色,更多的,是那人疯狂留下的唇印。 “昨晚,不是梦?”宝玉看着元辰,眼睛在触到他健美漂亮的宽阔肩膀时,不自然地别开。 “是梦。躺下,咱们再来一次白日做梦。”元辰靠近,声音慵懒魅惑。 宝玉看了眼窗外的阳光,扶住继续靠近的元辰,疑惑道:“这梦,还能日夜连着做啊?” 元辰笑着,顺着他手的力道,轻轻侧头,开始吻他的耳垂。 宝玉瞥见窗外有人影一闪,知道又是元辰在捉弄他,侧头躲闪着,问:“快起吧,上朝晚了吧,太阳都这么老高了。” 元辰不放,继续跟他聊骚:“哎,六宫粉黛无颜色,从此君王不早朝,经历昨晚上的销魂,朕突然开窍了,打算从此做一个昏君。” 宝玉使劲摁住他乱摸的双手,一本正经地劝:“别,我还指望跟着你,好好做官,争取把那块敕造荣国府的牌匾早日挂回去呢。” 元辰不怀好意地笑:“对,好好跟着我就行了,我会下旨,重新挂上不就是了。” 宝玉从这不正经的笑容中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气得一把打掉那双不老实的手,板着脸道:“我既然能通过科举,以探花郎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走到你身边,当然也能通过好好做官,为国立功,用光明磊落的功劳,把牌匾重新挂上。” 元辰看着他,几个月不见,小伴读从那太多的正经书里,长出了棱角,还沾染了非常硬气的文人风骨。 好像,更有味道了。 “放心吧,全朝休沐三天,康总管已经下完旨了,好好休息吧。”元辰把他塞到被子里,自己也躺进来。 “真地不用上朝?也不用批阅奏折?”元辰勤政的形象在宝玉的脑子太过深刻,看他这个懒洋洋的样子,实在有点不太敢相信。 元辰看着他神采熠熠的大眼睛,也坐起来,替他整理着衣服:“怎么,不累吗?身体这么好?” 宝玉学着他平日里挑眉的样子:“陛下累?” 元辰没想到被小探花朗调戏了,元家的男人,怎么可能累?他一把掀开被子:“走,咱们去游园。” 这个园子东北角便是太和大山,原先这里是皇家的猎场,里面光温泉便有五六处,是以,虽是初秋,园子里却是鲜花不衰,绿树葱郁。 老太监走上来,元辰指着不远处的沁芳亭:“吩咐人在那里摆膳,暖上一壶huáng玉蜜。” “是,陛下。”康老太监行礼告退,一小会,便又领着四个小宫女端着食盒来到亭子,比走走停停赏花看景的两人还早了不少。 “石瑛,这暖huáng玉蜜是余杭那里的一种老huáng酒,入秋喝点,最是养身。”元辰执红泥小壶,帮宝玉倒上酒。 “谢陛下。”宝玉接过,放在鼻下闻了闻,酒味很淡,便痛快地跟元辰碰杯,一饮而下。 但他低估了这酒的力量,闻起来淡淡的huáng酒,竟然有着不亚于老白酒的后劲,等两人吃饱继续往前走,到了暖香坞门前的那片牡丹园,宝玉便走不动了,看到花丛中有块光滑的大石头,倒上去就睡。 辽阔的初秋长空,挂着高远的太阳,慵懒、优雅地发出柔和的光,铺在那片或粉或红的牡丹花上,又从那密密的花朵空隙透出,斑斑点点地,落到公子淡粉的脸颊上。 元辰把披风解下,轻轻盖在宝玉身上,然后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熟睡的人,眼睛一眨不眨。 第59章 大结局 宝玉被带着甜蜜花香的微风chuī醒,他也不睁眼,只慢慢张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醒了?”有人凑到耳边,声音带着笑意。 宝玉睁开眼睛,看到坐在那里的元辰,忙收回胳膊,不好意思地笑笑:“陛下,我还以为在自己家湖边呢。” 元辰第一次领会了宝玉的睡功,他指了指西沉的太阳:“明儿个我要颁个圣旨,封你个睡神,可好?” 宝玉一骨碌坐起来,一拍脑袋道:“都说喝酒误事,这园子还没开始逛,天就要黑了,陛下好不容易有休沐时间,生生被我làng费了,可惜,当真可惜。” 元辰把他拉起,伸手拂掉他脸上的几片花瓣,笑着说:“这是你的园子,有的是时间逛,不急在今天。” 宝玉瞪着眼睛,非常吃惊:“我的?这可不行,我刚入仕,于国于朝寸功未立,怎么当得起这么大的赏赐?” 元辰看着他的眼睛:“就是立后,还要专门新盖或大修一座宫殿,何况你是我一生相伴之人,这是你梦中的园子,我之所以背着你盖好,就是为了今日给你个惊喜。” 宝玉有点脸红:“陛下,说实话,就是因为这个园子出现在我的梦中有八年之久,即便站在这里,总觉得还像在做梦,就、就连昨晚上的事,我都以为是自己的梦境。” 小伴读这个反应有点超出了元辰他的预料,他看着满眼无措的大眼睛,忽地拉起他,朝前就跑:“走,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就在园子外,保准让你能清醒。” 两人一直跑到一个湖边,宝玉一愣,这合抱粗的大柳树,怎么跟自己府里他钓鱼的老地方有点相似。 元辰走到树下,解开一只小船,朝他笑着伸手。 “陛下,我不会摇船啊。”宝玉在元辰的搀扶下跳进船里,看着这条孤伶伶的小船,连个船工都没有,为了一会别让两个人都成为落汤jī,他有点心虚地提前把丑话讲在前头。 “坐好,我来摇。”元辰熟练地拿起橹,看宝玉面露疑惑,又耐心解释:“父皇未立太子时,我和四个哥哥在王府挺闲,天天和他们摇着船在湖上玩。后来养在太上皇膝下,祖父更要求我亲事农桑,各行各业,虽不jīng通,但都懂点。” 宝玉有点惭愧,想想自己除了睡觉就是捕蝴蝶的十六年,简直活得丢人现眼。 “陛下,我试试。”宝玉看元辰站在船头,长身玉立,镶着红色金边的黑色皇帝便服在微风中猎猎飞扬,那周身的潇洒从容简直令人移不开眼,便走上前,跃跃欲试。 元辰笑着把橹递给他,自己在一边看着。 宝玉看元辰摇得轻松,但那是有常年习武练就的超常臂力加持,他吃力地学着元辰的动作前后划动着那根橹木,但深一下浅一下的,累得脸都发红,小船不但还在原地打转,还左摇右摆的,如同喝醉了一样。 元辰贴过来,从后面环抱着他,两手抚在他的手背上,很快,便控制了摇橹的节奏,小船重新摆正,朝前方行进。 “陛下,看,前面竟然还有荷花,好漂亮,还有墨荷,这太稀有了。”宝玉看着前面层层叠叠的淡粉墨绿,兴奋地挥舞着手大喊大叫着。 “咱们把船划进去,你可以采一些带回去。”元辰把橹使劲一摇,小船便像一条灵活的大鱼,驰进了郁郁葱葱的荷花丛中。 元辰慢慢地摇着橹,宝玉趴在船舷上,采了一大抱五颜六色的荷花,刚把它们放进舱里,一转头,看到稍远的两块湖石之间,有一朵漂亮的并蒂双色莲,淡粉中带着点点青绿,在月色照映下,开放着一种神秘的美。 小船是不可能划过这两块湖石之间的,夜色已是朦胧,这大大影响了宝玉的判断,他猛地朝前一探身子,虽然采到了花,自己却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石瑛!”元辰纵身一跳,把正喝湖水正起劲的宝玉一把搂住,快速游上来,爬到小船上。 “哈哈哈,陛下,上船时我还担心因为不会摇船咱俩会变成两只落汤jī,果然,还是没脱得了,不过,为了这只并蒂莲,也值了。”宝玉指着元辰身上滴着水的衣服,笑得快活。 元辰头发上滴着水,看着笑得连同怀里的花一起摇摆的人,无语地朝他竖起大拇指。 为了好看的东西,能不要命啊。 元辰大步走到船头,抄起橹划得飞快,到一个小岛的时候,停下来,从船舱里取了火折子、gān衣服,手脚利索地生起一堆火。 待两人把衣服头发烤gān,月亮已经升得老高,银盘似的,好像就挂在头顶。 小岛四周的荷花要开得早一些,已有深绿色的莲蓬直立在浅褐色的荷叶之上,元辰站起身,抽出腰中长剑,唰唰割了一大抱过来,放到火上熏着吃。 嫩莲蓬外壳被烤焦,里面的果实更加香甜,元辰剥着,你一顆我一顆的,吃得浓情蜜意。 “陛下,这里景色好美,今晚咱就住这里吧。”宝玉在元辰最后一顆莲子放进他嘴里时,调皮地咬住他的手指,黑黑的大眼睛里好像有一束光在跳跃。 小伴读的舌头好像带着电,一股苏麻的酸涩沿着那个手指头,气势汹汹地顺流而下,在身体变成一个火团前,元辰猛地站起来,抱起宝玉,跳到小船里。 朦胧làng漫的月亮升到中天,洒下万丈银色,温柔地笼罩着整个湖面,还有,那只剧烈摆动的小船。 元辰眸色深深,声音低沉沙哑:“石瑛,自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这位公子,前生,必定是见过的。” 被鲜嫩荷花包围的探花朗面色比花还红:“陛下,这话,今晚您都说了五遍了。” 某人换了个姿势,咬着他的耳垂笑道:“每次激动时,就想说一次。” 休沐三天后,臣子们苦着脸又来到乾元殿,看着神采风扬的年轻皇帝把新中的仕子们分到各司各衙。 宝玉被分到礼部,在朱先生手下办事。 小年轻不但长得好,才学也好,并且不是单单八股文章的熟练,新进探花郎在一众权贵弟子中脱颖而出,胜在博学。 他前十五年所有用在杂学上的心思,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随着几次随使团出访他国,眼界和说话水平也急剧提高,特别是一些偏远小国的出使,语言极具天赋的他便当仁不让,单挑大梁。 皇帝对这位昔日的小伴读圣宠不断,每出使回来,都要大加赞赏,为了表彰他为大齐国和天下诸国关系做出的圆满外jiāo,经常是赏了又赏,没过两年,便从小小的记事员,升至礼部侍朗,并在最后一次漂洋过海与大不列颠的女王签订了大船订购的协议后,皇帝龙颜大悦,在迎接宴上,亲手书写“敕造荣国府”金色牌匾,特旨礼部侍郎贾玠承袭其祖父“荣国公。” 贾府第三任荣国公长相犹如谪仙,行事风格也如仙人般洒脱,他毫不避讳自己好男风的事实,他在出使的漫漫长途,写给意中人的诗词广为流传,不但为天下贵女痴迷追捧,就连深居太和大宫的太上皇都每每在月下读着他的新诗,感叹道:“不亏是代善的孙子,风华绝代,辰儿能得此人倾心一世,值了。” 皇帝后宫虚待三年后,朝臣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进谏,但这次,原先还为嫁进宫中当皇后的贵女们,一致地保持了沉默。 因为自年初开始,她们就从宫中级别很高的人物的醉后失言中,得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宫廷秘闻,原来与皇帝情深似海的表姐和表妹,都是被皇帝过硬的命格给克死的。 喜鹊饶梁吉鹿衔枝的郡主都能被克死,那她们这些俗世女子,可能不但自己被克死,累及家族也是有可能的事。 死硬迂腐的老臣们没了愿意嫁的贵女,如同没了米的媳妇,也做不出饭来。 于是,年轻的皇帝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但,虽然后宫不盛,但皇帝的治国能力却是继往开来的卓越,登基十年,他不但大幅度地开拓了领土,天下财富更是比他父皇时翻了数倍。 当年权力过大的东平王在贾氏王妃的劝诫下,上缴了盐权和兵权,定城候谢鲸靠着无往不胜的战功,荣任新的兵部尚书兼大将军,新荣国公贾玠来回奔波,与大洋彼岸的国家建立使节关系,签订边关贸易,用一船船瓷嚣,换回先进的武器技工,大齐装配先进的军队,天下无敌。 太上皇终于在九十九岁时,抱着美人,哈哈狂笑三声后,无疾而终。 没有皇后,但不能没有太子,元辰在三十岁的时候,把四皇子和他的北蕃王妃生的小儿子过继过来,立为太子。 皇宫内又一次在布置鲜花,人jīng太监们知道,这是出使在外的荣国公快回来了。 林如海,朱先生,贾玠,被评为大齐探花界三大美男子,特别是后来居上的荣国公,不但惊艳了大齐,其才学、见识,当然,最重要的,他那如谪仙般的美貌,在天下诸国中流传,只要哪国听到大齐公使要来,清水撒道,摆满一路鲜花,成了接待标配。 已过而立之年的探花郎,黑黑的眼睛不再懵懂,却依然纯净,看到站在乾元殿等着自己的皇帝,急步上前:“陛下,臣,回来了。” 老太监上前:“陛下,荣国公,大观园已准备好晚膳。” 元辰执起眼前人的手,紧紧握住:“石瑛,咱们回家。” 大观园内,东平王妃贾元chūn,北静王妃林黛玉,南安王妃贾探chūn,定城王妃贾迎chūn,语笑晏晏聚在沁芳亭,正在做诗赋对,看到拉着手的皇帝和宝玉走来,纷纷笑着:“陛下,宝玉,就差你们的了,今日是宝兄弟三十寿辰,就以‘大观园’为题赋诗一首。” 宝玉看着多年不见的姐姐妹妹,她们虽年长,但风姿更胜,在鲜艳的花儿衬托下,如同神妃仙姝。 他想到了少年时那十六年来无数入过的梦,站在那里,恍若置身梦中。 有粉嘟嘟的小儿跑过来,小脸红扑扑地,大喊着:“舅舅,看我练的小篆好不好?” 宝玉看着那张极力在模仿他笔法的一纸稚嫩,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甚好。” 小儿扑闪着大眼睛,崇拜地看着丰神俊朗的舅舅,挺了挺小胸脯,转向元辰:“陛下,我长大了,也要做舅舅那样的探花郎。”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推一下4月29号开的接档新文: 书名:《古董老公太难撩》 文案:林茜出身豪门,试水娱乐圈两年便登顶影后,风光无限。 一朝车祸,穿到一本都市灵异小说,变成小pào灰一个,被赶出家门,穷困撩倒,还从小便被当男孩养...... 更惨的是,看上的男人,情况好像比她还不如,断了腿,废在家,还得罪了原书男主,被他的各路异能小弟天天来找碴。 林茜拳打脚踢,把大小能收服自己麾下,又拼命接戏赚钱,养自己,更想养那个禁欲系男人。 被qiáng行做了小白脸直了弯弯了又直的隐形大佬很无辜:“我很壕,比有矿还壕,是有片仙山那种壕。” 求个收藏么么哒!!!